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晚,四人去了望江楼附近的一家客店,段鸿和俞子去洗漱换衣,霍行知和季隐真则在客店的大厅之中点菜等着他们洗漱后下来一起吃饭。
霍行知并不知道魔君来了,依旧觉得是封星雨惹季隐真不高兴了,加上先前活埋他的那件事,对这人更是没有一点好感。正好段鸿和俞子不在场,他便问道:“封星雨叫你去做什么?”
他一转头,正对上季隐真的视线,心猛地跳了一下。
季隐真喜欢一个东西从不收敛,比如他喜欢霍行知,那么不管身在哪里,在做什么,他的眼神就会一直黏在霍行知身上,冷不防一回头就能看见,双眼又明又亮,“喜欢”两个字就要从眼睛里面蹦出来了。
霍行知无比受用季隐真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要不是他什么都没有,他就什么都给季隐真了!
霍行知的话说完,季隐真却是不答,眼神暗了几分,反问道:“他们忽然来了,会带你回灵霄山吗?”
他自从看见段鸿和俞子那一刻,便满心都是这个问题,现在终于问了出来,眼中带了几分急切望着霍行知。
霍行知立即答道:“当然不会了!你别担心,咱们明天就回流明宫。”
季隐真得了确切的回答,却还是闷闷不乐,低下头转着手里的茶杯,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不是封星雨,是父亲大人来看我了。先前我叫送回魔界的那个侍仆并没有回去,而去找了父亲说了你和我的事情。我说我要嫁给你,他不同意,让我滚出来反省。如果将来你的师门不让你与我在一起,你当如何选择?”
又是侍仆又是魔君,霍行知一时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愣了一下,听到季隐真最后一句问话,笑了笑,答道:“那我也滚出来,和你一样,一边吃饭一边反省。”
闻言,季隐真这才浅浅地笑了起来。
见季隐真展颜,霍行知也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才到一半,他又想起魔君等等,心中隐然不安,问道:“那魔君找你,就为了这件事?还说了其他事吗?”
季隐真摇头:“没有啊。”他了却了一桩心事,此刻说话也轻快了很多。
霍行知却敏锐地嗅到一丝危机。
魔君性格锱铢必较,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季隐真是他最喜欢的孩子,魔君叫季隐真单独会面,肯定是想赶走自己,但没想到季隐真居然说了“嫁人”那种话……霍行知脑中不禁想到季隐真一板一眼和魔君说要嫁给自己,心中生出一股暖流,同时又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羞涩感。
他无比好奇当时的具体细节,更想亲耳听季隐真说要嫁给他这句话,几欲张口,却都因为不好意思又憋住了,场面就这么陷入了沉默。
十数次之后,霍行知已经憋得面红脖子粗了。他定了定心神,今天一定要亲耳听季隐真说一遍愿意嫁给他!死也不后悔了!
他被燃起了斗志,刚提起了一口气,手边忽然落座一个人,还将桌子撞了一下,霍行知一口气登时泄了,浑身散发着不爽两个字看过去,是段鸿。
段鸿被霍行知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道:“你脸怎么这么红?怎么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霍行知的额头的温度。
霍行知将他的手拍开,道:“没事,你们下来了就吃饭吧。”他伸手叫了小二让现在上菜。
这是一张四方的桌子,季隐真坐在自己的右手边,段鸿坐在自己的左手边,俞子左右看看,坐在了霍行知的对面。
段鸿和俞子风吹雨打了一个多月,洗了澡换了衣服更能看见两个人黝黑的皮肤,显然一点苦也没少吃。反观霍行知和季隐真,霍行知吃穿住行都在流明宫,所用的东西都是最好最贵的,不仅没有虎口岭时候的沧桑,整个人反而摇身一变,焕然一新,走在路上像个有钱人家的闲散少爷。
季隐真虽然穿着平凡,但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身份不凡的气息,大也是因为其见之难忘容颜,让一件起球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变得高级了。
二人不住地偷看季隐真,小部分是因为季隐真月眉星眼、唇红齿白,美得人眼前一亮。不仅他二人,店中也有不少人在暗中打量季隐真。大部分则是来自于“自己的师兄/弟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了”。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对目光这种东西也极为敏感,况且二人一个呼吸能看三四次,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季隐真不明所以扫了二人一眼,段鸿和俞子立即将目光移开,当做无事发生。
季隐真将视线收回去,他们又开始偷看了。
霍行知在桌底将二人一人踢了一脚,这才停下。
恰好他们点的菜也上来了,四人拿起饭碗吃饭,竟然是一句话也不交流,吃饭一个比一个快。
其实段鸿和俞子有很多想说的,但季隐真在场,让他们无端觉得尴尬,便吭哧吭哧吃完饭,准备等季隐真不在场的时候再问霍行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吃完饭四人上楼准备休息,霍季二人走在前面,段俞二人在后。
俞子朝段鸿使了个眼神,段鸿咬咬牙,快步上前揽住霍行知的肩膀,道:“师弟啊,好久不见甚是想念,有太多想说的话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完,不然,今晚你与我们住在一起,我们一起秉烛夜谈,如何?”
