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呢?”
云栎的声音幽幽地从黑暗里传来,虽然明明应该很近,却显得遥远。
他没有否认,也同样没有回答。
由于此时两人已经到了下一户人家,所以默契的没有继续讲这些。一直到锁海检查完,对需要的目标采取了措施后,才继续原先的话题。
“告诉我原因吧,云栎。”锁海语气虽然真诚,但是也包含了一些谨慎的成分,“我愿意相信你不是坏人,但是群青对我和这个小镇都很重要,我只是想尽力去掉一些不安定因素而已。”
其实锁海没有说全,因为另一个理由很私人。
前几天云栎见面,以及今天共同行动的短暂时间里,他都莫名想到了灰核——对方这些于细微中流露出来的气质,有种让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他的兄长灰核是个神秘的人,实力强大又聪明,有时狡猾,有时冷淡,有时温柔,有时恐怖,让他至今留存着诸多疑惑——但是这些不影响他的想念。
正因为此,锁海无法接受。
云栎是个普通人,他不应该在对方的身上看到灰核的影子。
这并不是他看不起云栎,而是在他眼里,灰核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虽然身居深山小镇,他见识过不少杰出者,其中有无所畏惧,只为了见识外海的黑暗凶猛而来探险家;也有聪慧绝伦,一心想要解决卡厄则气候之谜的学者,却从来没见过能比得上灰核的。
这也许是他作为被养育者的偏见,但是他确实是这么认为。
所以当莫名其妙地从云栎身上感觉到灰核的影子时,锁海感觉很恼火。
自从来到这座小镇,他就决心要成为一个成熟的、不为任何事所困惑的、足以担当起重任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时不时从别人身上看到关于兄长的幻觉,而且那个人还是个平淡无奇的普通人,仅仅只是有着一双特别的蓝眼睛呢?
这种行为,与那些每天抱着布娃娃,到处哭着要找父母的小孩有什么区别?
简直对他的自信是个打击。
按照灰核的话来说,那就是“你还是个弟弟,锁海”。
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锁海希望能证明云栎是个略微有点特别的人。这样的话,至少能说明他的感觉不是空穴来风——所以他才会在这种,本来应该集中注意力的紧要关头,忍不住问起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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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从一户人家里检查完毕出来后,锁海听见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
云栎的语气似乎变得不同,虽然还是那种柔和的语调,却不复原先的阳光温暖,而是略带冰冷,如同结了薄霜的溪流。
锁海再次联想起灰核。
“我说你啊,锁海,这么突然地问这种问题,难道不怕我把你杀人灭口之类的吗?”
听了这话,锁海下意识握紧拳头,“你会吗?”
云栎笑了起来,“放心吧,我可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我的目标只有先生一个人哦。”
“……你想对他做什么?”
“因为我很喜欢他啊,所以才以这种方式留在他的身边。”
锁海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发现,只要群青一背过身去,云栎的眼睛就直接粘在对方身上了。
但是这不能回答他的疑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云栎露出狡黠的笑容,“呵呵,怎么说呢?你我都是男人,想必也都清楚男人需要什么,那就是有人的恭维咯~我只要装得稍微呆一点,就可以时不时给他带来良好的自我感觉,他自然就会喜欢和我在一起啦!”
“……真的吗?”
锁海愣了几秒,立刻怀疑寄来怀疑,“我不觉得群青是会沉溺于周围赞美的那种人。”
“噗~我随口一说而已。我自然知道他一向我行我素,只要不影响到自身,完来不会理会别人的看法的人啦。”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沉默几秒后,云栎才慢慢开口,语气略微有些苦恼,“你知道么?其实先生虽然表面上看不太出来,但实际上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又很自闭,很少相信别人。”
“如果在他周围乱转,又表现得太聪明,咳,这里特别是指我这种聪明人啦,就很可能引起他的警惕……这可对恋爱没什么好处,你不觉得吗?”
“……”
锁海瞬间语塞,说不上是无语,还是吃惊。
总之……由于反差太大,他一时之间没了看法,也不知道怎么评价。
而且虽然云栎到底聪不聪明,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给出确切结论,但是他觉得对方有点自恋——不过他并不反感这一点,因为他的兄长其实也是。
只是,群青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在他的印象里,群青第一天里就主动帮他捣药,此后虽是变得冷淡、难以相处了些,但还是对小镇尽心尽力,本质上应该是个真诚的好人。
突然在云栎口中听到了这种评价,倒是让他始料未及。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过了几秒后,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方向,“但是、就算你这一时半会儿骗过了他,并且达到了目的,但他只要知道了真相,不会感觉自己被骗了吗?”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我的意思是……你总不见得瞒他一辈子吧?”
“啊,不行吗?”云栎的语气很认真,仿佛确实很困惑。
“好吧,先除去“真诚”这种因素不谈,谈别的吧。我都能注意到你表里不一,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不在朝夕相处中注意到?”
“这是因为没有先生,我就没演下去的兴趣了呀。我和先生装傻,是因为每次看到他虽然冷着张脸,却还是很耐心的给我解释这个,解释那个,都会觉得很开心。其余人的话,恕我直言,真的都一点意思都没有嘛。”
云栎停下来,眼珠子转了转,然后补充道,“当然了,你的情况和他们不一样啦。你是个好脾气、宽宏大量的人,没有先生那么小心眼,所以稍稍放松一点,也~没事~啦~”
锁海更无语了,简直不知道云栎是在夸还是在骂。
而且他一向真诚待人,突然听到这种论调,只觉得更为震惊。
“难道你不希望,他喜欢的是真正的你吗?”
