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云浥川一句话成功把叶清一问倒。

【你啊……额……哎，怎么说呢。我觉得，事先声明，都纯粹是我的个人感觉，如有错漏概不负责，你很容易会让我联想到风或者河流什么的。对，你是风，风无定型，不可捉摸，和你一样。虽然你从来都是笑脸对人，但我从来没看明白你想做什么，只能从直觉上说，你应该不是愿意受制于某人某地……或是某个契约的人。是什么把你绊住了，特保局？感觉不太可能。难道是你的亲人……不对，我好像……没见过你的家人……】

叶清一呆住了。

这是能说的吗，他没见过云浥川的家人，也没听说过他的家庭，更没撞见过他和除了工作需要外的人打电话发消息——自己刚到时买宠物用品除外。

叶清一有丰富的在人类世界生活的经验——即使略显过时。经验告诉他，云浥川这种，家庭情况好不了一点。自己一张嘴，简直是在人伤口上撒盐，可以说是欠打至极。

云浥川……不会生气吧？

叶清一原本低下去的头悄咪咪抬起，再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或是冷漠，他眼中含着熟悉至极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叶清一的头：【想的倒是不少。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倒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也没什么愿不愿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局里将我顺利抚养至成年，给的工资又高，做什么工作不是工作呢，不如就这么做下去，还能讨一分好。对门派弟子来说特保局是束缚，与我而言反而是放松。】

【放松……】叶清一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怎么有人能在监管下放松？

【想不明白？】云浥川笑意温柔，眉眼都温软下来，显得格外生动，【我又不曾修行，可龙气自我有意识以来就伴我左右，那我会被认为是什么？】

【……妖？】

【不尽然。当世灵气枯竭，但仍有修行者，上面，乃至最上面也知道，并且很早就在着手招安工作，不然特保局何来？他们同样会注意全国各地内出现的异能者，并派人试探——大部分是假的，无疾而终，但我是真的。】

【于是你就被招安了？这么早？】叶清一眨眨眼。

【不。】云浥川眼底蒙上一层阴霾，【我是怎么样的，你不是很清楚吗？所有除人以外的生物，乃至妖，都天生亲近我，并受我压制。作为一个成年人的我对此有一定掌控能力，但以前的我没有，也不会有人来教我。特保局会对每个登记在案的修行者，包括妖族进行评估，我的评估等级——】

【……不可控制级。所以你理所当然会受到严密监视，在当时情况下，不将你人道毁灭都算他们有人性。】

特保局有自己的一套评估等级，从完全无危害到极高危，综合了当事人心理状态、能量强度、能量稳定度等指标。体系完整手段完善，对每种情况都罗列了处理方案ABC，只有外人想不到没有他们干不出，全都是几千年积累下的经验。其中不可控制级是最特殊的一个等级，它不是对危险程度的衡量，平行于危险等级之外，是对后果可控性的描述。被评为“不可控”未必比“极高危”破坏力更强，但官方对当事人的监管会强到不可思议——极高危们往往被官方将危险掐灭在萌芽中了，所以“不可控”就是监管力度最高的等级。

叶清一脑补了一下年幼且能力无法控制的云浥川，竟然难得理解了人类的想法。

个体能力再强也有上限，在灵气尚未完全复苏的时代，热武器远比修炼者们更有威慑力。小范围破坏只会被定义为恐怖分子然后人道毁灭，云浥川对生物的压制却在各个方面都超出控制——因为能力无法自主控制，所以也无法准确测量范围，包括领域范围与压制时长。既然如此，根据能力取峰值计算的规定，云浥川就该有这个“待遇。”

云浥川没表现出什么愤懑或是不满，只是平静道：【以事实而言这个举措算不上有错，龙气的压制不因生物数量与距离而衰减，我对十几年前刚成立的特保局来说太过特殊，是超出控制、且失控后果无法承担的危险分子。】

