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充斥室内,在墙上投下巨大的影子,然后逐渐散去。
夜久静立着,一动不动,脸颊被子弹打穿出大洞,鲜血汩汩流下。
“……躲过了要害吗?”布隆伯格有些失望,再度扣动扳机。
子弹再度破空而来,直指目标的太阳穴,带着一击夺命的绝对敌意。
但是这次,夜久反应过来,直接伸手在半空截住了它,头也不抬地瞬间甩回、将那把枪击得粉碎。
布隆伯格手被震得发麻、面露惊异,下意识后退一步。
“……”
夜久半脸是血、皮肉外翻,看上去非常瘆人。
冰冷的气流穿过皮肤的洞口,与鲜血的暖意与铁锈味一起,在他的口腔里蔓延开来。
他低下头,吐出枚带血的子弹,握在掌心。
被打穿右脸颊的瞬间,他及时衔住了它,所以才没连左侧也一起遭殃。没想到,这种人族的武器,破坏力居然会如此惊人——就算是光息被抽、导致他防御不及,这也是有点夸张了。
“秘银的合金,表面是刻纹,是用遗迹里的神代文物打造的吗?呵呵,很聪明的做法。如果目标不是我,而是别得什么人的话,恐怕已经被直接爆头了吧。”
因为伤口漏风,他说话口齿不清,愤怒地将子弹碾碎成齑粉。
“……很痛唉。”
夜久杀气四溢、面目狰狞,快步走向布隆伯格,重重一拳、直击对方面门。布隆伯格虽欲格挡,却不及那蛮横的爆发力,被直接打倒在地。
然后,夜久释放出光息的漩涡,将对方围困其中、举至半空。
布隆伯格挣扎了两下,无济于事,然而因为久经沙场,他脸上却依然是无所畏惧的表情,丝毫没有慌乱。
“神族,你想杀了我吗?”他质问。
夜久冷笑起来,将漩涡进一步收紧,“为什么不?你攻击了我,我自然要杀你。更何况,虽说对人族使用法术是被禁止的,但是我试验过,你们“无尾人”,不在这条禁止令的保护范围内。”
“你还是认为,我是什么无尾人吗?”布隆伯格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在和他争辩这些,“也罢,但你也应该为卡洛图耶考虑吧?你真的认为杀了我,能终结卡洛图耶的混乱吗?不可能的,我所统领的东代、必然会不顾一切地为我复仇。我很清楚,你无权干涉我们,所以阻止不了这一切。”
“哦?”夜久嗤笑了一声,“你认为我会在意这些?我不仅会杀了你,还会把你砍成四段,挂在东代的大门上。”
“你还真……是个疯子啊。”布隆伯格被压迫得喘不过气,却依然能有反问,“既然如此不在意生灵涂炭,你方才又有什么资格,来声讨我的行为呢?”
“……”
夜久没有回答,光息的漩涡却更加收紧。
室内气氛焦灼、一触即发。
然而正在这时,他衣袋里的石书却亮起来。
……巡溟官?在这个时候?夜久有些不耐烦,没去在意。
几秒后,又来一条。
夜久想了想,还是停住手、看了眼信息。
群青写得很简短,「你那里没事吧?」
什么有事没事?莫名其妙。
夜久腹诽了一句,重新看向布隆伯格,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自身的异状:虽然他此刻使用的是正常的法术,但是魔息,却从一并蔓延了开来。
他在失控。
等等……他竟然,又失控了。
“咳,无聊。”夜久喃喃自语,收回光息,放任布隆伯格掉落在地上,表情似乎失去所有兴致,“也罢,反正我已经得到了新的情报,今天放过你吧。”
他转身从窗户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离开。
与此同时,守在门口的士兵举着枪、一脚踢开门,闯了进来,“司令官?您没事吧?我们听到了响动!他逃走了?要不要去追?”
布隆伯格站起身,整理了下衣领,望着夜色中的背影。
“无妨。”
-
穿过边境、确定没有人跟踪后,夜久随便进了一间空屋。
他找到半块锈蚀的镜子,查看脸颊上的伤口。
好在它虽然骇人,但没有皮肉损失,可以很快缝合回去。
……布隆伯格。
夜久握紧拳头,默念这个名字。
无尾人作为深空的傀儡,或是诸神观察世间的通道,或是干涉、或者修补某些“缺陷”的工具,因此他们会以任何身份出现,可谓无处不在。
大部分时间里,他们还像是普通人,比如“云栎”和门罗;少数情况下会因为身怀某种“指令”,因此稍微有些显眼,比如身负傀儡制造绝技的梦丘;但东代的总司令官居然也是无尾人,这略微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是不可能认错的,对方就是无尾人,背负着创造者、也就是诸神的意志而来。
考想到卡洛图耶荒诞的过去,夜久于是立刻得出结论,诸神有意让无尾人激发争端,意图这片土地保持混乱的状态。
……为什么?
