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常意禾收拾完毕自己的东西后，将一个黑色背包随意地单挂在肩上，他们昨晚约好在9点见面，但她还是提前了半小时就下去。

然而当她一开门时，恰好遇到对面房间的卫也推门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身形顿了顿。

卫也主动问好：“早上好，常小姐是要去吃早餐吗？”

常意禾“嗯”了一声，她看了眼对方，瞧见他今天将头发整理得干净清爽许多，身上也换了身运动风一点的打扮，一件圆领灰色卫衣和一条迷彩裤，身上同样背着一个小型登山包。

仿佛早早准备好这一趟需要用到的东西。

她从昨晚在车上去酒店时，就感觉对方有备而来。

只是无论当时封明那么下他面子，拒绝他的加入调查，还是她昨晚提醒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时，卫也这个人都像听不懂话似的，硬是装愣，不愿离开。

整个过程中，他还有意无意试探他们寻骨的细节。

一个不确定目的的人，换做封明早就赶人走了，但常意禾不一样，她向来喜欢做事寻根问底。

不确定的人，留下来还能观察清楚他的目的。

脑子里过了遍想法，常意禾已经淡淡应了声“嗯”。

卫也听到这句答话，顺口问一句：“我也准备去吃早饭，一起？”

常意禾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没说什么，点头前进。

卫也心想这人这么惜字如金的吗？

但他还是大步追上，保持与她齐肩同行。

二人很快来到电梯前。

他们运气好，因为早起，酒店里走廊里还没多少客人出入，进电梯时就他们两个。

卫也主动按下前往餐厅的3楼。

做完这一切后，他站直目视前方泛着人影的电梯墙壁，瞟见身旁常意禾安静等待电梯下去的样子。

而越是密闭的空间，人与人之间的氛围越是实体化一般呈现。

若不说些话，那尴尬的氛围就似要膨胀到快压迫到身体了。

“常小姐，你要加一下我微信吗？”卫也忽然道。

卫也的声线也像常意禾一样，天生带了些哑色。

一瞬间，放空的常意禾还以为是谁在说话，但很快，她反应过来是边上人在问她话。

“嗯？”

她鼻腔哼出这个充分代表她疑问的音。

卫也笑笑解释：“我怕只跟明叔联系，你们这几天要是中途有分开行动，我好联系你们，待会我也要加一下冯空叔和小男孩的联系方式……”

“他们两个都有的吧？”

常意禾听完，又“嗯”了一句。

弄得卫也不明白这是同意他加她联络方式，还是肯定另外两人有网络交流软件。

但下一秒，常意禾已经拿出手机，打开自己的二维码，让他扫了。

卫也一愣，很快拿出手机扫码添加好友。

他看见头像是一片昏暗大海的名片，心中忽然有一丝道不明的思绪。

他俩的头像怎么，有点巧合得像情侣头像？

当然，他不会油腻地说这番话出来，他假装没察觉到，发送好友申请。

不一会儿，申请通过。

卫也将常意禾备注为“常小姐”。

刚备注完，电梯就到了3层。

二人各自拿了些早餐，卫也找到一桌靠窗的位置，瞧见常意禾在找桌子，他自然地挥手示意。

“常小姐，这里。”

然而，常意禾只是很轻地瞥了他一眼，自己却是就近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像是不想与他一同进食。

卫也尴尬地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心里头觉得常意禾奇怪。

一时人好能说话，一时又表现得很想与人划分界限。

他从来没看见过这么矛盾的人。

卫也想了想，还是拿起自己的早餐，主动径直地朝常意禾的桌子走去。

正举起杯子的常意禾准备抬头喝豆浆，就看见卫也无甚表情地出现在她对面，居高临下看着她，下一秒还胆大地直问她。

“常小姐，你是不喜欢坐窗边吗？”

问出来的话倒是婉转不少。

常意禾放下杯子，表情淡淡：“嗯，我习惯一个人坐。”

卫也直接坐下来，放下自己的早餐。

“一个人吃东西没意思，两个人还能聊聊天，常小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他知道常意禾这性格，要拒绝人时，肯定会不给面子拒绝，因此，问出这番话时，他心里还有些忐忑。

但常意禾只回一句：“随便。”

后又轻声地念了句话：“你不后悔就好。”