【别说啦。】叶清一又变回赤鱬本体，充分发挥本体柔软好捏的优势蹭他手指，【被人当怪胎的滋味，我明白的。他们是嫉妒，嫉妒你天生有这样的能力，自己却要辛辛苦苦修炼。】

【不，他们没错。】云浥川笑着捏他尾巴，【我到今天依旧无法完全控制不是吗？不，不如说现在重新出现了失控的趋势。只是现在情况又与往时不同，我有统战价值，你也一样。】

有统战价值，所以值得出代价拉拢。这就是特保局的来历，只不过有人同化得更彻底一些。

叶清一将尾巴抽出来，瞪了他一眼。

【注意你的行为，云同志！】

云浥川耸了耸肩：【反正我和特保局属于……互利互惠？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对局内员工的态度不等于我对它存在本身的态度，它监督我，可没做出更出格的事，至少你看到的是平安活到现在的我，对此支付的报酬也足够丰厚，养十个你都有余。】

叶清一：……

【同情你果然是多余的感情。】

云浥川笑而不答，一心一意要捏他尾巴。

【别捏了！说了多少次别捏我尾巴！】叶清一当场炸成一只六角球，六根粉白的腮因为充血而变得鲜红，艳丽异常。

“云先生，你怎么站在外面，外面这风吹着可真热啊，我办公室空调还开着诶，叶老师呢……咦？”杨媛媛身后带着几个叶清一有些眼熟的人进来，“您怎么又变回本体了，是出什么情况了吗！您现在还好吗！”

叶清一跳下地化出人形，不太高兴：“这话我不爱听，我看着像是有问题的样子吗？请不要拿人类看宠物的视角看我，我是灵鲵，不是六角恐龙，爱用什么形态出来是我个人私事，你还……管不到这些。”

他又穿回之前那身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衣服晃来晃去，杨媛媛傻了眼，嘴唇开开合合，说不出话。

“哎，叶大人就不要和小丫头片子过不去啦。大人您看您是不是需要一双鞋？赤脚走路滋味可不好受哇！”

杨媛媛身后一老妪慢吞吞走出，手里提着一双手纳的白布鞋，眼睛一弯便笑得牙不见眼。再一看，牙床皱巴在一起，连牙都掉得不剩几颗了。

“你是……？”叶清一上下打量着老妪，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哪见过她。

“曼婆婆……”

曼婆婆将鞋端端正正在叶清一面前摆好，弯腰行了一礼：“曼珂见过叶大人，叶大人风采如昔。”

“曼珂？不，我不记得我认识你，但我有觉得眼熟。你好像……”叶清一晃了晃头，思绪炸成了一团浆糊。

“叶大人，请不要心急，您的神魂还未修复完全，现在贸然在外行动，实在太危险了。您这样不爱惜自己，山主大人知道了也会生气的。”

“山主大人？不，不，我真的不认识你……啊！”

“叶老师！”“清一！”

“你做了什么？”云浥川两只手搭住叶清一大半个身子，只分给曼婆婆一个冰冷的眼角余光，比寒冬腊月的冰霜更冷。

夏日还未过去，叶清一的身体却冷得出奇，即使扔进冰柜也不该有这么快的降温速度。

“你……也不要心急。”曼婆婆呵呵笑着，枯瘦的指尖点住叶清一眉心，“还好来得及时。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带叶大人进去休息。要安静，不要弄出太大动静，明白吗？”

走在最后面的两个年轻人明显有些急躁，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杨媛媛在曼婆婆面前就像个听话的后辈，低低应了声，对两人叮嘱道：“你们两个先去穆家姐妹那里报到吧，喏，那个方向就是她们的办公室，之后你们在她们那坐一会儿，等着。要是过了中午我还没回来，你们就自己去食堂，这是我的饭卡，先用着，别的证件等我回来以后补办，或者穆家姐妹不忙，就让她们带你们。不认路也问她们，或者去找前台。小秦，你在郁州分局工作过三年，应该比兰珈更熟悉情况，你明白吧？”

秦日扬挺了挺胸大声道：“明白的！”

曼婆婆回头瞪了一眼，比了个手势：“小声！安静！”

云浥川的目光便从叶清一脸上挪开，换了目标，秦日扬赶紧捂上嘴，给兰珈发消息招呼他：【这几尊大神可真难伺候！兰哥，跟我走！】

兰珈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也扣字发消息：【秦道友，你比我年长两岁，唤我‘哥’恐怕有失礼数，不太妥当。】

【而且你似乎对安南很熟？】

“我当然……咳，总之，先跟我来吧，报到第一天，迟到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