还没等霍行知回答,俞子就从另一边抬手揽住霍行知,道:“是啊师兄,我们就用今晚来怀念一下从前吧!”
霍行知默默拨开俞子的手。
俞子从来不叫霍行知师兄,今天忽然这么叫了,肯定是要问他季隐真的事情。
正好他也有这个意思,要趁此机会编点瞎话让他们别出去瞎传,便道:“好啊,但……”
段鸿和俞子暗暗向对方点点头。
霍行知答话的同时不着痕迹推开段鸿,说到“但”的时候,回头去拉季隐真的手。季隐真却在段鸿开口的时候停在了原地,离霍行知有两臂的距离,他没有够到。
只见季隐真眉毛一拧,霍行知眼皮一跳,心道:“不妙!”
“我要和他睡在一起。”季隐真掷地有声。
段鸿和俞子愣住了,齐齐回头看向季隐真,脸上的表情说得上是惊恐,还有两分的震惊。
霍行知扶了一下额头。
段俞两人一时被惊得说不出话,这看在季隐真眼中,以为是不同意,心中对二人更是讨厌,道:“我们日日睡在一起。”他神态少见的倨傲,似乎对这件事有万无一失的把握,还有丝毫不让的坚决。
段鸿和俞子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对着季隐真的惊恐眼神朝向了霍行知。
霍行知摆摆手,无奈答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段鸿摇摇头,冲季隐真拱拱手,道:“抱歉,我们确实不周到了。那个,天都这么黑了,大家早些休息,养好精神,咱们有什么事儿明天早上再说、再说……”
季隐真点点头,是答应了。
段鸿和俞子忙不迭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霍行知有些好笑地望着两个人近乎逃走的背影,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走到季隐真身边,戏谑道:“走吧,这下咱俩又能住一个屋了。”
季隐真和霍行知相随着走,苦恼地叹了一声气,摇摇头:“真是麻烦。明日早上,咱们就能回家了吧?”
季隐真少有烦闷苦恼的时候,此刻皱眉摇头,反而像小孩故意装成熟的样子,霍行知忍俊不禁,道:“你要是再不让我和他们说几句话,后天都回不去。”
霍行知说着开了门,将季隐真推进去,道:“梳洗一下,小二已经将水放上来了,我同他们说几句话就回来。”
季隐真自是不愿意的,眉毛刚皱起来,霍行知以不及掩耳之势拉起季隐真的手响亮地亲了一下,立即关上门跑了。
霍行知关上门后,季隐真才反应过来霍行知干什么了,一时间心砰砰直跳,手背上好像还有余温。方才对段鸿和俞子的不愉悦一刹那都消散了。
他用指腹如视珍宝地在手背上霍行知亲过的地方轻轻摸了摸,脑中想起霍行知第一次亲他,也是在这个地方。
季隐真转头正看见了桌上摆着一盆水,去也没去跟前,摸着手,径直去了床上躺下了,在霍行知亲过的地方轻轻覆上了自己的唇。
霍行知刚到二人的门口,手抬起来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哄地一下打开了。
段鸿和俞子带着质问的眼神看着他。
霍行知悠然自得走进了屋子。
段鸿立即将门关上,道:“行知,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俞子凑到脸前质问道:“我说你怎么穿得这么有钱,这钱是不是从那个人手里拿来的?”