‘吃个早餐而已，有什么需要后悔的？’卫也心中嘀咕着。

卫也没将心里话说出来，他边吃着早餐，边用余光打量对面的女孩。

发现她执着筷子的手有着十来条深浅不一的疤痕，与她那张清透秀丽的脸对比，显得尤为突兀。

他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低声问：“常小姐，我看你手上挺多伤……”

“雕骨练的。”

“什么是雕骨？”卫也脱口而出。

常意禾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

“很好奇我的事？”

卫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歧义，无论怎么作答都奇怪。

常意禾看了眼他，像是看出他的纠结，她嘴角勾了勾。

“我们干这行，需要对骨头形状临摹精准，雕出与需要换的骨一模一样的形状，才是换骨成功的前提。”她大方地解释。

卫也不禁想到昨晚在饭桌上，她十秒时间内就将一根筷子捏成蛇的模样，然后拍在她脑门里，莫非当时的“蛇骨”，就是雕骨？

他越发觉得常意禾这人，身手能力比封明更厉害多了，也越来越好奇她这个人还会什么。

而且以她的见识，说不定能解答他藏在心底的疑问。

但卫也没有冲动到立即问出心底话，这样会让对方戒备，后面估计就不会帮他了……

“感觉你们干这一行，都要有些异于常人的手艺在。”卫也感叹一句，转移话题，“明叔会雕骨吗？”

“会，但手艺现在应该生疏不少。”常意禾实话实说。

卫也夹起面条，若有所思地吃了一口。

吃完一口后，他又问：“常小姐，等下你们是怎么一个流程？”

常意禾垂首夹着自己的包子，道：“食不言寝不语。”

卫也一顿，反应过来自己从坐下开始，就一直问个不停，他想起对方不喜欢自己吃东西时被打扰，昨晚也是这样。

他有些尴尬地低头吃面。

突然，对面响起常意禾的声音：“跟着司机先去一趟出事的路段，在那里找找有没有地骨存在的痕迹，时间还有多的话，就去一趟樟湖镇。”

卫也抬头望着对方，看见她正看过来，神情没有厌烦。

一时间，他的不自在和尴尬消失。

他又觉得常意禾是挺好一个人，昨晚也是这样。

……

封明和冯空小丢他们下来时，刚好是常意禾与卫也快要吃完早餐的时候，他一来餐厅就看见两人对面坐着，眉头下意识蹙起。

封明拿好自己的早餐，快步往常意禾走去，坐在她边上。

“哟，两人聊些什么呢？有说有笑的……”他阴阳怪气一通。

常意禾偏头看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在说话和笑？”

封明语气一滞。

但对面的卫也觉得这一幕实在好笑，忍不住笑出声。

封明恶狠狠地剜了他和常意禾一眼，恰逢冯空带着小丢过来坐下。

“老封，这里的包子新鲜出炉，我给你拿了几个，快吃吃看。”

封明泄愤似的将包子都吃光，眼睛时不时落在卫也与常意禾身上。

卫也怎么看不出对方介意自己私下接触常意禾，他主动道：“我下去看司机来了没，等会儿楼下见。”

封明见身形颀长的卫也离开门口后，他恢复正常吃东西。

冯空见此，说：“老封，你说你这是做什么呢？我都看出你不喜欢卫先生与常小姐在一块了。”

“难得有一个条件好的、年纪也适中的帅小伙在面前，让常小姐多接触不好么？”

“难道一直让她照顾我们几个老人和小孩啊？”

位于话题中心的常意禾像是事不关己地听着，脸上没有半分羞涩的神情。

封明听着这话，瞟了眼身旁的常意禾。

他表情难得认真：“这不是我们能决定放任的事，不让小禾接触异性，对卫也，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要不然卫也以后会恨她的。”

“为什么啊？”冯空跟他们相处了四年，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因为小禾的阿婆下过批命，她没有魂骨，这辈子都成不了家。”

封明说着说着，看向安静进食的小丢。

“冯兄弟，这批命有多灵验，你不是更清楚吗？”

冯空抿紧嘴角，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封明觉得大清早说这些也不好，他故意调节气氛：“更何况，卫也条件这么好，说不定早就有女朋友了，我们乱拉红线干嘛？”

常意禾听到这里，后背微微紧绷。

这番话时不时拿出来被人提醒，她心中顿时升起烦躁、荒谬、无力、愤怒等诸多情绪。

最后，她抱臂冷脸发出一声嗤笑。

“我的事，命管不了。”

她抛下这句话，提起背囊离开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