随着头顶变暗的光线,一阵劲风扑面而来。
耳边传来阵阵的惊呼。
钟溪语被这道突如其来的风沙迷了眼,下意识往车内缩了缩,不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睁眼再看时,见沈翊手心已空无一物,不由愣了下,脑中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不会被那个不知名的贼人当面偷走了吧?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从余光中划过。
钟溪语抬起头,就看见一只身姿矫健,身上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海东青正大展着翅膀在队伍上空猎猎盘旋,一副肆意嚣张的模样。
她眼尖地发现海东青尖如弯勾的鹰喙上似乎还叼着一个东西,不由眼睛微眯,这才看清竟是方才沈翊说的窥天镜,顿时一头雾水。
这窥天镜既不是食物也不是亮晶晶的宝石,按理来说应该半点没有吸引这种猛禽的地方,何况它抢了东西不赶紧离开就算了,还非要在队伍上空晃悠,总给人一种耀武扬威的感觉。
这样想着,钟溪语莫名觉得头顶那只海东青贱兮兮的。
但其他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海东青毕竟也是猛禽,此番出现顿时在队伍中引起一阵骚乱。
沈翊也顾不得被海东青抢走的窥天镜,同钟溪语交代一句,匆忙回到自己的位置。
周遭的侍卫禁军也悬起一颗心,开始安排弓箭手准备将那只海东青射下来。
就在这时,太监尖锐的声音高声道:“陛下说,不必理会,继续行路!”
众人面面相觑,见头顶的海东青确实没有其余异动,不由松了口气,猜测这玩意儿许是皇室豢养的。
钟溪语一脸郁闷,神情幽怨地看着头顶那只还在空中撒欢的海东青。
好不容易来了个解乏的东西,结果就这样被大鹰水灵灵叼走了,也不知道是谁养的,嘴这么欠!
也不知道那海东青是不是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怨气,竟然一个扎子俯冲下来,不过此时,它喙上的窥天镜已经不见了。
这一举动顿时又引起一阵惊呼。
但许是方才皇帝发过话,众人不想触怒皇颜,很快又收了回去,但是脸上的惊恐却怎么也掩不住。
那海东青显然是冲长乐郡主的马车去的,禁军一时间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生怕伤到任何一方。
就在他们迟疑之际,海东青已经先一步落在马车的窗棂上了。
然而预想中的血腥画面并未发生,海东青没有丝毫攻击的迹象,反而好奇地把头往车窗内一探,似乎在打量里边的陈设。
原本翅膀上凌厉如刀的羽毛软软收起,背在身后,瞧着光泽如雪,胸前的绒毛翘着极为软糯,钟溪语一时间没忍住,上手摸了摸。
那海东青唳了一声,豆大的眼睛中似乎流露一丝不满,尖尖的鹰喙往前一啄,一副随时要攻击的模样。
外头的人看得心惊胆战。
钟溪语见它碰都没碰到自己手背,只是虚张声势地张了张嘴,顿时胆子大了不少,拿起栖月姑姑给她准备的肉铺在它面前晃了晃,引诱道:“想吃吗?”
海东青歪了歪脑袋,随即人性化地点头,往她的方向挪了几步。
钟溪语眼睛一亮,又稀罕地在它身上摸了摸。
这大鹰好聪明!
这次海东青没再做攻击的姿态,反而朝肉铺的方向探了探头。
钟溪语大方地给它喂了一大块肉脯。
海东青吃完高兴地叫唤了几声,竟赖着不走了。
于是,接下来的路上,众人就看着长乐郡主乐此不疲的溜鹰画面:马车内时不时朝外丢出一块肉铺,下一秒,一道闪电般的白影划过,衔着那块肉脯重新回到窗棂上,嘴上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众人:这海东青怎么狗里狗气的……
到达行宫时天色已黑。
这里的宫殿都有专人打扫,一应物什都已置备妥当,但栖月怕自家小郡主住不习惯,又在底下加了好几层被褥。
钟溪语在马车上没休息好,此时困得不行,抱着海东青坐在旁边安静候着,头又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这时有宫人来请,说是皇上唤她过去一同用膳。
钟溪语迷迷糊糊没太听清,还是栖月姑姑给她擦了把脸才勉强清醒几分,妥善安置好海东青后,带着冷杉跟上那名宫人。
今夜的云层较厚,几乎看不见丝毫月光,即便路上不少人提着灯笼,依旧驱不散浓浓的夜幕。
风也比白日大了不少,像是随时会有一场大雨落下。
钟溪语边走边打着呵欠,含糊问:“还没到吗?”
