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半夜的事情一闹,霍行知是不可能不引起霓欢的注意力了。
他索性将之前思考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回去季隐真的屋子睡到白天,醒来后开始旁敲侧击季隐真的生活轨迹,看有没有可乘之机,把季隐真骗下山,去个没有魔族眼线的地方,再计划系统任务的事情。
霍行知打问了一早上,真正的铩羽而归。
季隐真除了执行任务的时候,从来不下山,如今流明宫成为众矢之地,魔君短时间之内,更不可能让季隐真去做什么事情。
霍行知正在愁苦的时候,霓欢来了。
霓欢已经恢复了平时拿鼻孔看人的劲儿,身后跟着孙管家,走在院中的石子路上面。
季隐真正蹲在花圃边上裁剪月季花的枯枝,霍行知搬了个四角小木凳坐在季隐真身边撑着脸发着呆。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两人齐齐转头看去。
这一上午,霓欢似乎给自己做了许多的心理建设,这次看见霍行知,竟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仅是将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眼,随即放在季隐真身上。
霓欢道:“隐真哥哥,我有件事情想同你说。”
季隐真低下头继续裁剪,声音闷闷地传来:“我今天不想和你说话。”
霓欢瞪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这次倒没有收敛情绪。
霍行知勾唇轻笑一下,不以为然。
霓欢向身后的管家摆摆手,道:“你去外面等我。”
孙会兰点点头退下了。
霓欢迈步走了上来,道:“隐真哥哥,你还记得徐家那个傻乎乎的少爷吗?”
季隐真眼睛转了一下,记得,但是并不想和霓欢说话。
霓欢暗叹了一口气,又忽然再次瞪了一眼霍行知,继续说道:“我和他交情不错,我来流明宫的前一天,他曾接待过我,他那日跟我说,想让我陪他去一个朋友的婚宴,就在今日晚上。隐真哥哥,徐少爷人挺好的,也帮过我良多,可我又害怕与他孤男寡女的,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不如你陪我去吧?这样的话,魔君大人也会高兴的。”
霓欢说完最后一句话,眼中带了几分期待,等着季隐真的反应。
其实她的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今日七月七夕的乞巧灯会。
魔族并没有这样的节日。她听孙会兰说,在今天求的姻缘,会格外的灵验,便从回来之后一直计划和季隐真一起去灯会,还因此暗中联络徐家,让他们将山下的散修陆续赶走,只为今天。
但没想到事与愿违,有霍行知这个搅屎棍,她这辈子都别想和季隐真去灯会了。但她也无可奈何,只好假借徐少爷婚宴之邀,与徐家和魔君的势力为压,让季隐真答应和她下山。
霍行知在一边听得眼睛都亮了。
他正愁怎么能不着痕迹把季隐真骗走,霓欢这个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霍行知当机立断开口:“隐真,我知道你是为我生气,不过霓欢她肯定是一时生气,才失了分寸,下次一定不会了。”
“其实朋友之间又怎么会真的生气呢?气到最后伤心的还是自己,不如我擅自做一次主,就当今天早上的事情没发生好不好?霓欢她主动来找你,也说明了她心中知错,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你就跟着她去山下玩玩呗,肯定很热闹呢。”
这话在季隐真耳中听来熨帖至极,在霓欢耳中就是在挑衅了。
但她已经自己思考了一个早上,也没有夜里的时候生气,只在季隐真看不见的地方冲霍行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中郑重起誓,如果她不杀死霍行知,自己就不得好死!!
反正不可能和他活在一个世上!
