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细长的男人从来没有在外面被一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时候掉面子过,怒道:“装什么矜持啊,来都来了,老子给的不比你赚的多?”
“没装矜持,单纯看不上你。”别栀子本来起个大早跑这么远上班就烦。
“草,够火辣。”黄毛挑眉。
他还蛮喜欢这种有劲的。
“多大了?”
别栀子看着肩膀上的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周围的员工都认识这群会员,对视一眼各个站得跟鹌鹑似的不敢惹。
一只手默默伸进柜桌下面,握住了底下酒瓶子的把。
黄毛不依不饶,脸上眯起一个奸笑,嘴里也说不出两句好话来:“玩过车没?哥带你跑两圈呗?”
别栀子没说话,视线已经在考虑往他哪个部位抡了。
来俱乐部找茬的不是没有,在这种容易升多巴胺的地方,就是更加情绪化。
只能试试一瓶子给他抡醒了。
一只夹着点燃的烟的手突然越了线,擒住了黄毛的手腕。
他的动作看起来轻飘飘,手上的力道却捏得黄毛生疼。
“怎么,喝多了?”陈涉把黄毛的手腕死死的摁了回去,语气很关切,下手却一点也没收敛。
“我没喝!”黄毛龇牙咧嘴的反驳,“轻点哥,疼疼疼疼……”
这人的嘴角还勾着,但眼尾却一点弧度都没有,下颚漫不经心的微仰着,看着心情不是很乐观。
“陈涉?”别栀子看到他的脸一愣,“你怎么在这?”
握在酒把上的手不自觉的落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陈涉这才眯起眼睛打量她,皱眉道:“这话不应该我问你?谁让你来这的?”
“我在这打工。”别栀子实话实说。
她确实不知道陈涉也在这,俱乐部开在郊外一点,她只听说是这两年新开的店面。
最近招短期工的地方太少了,不然她也不会连着跑这么远。
“认识啊?”黄毛皱眉,握着手腕抱怨道,“你手劲儿真大。”
陈涉把烟碾灭,脸上没什么表情,对着别栀子下逐客令:“这不招高中生,今天干完走人。”
“你给这个黄毛出气?”别栀子蹙眉。
黄毛:“……叫谁呢你?”
老子是会员,你知不知道!
“别介啊,”刚刚还被别栀子骂身体虚的细长男人眼珠子提溜一转,啧了一声,“一起玩呗,好不容易在这鬼地方碰见一个正点的姑娘,认识都是缘分,就一块儿呗。”
“没必要。”陈涉随口道,“倒时候玩不起又扫你们的兴。”
黄毛眯着眼睛看半天,这才琢磨出点味儿来了,笑着扬声道:“陈涉,这点面子你不给我啊?”
他本来也不是非要不可,现在看陈涉这幅怪异的反应,他反而必须想弄到手了。
陈涉靠着吧台,不对这句话做任何表示。
他身后刚刚还跟他们一起吃吃喝喝、嘻嘻哈哈的那堆人也不讲话了,一双双眼睛盯在这群富二代身上,沉默不语。
五大三粗的男人结成对的立在两边无声对视,看上去倒是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了。
彭老三暗地里用手肘怼了陈涉一下,低头小声道:“这群人都是李老板的vvip大金主,你悠着点。”
在这干起来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但这姓陈的估计也没听进去,漫不经心的揉捏着已经灭了的烟头。
他是不想惹事,但也懒得惯着这群习惯不好的城里人。
“行啊。”别栀子突然开口,打破了僵硬到极点的气氛,“一起就一起。”
“看看!还是妹妹识大体。”黄毛这才勾唇笑了起来,拍了拍陈涉的肩膀,“出来玩嘛,还是高兴最重要。”
陈涉抬起头,盯住她,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没在开玩笑,攥住的别栀子手腕,冷着脸压声扔下一句:“你跟我过来。”
“哎哎哎,干嘛!”
“四哥这是要把我妹妹带到哪里去?”
“陈涉,你他妈听没听见老子讲话!”
彭老三硬着头皮挡在怒气冲冲的黄毛前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冷静点啦王老弟,他俩可能……有点私仇处理一下,一会就来了,我带你看看车行不?喜欢红的还是黄的——”
俱乐部周末火爆得不行,一楼到处都是人。
音乐里夹杂着轰鸣的引擎声,快要把整个俱乐部的天花板都给掀翻了。
“你带我去哪?陈涉放手!你弄疼我了……”别栀子拽不动他的手掌,硬生生被这男人拉到了拐角处的员工休息室里。
里面有几个人正蹲在里边偷偷抽烟,看着破门而入的陈涉,瞬间灭了站起身来:“四哥,你怎么过来了。”
“出去一下。”
几人一看陈涉阴沉沉的脸色,身后还拽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小姑娘。
纷纷对视一眼,什么也没问,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行个屁行,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陈涉把别栀子摁在门上,声音冷得像是结了一层薄冰,“想钱想疯了吧你。”
“我不行他们像是能放我走的样子吗?”