宫人:“回郡主,前边穿过园林便到了。”
钟溪语往前望了一眼,就看到大片张牙舞爪的黑影。
虽然不知道白天是怎样的,但此刻的园林着实有些瘆人,即便心里清楚那些黑影不过是树木的枝桠,但还是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钟溪语伸手抓住冷杉的衣袖,同她道:“别怕,我就在你旁边。”
冷杉没说什么,伸手将她牵住。
园内除了花草树木,还有一处假山,钟溪语从中经过时,心脏莫名鼓噪起来。
从进入园林开始,钟溪语脑海中的弦便下意识绷起,此刻更是到了极限,似乎这里有什么让她极为排斥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滴液体毫无征兆地落在她脸上,凉得她瑟缩一下。
钟溪语脑海中的弦一断,没忍住惊呼出声,下一秒,瓢泼大雨兜头而下。
三人顿时被淋了个透心凉。
与此同时,宫人手中的灯笼也被打湿,灯芯熄灭,周遭彻底陷入黑暗。
如果有人能看见钟溪语此刻的模样,便会发现她脸色一片惨白。
宫人的声音传过深沉的雨幕断断续续传入钟溪语耳中。
“郡主,那边有……山洞……我带你……”
紧接着,钟溪语就感觉到有人抓住自己的手腕,拉着她往某个方向跑。
“等等!”钟溪语另一只手努力抓住冷杉,生怕同她分开,但越担心什么越会发生什么,下一刻,整只手突然一麻,等她反应过来时,掌心已是空空荡荡。
雨声将周遭的动静削弱,加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根本分不清来时的方向。
钟溪语企图拉住宫女,然而不知道对方吃什么长大的,一身牛劲愣是不带停的,轻轻松松就将她带走了。
-
云层中传来隆隆闷响,细看还能发现游走其间的小电弧。
整座行宫笼罩在雨幕中,发不出一点声音。
皇帝寝宫,浓郁的血腥味从里边溢出,一冒头,便被外头的水汽稀释,瞧不出丝毫异样。
百米之外还在巡逻的禁军看着瓢泼大雨嘀咕一声。
下过雨,路就难走了。
砰——
他隐约听到什么动静,环视一周,却别无发现,仔细去听,落入耳中的也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朝寝宫的方向看了眼,由迟疑地收回目光。
皇上身边还有不少侍卫,贸然前去死的只会是他,兴许是自己幻听了吧。
他没再多想,因此也没注意到随着雨水的冲刷消失不见的一抹血色。
这场大雨成了最好的掩护。
寝宫内,皇帝脸色阴沉地看着周围数十名持刀相向的刺客,在他们脚边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正是不久前护驾而亡的侍卫。
瑾妃面色惨白地同皇帝站在一处,手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带着哭腔道:“陛、陛下,怎、怎么这么久了都没人来救驾?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
皇帝闭了闭眼。
这雨下得太巧了……
他攥紧手心,再睁眼时眸底已是一片寒芒。
没顾得上理会瑾妃,皇帝冷冷看着那群人,开口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狗皇帝,你听信谗言,构陷忠良之时,可想过有这一天?!”即便遮住了面容,但那一双双裸露在外的眼眸无一不燃烧着滔天怒火。
“你们是宁恺的部下?”皇帝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厉声道,“朕已下令彻查安岭一役的经过,若宁恺当真清白,朕自会还他,还威远侯府一个公道。你们如今所为,莫说为宁恺申冤,若是传出去,只会彻底陷宁恺于不忠!”
“兔死狗烹之徒,有何可忠!昔日我等未能随将军赴死,近日便用你的头颅为祭,以慰将军九泉!”
说着直接拔刀朝他砍去。
眼见寒芒落下,瑾妃脸上的恐惧愈甚,突然在某一瞬间化为决绝,义无反顾朝皇帝身前扑去,彻底挡在他身前。
“皇上快走!”她撕心裂肺喊道。
温热的液体溅到皇帝脸上。
他没有伸手去擦,条件反射地接住身前缓缓倒下的身体,眼中带着些许不可置信。
“瑾妃?”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道倒地声。
只见前一刻还在持刀杀人的刺客颈间多了道红痕,彻底没了声息。
原本蓄满的怒火的眼睛依旧睁着,不过此刻只倒映出无尽的迷茫。
“臣救驾来迟。”伴随着一道失真的声音,一道道黑影游走于殿内,所过之处,刺客接连倒下,发出一声声闷响,除此之外竟没发出丝毫声音。
面覆森寒鬼面之人单膝而跪,一众黑衣人双手染血整齐划一地在他身后俯首。
“望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