段鸿掰着霍行知的肩将人拉向自己,道:“他说、他说‘亲手’什么的,啊!我真是不好意思说出来……那是什么意思?行知,你是为了钱才那样干的吗?还是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出来,我们肯定会帮你的!”
俞子推开段鸿,道:“那个人说你们日日睡在一起,你们、你们、你们不会……”他话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地虚了起来,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么问其实是很有立场的,声音立马大了起来,“你和他最多认识一个多月吧,怎么就进行到那一步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我真有点看不起你。”俞子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为失望。
霍行知将他肩膀捶了一拳,道:“去一边去,少意/淫他。”
段鸿连忙迎上来,道:“行知啊,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怕把季隐真的真实身份说出来,段鸿和俞子的下巴都要惊掉了,不仅要把下巴惊掉,还要提刀把他的头也砍下来。
当然不可以说了。
霍行知装了半晌的深沉,没头没尾道:“师兄,你信任我吗?”又要开始骗段鸿和俞子了。
段鸿以为霍行知在做什么心里斗争,道:“你这是什么话?从小到大,咱们三个虽然有斗嘴打架,但从未产生过信任问题,你当然可以信任我!”
霍行知瞟了一眼俞子,俞子立马不悦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觉得我会泄你的密?”
俞子性子直接,霍行知表里不一,二人从小到大,便一直会因为三言两语不合而吵起来,但因为中间有个段鸿时常调解,三人才逐渐变得形影不离。
段鸿此时出来打圆场,道:“师弟啊,行知现在正是苦恼的时候,你安慰安慰他!”
俞子嘁了一声。
段鸿道:“好了好了,咱们现在听听行知怎么说。你说吧行知。”
霍行知将情感酝酿了片刻,再抬眼时,里面已经充满了无奈和纠结,道:“师兄,希望这件事,不要告诉师门。”
段鸿连连点头。
霍行知叹了一口气,道:“我并不是贪恋他的钱财,而是喜欢他这个人。最初下山的那段时间,我一直陷在师父的事情中难以自拔,都是他帮助我走出了那段不好的记忆,他对于我来说,又是爱人,又是恩人。”
“师兄,你会理解我吗?”霍行知问段鸿。
段鸿沉默了半晌,伸手拍了拍霍行知的肩膀,沉声道:“行知,我看到你从师父的阴霾中走出来,真的非常开心,只要你开心,我和俞子都不在意你喜欢的人是个什么东西,是吧俞子?”
俞子挠了挠头,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个人到底是谁家的?他这么漂亮,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而且、而且,我就随便说说啊,我怎么觉得他智力有点问题?”
段鸿喝道:“俞子,你怎么能背后这么说别人?太没有礼貌了!”
俞子摆摆手:“这里又没外人,如果有别人我就不说了。再说了,正常人谁会把‘亲嘴’啊‘睡觉’啊这种话和别人说……”俞子后半句虽是嘟囔,但还是一字不差传进了两人的耳朵里面。
段鸿叹了口气,道:“行知,俞子说话向来不好听,你别介意,只要你喜欢,我们都支持。”
话锋一转,段鸿道:“不过话说回来,我有点好奇,他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呀?”
霍行知摆了摆手,道:“师兄,俞子,这件事不是我故意瞒你们,只是他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家事,我尊重他,不能告诉你们。倘若日后有机会,我再回答你们的问题。”
段鸿以为季隐真的身份是什么私生子之类上不了明面的,修真界中诸如此类的事情也不在少数,便道:“理解、理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等他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们,我们再听也不迟。”
霍行知深深看着段鸿,忽然伸手抱住了他,道:“师兄,你真是善解人意!”
段鸿拍了拍他的胳膊,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