“是有这种希望没错啦,但这的先决条件,难道不是能和他在一起吗~毕竟真正的我,他多半是无法接受的吧。”
虽然云栎的语气轻快,但是锁海还是察觉到了某种寂寞的情绪。
他们默默地又检查完了一户人家。
再次回到街道上后,锁海才稍微理清了点思绪,“这也许不关我的事,但是我还是认为,你应该让他知道你真正的样子。”
“为什么?你还真是执着耶。”
“我只是觉得,就算他的确会怀疑你,但这只是暂时的,他应该还是会接受你的吧?毕竟他那么冷淡的人,一直都还挺关心你,肯定会有旧情啊。”
“毕竟你也不是什么坏人,而且一直以来,不也是奋不顾身地为了他做过很多事吗?他一定能察觉到的,只要真心诚意,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吧?”
锁海停了停,想了几秒,又接着说。
“更何况,咳,虽然可能只是我这么想,但是你刚才认真起来的样子,好像和他还挺般配的。”
尤其是在自负、自说自话、以及不要命这三个方面,他在心里补充。
…
“你这话还真是…太狡猾了吧?和谁学的呢?”
接下来,云栎似乎嘴里嘀咕了什么,锁海没听清。
但是总之,锁海感觉到对方似乎心情很好,特别是到了再下一户人家里,重新获得灯光后,他看见对方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啊不,脑门上了。
……说不定还真是个痴情种,锁海心想。
心事既然得到了解决,他也不再分心,仔细检查起了眼前的人。和其余大部分受到影响的人一样,这家人也向猎户买了鹿肉,做成炖肉分食,吃得最多的是六岁小儿子。
“你可得小心一点这个小孩,他的体重轻,吃的多,而且儿童的血液循环快,最容易受到魔息的影响了。”云栎对锁海耳语,“他的皮肤上有液体和黑纹,和之前那个猎户很像。”
锁海点点头,用小刀割破小孩的手臂。见对方吃痛,眼里泛出泪花,他又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了块糖以示安慰。
取到血后,他将它滴入法阵。
一阵浓烈的黑烟闪过。
“……”
锁海和云栎咳嗽几声,伸手将烟挥散,面面相觑。这是他们从来没有见到结果,其余人最多就是纸张稍微有点变色而已。
“怎么了?”父亲紧张起来,下意识紧握住孩子的手腕,“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你冷静一下。”
锁海刚想安抚几句,那个小孩却突然出现了异样。
他的眼白开始充血发红,皮肤微微变得透明,嘴里流出发泡的唾液,毫不犹豫地朝着父亲握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啊!”男人大叫一声,握着鲜血如注的手腕坐倒在地上,表情惊呆了,“我儿子怎么了?”
一旁的母亲见状,立刻扑倒丈夫面前,扯开袖子试图给对方止血。但见到伤口后,她倒吸一口气,只见男人手腕处的皮肤、肌肉与血管大多已经被咬掉,伤口深可见骨。
那个小孩吐出嘴里的碎肉,野兽般在地上爬行,穿过矮桌底窜上柜子,快得让人抓不到。然后,它跳上客厅中央的吊灯地摇着,将金属链条拉扯的吱吱作响,飞扑向锁海,目标直指咽喉。
锁海举起凳子,及时挡住了对方的攻击。
他刚想用法术回击,却意识到那会严重地伤害到小孩,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于是只能放弃。正当他犹豫不决怎么办时,小孩却手脚并用,用不可思议的蛮力,将凳子腿和凳面整个扯得粉碎。
“……!”
锋利、沾满鲜血的尖牙抵着他的咽喉,几乎要划破皮肤,却没有再继续向前。
下一秒,小孩倒了下来。
是云栎站在另一侧,像提猫般提着孩子的后衣领,阻止了攻击。
从未像刚才那样,受到性命威胁,锁海感觉自己心脏在狂跳,原地愣了几秒,才抓住缓缓站了起来。
“谢……谢谢。”
小孩抽搐两下,昏迷过去。
“你!你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母亲对着云栎尖叫起来。
锁海立刻解释,“不要着急,他没有受伤,只是睡着了而已。”
因为他们还要继续检查,锁海只能简单地给那位父亲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将小孩暂时束缚在原地,然后与那家人道别。
重新吹到冷风后,锁海才完全冷静下来,“我还当你不会除了净化外的中级以上法术。”
“嗯?你在说什么?”
“刚才你用了深眠咒,能将那么亢奋的感染者弄睡着,至少得第3级以上的强度。”
“哦……原来你是指那个。”云栎耸了耸肩,“其实我一直当深眠咒只是个低级咒语,因为有很多药剂可以替代它的效果,而且都不怎么难制作。”
锁海叹了口气,大概明白为什么云栎要隐藏自己了,因为有自知之明。
这种飘忽不定的人确实很难搞,而且他觉得云栎很可能还是那类,明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不会被对方取信,但是还是会乐此不疲地编造谎言的人。
只要对方没有害人之心,他倒是并不会太反感,因为灰核也是这种类型,他已经被折腾得早就已经习惯了——但是如果是群青,可能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锁海,我刚才救了你的命,对不对?所以说,你要报答我。”
“嗯。”锁海叹了口气,“你想要什么?”
“等先生醒后,你必须装作对我什么都不知道,保持原有的态度。”
锁海皱起眉,觉得这么做好想有点对不起群青,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几秒后,他又补充道,“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就算不是现在,在以后的某个时间,你一定要让他知道你真实的样子。”
“喂!你有没有搞错,是你在报答我的恩情哎!”云栎很无语,冲他翻了个白眼,但最还是终点了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两人没再继续聊这些,因为经过刚才的事情后,更进一步意识到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