季隐真抬眼看霍行知,眼中全是默默无声的喜爱:“可是我没去过那种地方,而且,我的身份,恐怕不方便去。”
见季隐真松口,霓欢赶紧说话:“没关系的隐真哥哥,徐少爷加钱,宴席从新娘子家摆到了夫家,整整半条街,路过的人交几喜钱就能吃,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没人会注意咱们的。而且前段时间围在山下的散修,已经被徐家人……”霓欢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不能当着霍行知的面说,心中慌了一瞬,立即改口,“已经陆续地走了。”
霍行知听见“徐”字的时候就将一切猜了个大概,霓欢不想让他知道魔族与徐家的关系,便用她与徐少爷是好友的话来做幌子,他心中也是门清。
但这不在他的操心范围内,也顺势装作什么都不懂了,劝说道:“你听,霓欢姑娘都帮你把事情办妥了,你不去岂不是拂了她的一片心意?这山上的风景虽然好,但看多了也会觉得腻,正好今日有这恰逢其时的机会,不如去下面散散心。”
霓欢正心生疑窦,霍行知怎么忽然为她说话了?就听霍行知话锋一转,道:“隐真,就去吧去吧,带着我一起去吧,我在这山上早就呆腻了,在灵霄山还能打鸟抓鱼,在这里只能看着天发呆,我都无聊死了。”
季隐真被霍行知抓着胳膊晃了两下,季隐真嘴边泛着浅笑,眼珠停在一边思考了片刻,才看向霍行知,道:“那好吧。”
霍行知高兴地跳了起来,还叫了一声,又凑到季隐真身边道:“隐真,这次下山你一定会很开心的,你有见过别人结婚吗?”
季隐真浅笑着摇头。
霍行知道:“可能有点无聊,不过没关系,咱们还可以去镇子里面玩,吃的喝的也很多,反正比在山上练功强多了。”
季隐真浅笑着点头。
霓欢这时的注意力全在霍行知兴奋的样子上面,原来霍行知帮着自己劝季隐真,是为了自己下山去玩?
霓欢不愿意让霍行知有丝毫的如意,但这时候开口不让霍行知下山,霍行知一定又跟个贱人一样去泼自己的脏水。
霓欢阴暗地盯着霍行知,忍耐片刻,终于将心中的气焰压了下去。
等下了山,她就让人把霍行知支走,自己和季隐真过二人世界。
霓欢有了计划,终于舒了一口气,道:“隐真哥哥,婚宴的时间在晚上,不如咱们去准备一下,换一身正式一些的衣服?那样也不至于失礼……你觉得呢?”
她只见季隐真穿过一次黑色以外的衣服,也是唯一一次。
少年时,父亲带着新一批死士回来,一群半大的少年中,季隐真满身的鲜血还没有干透,坐在池子边发呆。
季隐真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虽然浑身是血的污渍,但也要比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要漂亮。她私自带季隐真去挑各种各样颜色鲜艳的衣服,却被父亲痛批了一顿,从此以后,霓欢再也不敢提这件事情。
现在老宫主终于死了,她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也不知道季隐真会不会同意。
霍行知闻言,第一次和霓欢达成共识,非常心动!
他没有霓欢的小心翼翼,直接拉着季隐真去洗了手,道:“太好了这个提议,去哪里换?”
见季隐真没有拒绝的意思,霓欢立即安排了侍女,流水一样的衣服一件一件地送进来,甚至还来了二十个负责配饰和编发的侍女。
霍行知被院中琳琅满目的衣服晃得眼睛都花,走来走去想挑一件最适合季隐真的衣服,手还没放上去就被霓欢呵斥:“别乱动!”
霍行知撇撇嘴,坐在凉亭里面等着季隐真出来。
而衣服,自然都是霓欢挑的了。
霍行知看见成堆的衣服送进来,他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凉亭的靠坐上睡着了。
霓欢不吃不喝让季隐真一直换衣服,但迟迟定不下要穿哪一套,于是让季隐真一直换。
霍行知一开始被美得两眼发直,季隐真在哪里他的眼睛就在那里,但连续不断看了半个上午一个下午,期间还趁季隐真不在和霓欢大大小小吵了二十多次,却还是没改变霓欢选衣服的决心,已经非常劳累了。
他再也不要遂霓欢的一次愿,想着想着就躺倒了,躺倒就自然睡着了。
不过霍行知也没有彻底睡着,隐约中听见有人靠近,他便睁开了眼,向声音来处看去,是季隐真。
霍行知翻身坐起来,搓了搓脸,皆解释道:“起太早太困了。”
季隐真歪头笑笑,道:“走吧。”
霍行知问他:“你怎么穿着你原来的衣服?”
季隐真道:“时间要到了,霓欢迟迟未定,我想,我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宾客,穿新衣服还会打眼,不如不换。”
霍行知向霓欢的方向看去,霓欢抱着一胳膊衣服跑过来,喊道:“隐真哥哥,我已经挑了最好的三件衣服,你再换换,这次我一定能选出来!”