“我不是让你走了吗?”
“你说话管用?”
“老子不管用你管用?”
“然后就等着你跟你的vvip客户打起来是吧?”
“关你吊事。”
“我还有一个月的工资压在这里,打完了还结不结给我?”别栀子推开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臂,室内还没散去的烟味熏得她直皱眉头,“你这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陈涉看她半晌,冷哼一声靠在一边的墙上。
他掏出手机回了彭老三的连环轰炸消息,一边嗤道:“富二代、有钱人、纨绔子弟,玩得花的都来了。”
“真高级。”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像意味不明的反讽。
听起来还没吓到她。
“不知死活。”
“陈涉,我得交学费。”她叹气。
“这种地方你再多来几次,人都得搭进去。”陈涉讽刺道,“还上那个破学干什么。”
他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见过太多说是来打工兼职准备回去上学的人。
但有些东西你甚至不用碰到,只需要看上一眼,那些浮在表面上的似乎轻而易举就能赚到钱的荣华,就让人迷了视线。
多得是出来了就再也没回去的人,见过唾手可得的捷径以后,另一条看起来更加漫长的路,从此就对他们失去了吸引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天天都有沉在大染缸里的新人,只要摇摇欲坠的心念一动,那些像毒蛇的一样的大环境就会牢牢的缠在身上,动弹不了也出不来就只好同化,和这里的人一起共沉沦。
别栀子抬眼看向他,她的眼神倒是和陈涉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像是眼底那股若有若无又让人讨厌的自命不凡,把她牢牢的托了起来。
偏偏是她看不上一切又愤世嫉俗的那股傲慢,让陈涉在那年乱七八糟的县城里,看到了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东西。
她嗯了一声,轻飘飘的:“你不是来拉我一把了吗?”
半真半假的话像是隐匿在浓雾里的危险的毒草,谁被它表象的光鲜亮丽给骗了,就是真的要落到万劫不复里去了。
平心而论。
陈涉见过段位比这种要高得多的女人,如过江之鲫。
现在像别栀子这样拙劣的演技,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反叛、倔强、脆弱,最后又打出一道温顺的牌出来。
“别栀子,你装得太差了。”陈涉说。
手机被彭老三的轰炸吵得不行,他理也没理。
一手撑在别栀子背后的门板上,陈涉低着头,死死的盯着她,似乎要从她的眼睛里面找寻更多拙劣演技的痕迹。
他的五官太深刻了,浓郁又极致的黑色化在他的眸子里,那是一种带着侵略性又危险至极的视线,盯得人头皮发麻。
“嘶——”
别栀子突然感觉到脖子上一阵麻麻的刺痛感。
陈涉的手掌覆在她的脖子上,粗糙的指腹一点一点的揉搓着那片肌肤,他手劲大,火辣辣的疼。
“你干嘛!”
别栀子的挣扎毫无作用,陈涉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突然又变本加厉的撑着手臂弯下腰来。
这会别栀子已经感觉到了尖锐的利齿刺进皮肤的痛感,像是鬣狗用尖牙吊住了猎物的脖颈一样。
牙齿和跳动的筋脉轻轻的隔着一层皮贴在了一起,舌尖不小心落在皮肤上,别栀子顿时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温热的气息顿时包裹住了她,带着那股熟悉的软红利群和淡淡的机油的气味。
她吓了一跳。
员工休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
陈涉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态度,扫了一眼外边时时刻刻瞟着动静又鬼鬼祟祟的员工,往前台走去。
别栀子站在里面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牙印,还有一点微微的刺痛感。
——别栀子,你装得太差了。
想起刚刚那句话,她看着陈涉的背影,半晌轻声道:“很差吗?我倒是觉得刚刚好。”
等到彭老三都快把看家赛车在嘴里嚼烂了,重复介绍第三遍的时候,陈涉终于带着别栀子回来了。
“干嘛去了?”彭老三用手肘撞了一下他。
“新来的,怕她不懂规矩,教育了一下。”陈涉勾起一个轻佻的笑,随手摸了根烟出来。
这些人都长眼睛了,又不傻,一眼就能看出来别栀子脖子上的红痕,还有落入衣领里的那半截牙印。
暧昧至极。
众人的眼神这下才变了,直勾勾的视线也变得有所收敛。
难怪陈涉发那么大火呢,原来这漂亮小前台是他的人。
准备上赛道前,黄毛几个去上了个厕所。
彭老三这才神色诡异的落到了陈涉身上:“你们搞什么?”
“看不出来?”陈涉咬着烟,“糊弄那几个傻逼。”
彭老三不知道信没信,表情更古怪了,半晌道:“你耳朵糊弄得挺红的。”
“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