他立刻明白过来。
卡洛图耶这里,一定有诸神刻意试图掩盖之物。
所以,祂们才不愿意这里的人团结,因为混乱可以阻止好奇者的脚步。
与作为使徒的锁海,以及双月之丘的“眷顾”不同,“那个存在”并非被遗忘,而是带着诸神的诅咒、埋葬在了历史长河之底。
-
除了无尾人外,夜久还很在意另件事,那就是“涅墨亚巨爵”被激活时,他看到的那个幻像。
女性体连接在巨狮的背脊上,昂首挺胸,挥动巨斧,虽是怪物,但也宛如骑士。
这让他联想到,粼岛上与好友圣土的一段往事——
作为名失败的摇滚歌手,圣土平日里以出产吵闹难听的烂歌著称,夜久作为对方的首要观众,耳膜长期受到迫害,对此不胜其烦。
有天里,圣土疯血症爆发,夜久不得不将其锁住,死马当活马医,尝试了不少咒语。幸运的是,圣土没有死,也没被垂天院发现,而是39天后精疲力竭、恢复了人形。
结果刚一醒来,那三流的摇滚歌手就像突然像是转了性似的,翻箱倒柜地找到把鲁特琴,吟唱起首古怪的民谣。
「君问吾之故乡,那立于盐滩尽头、生海岸旁
黄金王城,白银高墙,兽海皆屈膝,万星侧目望。
然有朝凋零终降。
琉璃俱碎尽,冠冕失其光。
——诸神不义,世人遗忘」
「吾之同胞,若疲于流浪、欲诉离伤。
汝须先踏上伪王的国疆。
莫哀万年风沙摧残垣、记忆已荒凉。
莫恐噬碑之狮爪利牙冷,莫怖所负之女尖笑疯狂
——亡者归来,重铸城邦」
夜久听过后,忍不住吐槽。
“这是什么歌?怪模怪样的,你终于疯了么?不过倒是比之前的破歌好听些了。“
“没有品味的人,禁止谈论我的艺术。”圣土骂他,然后解释道,“在疯血期间,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醒来后,脑子里就只余下这首歌了……难道说,我疯血时会变成民谣歌手?这也太诡异了吧?“
巨狮,与它所负之女……
夜久思索着。
涅墨亚巨爵里出现的幻像,也就是兰度所说的疑似“守护者”,倒是和圣土当时的歌里描述的很像……会是巧合吗?
说起来,那件事,还有后续。
圣土弹奏了那民谣几遍后,越发喜爱它的奇异,因此便想着改编成摇滚——这种被称为民谣摇滚,不懂了吧?摇滚的范围可是很广的,那家伙这么解释。
因此,那首被标注为“改编自无名民谣”的摇滚乐《无乡可归》,也因此风靡在粼岛和涡罗区,成了圣土唯一被认可的作品。
夜久听过最终版本,在背景的副歌里,有一段含糊不清的吟唱,如同万千亡灵呢喃。他当时觉得奇怪,所以问过圣土歌词,对方却说不知道。因为那其实是源自那段疯血之梦的背景音,圣土不过是将其复述了出来,并不知道实质含义——也就是说,是造语,又或者自造词。
可惜的是,那首歌没有能流行多久。
隐民间的暴力团体极为追捧它、并且列为战曲,使其与一系列不幸事件产生了关系。因此,它被垂天院所忌惮、并被列为了禁曲、不准任何人再奏起。
夜久也就慢慢忘了它。
现在想来,那段诡异的旋律,似乎能渐渐成一段话。
虽然过去未能被任何人听清,它却成功植入了听众的潜意识之中。
直到此时此刻,它浮出混沌、变得清晰起来。
夜久情不自禁地低吟。
“显乜城……显乜城……潮湿的光,破碎的墙……
你听到了吗?听不到吗?他们还在,他们不在,谁在呼唤故乡……”
他喃喃自语,“我那时脱口而出你,是出自这里啊……”
“显乜城。”
-
与此同时,在望日神殿。
群青刚忧心完夜久的事,又转头得知噩耗。
他快步走进病房,查看病床上躺着的天槲: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毫无声息,甚至说是濒死了也不为过。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天栀抱着哭泣的妹妹,强忍住悲痛,“哥哥这段时间一直在救人,没来得及休息……昨天突然晕倒了,我们叫不醒,才立刻把他送到了这里。”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抱着记录本快步走来。
“我们做了检查,因为过度透支,他现在力量枯竭。就算外部采取干涉治疗,也难以重启体内光息回转…守垩原根本没有治疗条件。”
“那就现在开启彩虹桥、把他送回阿卡迪亚。”群青说。
病房里的祭司摇摇头,语调无奈,“暂时不行,彩虹桥的手续太过繁琐。更何况,因为义星坠落、天地间光息动荡,开启有风险……上面必定不会愿意。”
“那还能怎么办?他如果不接受治疗,能撑多久?”
“大约一周。”
“一周?”天栀拎起祭司,指甲狠狠嵌进衣领,声音近乎歇斯底里,“我哥哥都要死了!我不管,今天必须开启彩虹桥!必须把他送回去!”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没办法。”
“我不信——!你们只是在推脱责任!”
正当他们争吵不休,病房门再度被打开,淡月带着自己团队出现,“天栀,无法开启彩虹桥也是无可避免的,他们也是真的无能为力……你冷静一下,我的团队有办法暂时缓解他的症状,或许能给你们争取些与神城交涉的时间。”
天栀住了手,愣愣地看向他,“真、真的?”
淡月蹲下身,安慰哭泣的天樨几句,示意手下将天槲抬上担架。
治疗非常有效,众人忙碌了很久后,天槲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脸色也变好些许。观察了几个小时,淡月觉得已无大碍,于是交代了天栀几句、脱下手套,走到群青身边低声耳语。
“巡溟官,借一步说话,有关于黑疫,有些事……你或许会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