最终季隐真也没有再换衣服,到了婚宴快开始前,三人才收拾好去了徐府上,彼时徐少爷正站在门前,徐家夫妇一左一右安顿自己家的孩子。
妇人道:“儿啊,你可别去凑热闹了,人家成婚是人家的事,你虽与她有过一段情,那咱们给点钱意思一下就行了,为什么非去不可呢?”
男人道:“哼!哪儿来的一段情?这小子连人家的手也没摸过,硬说两人你情我愿,有谈婚论嫁的意思了,说出去丢不丢脸?我的老脸要不要了!”
那年轻公子声音惨然,道:“娘,爹,你们不要再说了!我去意已决!我一定,要见她最后一面,哪怕,她的婚服不是为我穿的……”
妇人叹息道:“我儿情种啊。儿啊,你去吧,去看看那姑娘就回来吧,全天下比她好的姑娘多了去,她看不上你,娘带你去找跟好的!”
“娘,你真好!”
徐家夫妇富甲一方,但子嗣单薄,只有徐少爷一人,虽然不学无术,到处沾花惹草,可徐家夫妇依旧当命/根子一样爱护,有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是在说他们。
徐少爷转头擦泪,正好看见三人,立即挥手,道:“霓欢妹子!”又转头对徐家夫妇道,“我朋友来了,我就先走了。”
妇人同样擦擦眼角的泪,道:“去吧,去吧。”
徐少爷快步跑到三人面前停下,道:“霓欢妹子,隐真兄弟,这位是?”
霓欢斜乜了自己一眼,道:“霍行知。”
徐少爷道:“行知兄弟好,他们在外都叫我徐少爷,你也这样叫好了。”
霍行知上前打招呼:“徐少爷。”
徐少爷道:“不必客气,来者都是客,大家跟我来吧。”
此时太阳西沉,街上点起了亮通通的囍字红灯笼,街上人来人往,都是往新娘夫家去的。
徐少爷进了院子,里面的饭菜都摆好了,夫家新郎还在接新娘的路上,院子里的人都挤到门口去张望,欢声笑语,一派喜气。
徐少爷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选了桌最靠里面的屋子,坐下便斟了一杯酒,仰头灌下去,喟叹一声,望着酒杯,道:“这酒,是我送给她的。”说罢,又灌了自己一杯。
徐少爷情绪低落,三人也不好做什么,只能陪坐在身边。徐少爷将酒壶递了过来,道:“三位喝不喝?我徐家珍藏的好酒呢,外面买都买不到!”
“算了,忘了你们修道人禁这禁那,我自己喝!”
说罢猛灌三杯酒。
徐少爷酒量明显不好,五杯酒下肚,脸上已经变得潮/红起来,但还是在一直喝。
霓欢没理由打断他,季隐真事不关己呆坐着,霍行知更没理由打断他,于是三个人看着徐少爷喝完这一壶酒,又去领桌拿了第二壶酒。
徐少爷喝的有些晕了,心道:“霓欢妹子怎么不叫我停下,好生安慰安慰我,只呆看着我喝?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伤心吗?”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扶着脑袋靠在桌上,没给自己倒下一杯。
霓欢凑过去,道:“你怎么啦?”
徐少爷捂着胸口语气痛苦,道:“我心里,好生难受。霓欢妹子你懂吗,那股难受,堵在心中,怎么也发泄不出来,让我的心好痛!”
霓欢夺过酒壶,给徐少爷斟了一杯,递过去,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你,但我听说一醉解千愁,你尽管喝吧,就算喝醉了,我们也会把你带回去的。”
徐少爷只能硬着头皮接过酒杯,看了看,一仰头闷下去,毕竟这是霓欢妹子亲手为他斟的酒,他要是不喝,是否太不给面子?
霓欢接过空酒杯,又给徐少爷倒了一杯。
徐少爷神情隐约有些抗拒,霓欢没注意到,季隐真压根没看徐少爷,只有霍行知注意到了,不过徐少爷想和霓欢聊两句,他也不能打断是不是?免得还要把自己记在心里,只能心里笑笑,吃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