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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看书 > 遗神捭阖录 杯莫停 > 第1章 长安来客

第1章 长安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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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廉推开窗,向东望。

远山斜阳,天地苍茫。

他站在窗前,目光随着落日的余晖渐渐拉远。这些年他去过很多地方,但每年这个时候,无论身处何地,他都必须回到长安,去见一个人——老师泰逢。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几年来从未改变。

泰逢总喜欢在这间不起眼的小楼里见他。

过年之时,长安城热闹非凡,商贾云集,街头巷尾喧嚣一片,然而这座小楼始终安静如常,仿佛隔绝了尘世的喧嚣。无论外面多么喧哗繁华,长廉总能在这里找到一丝宁静。

但在这小楼的一个角落里,坐着的却是东夏国师泰逢,和曾经少年名将曹长卿。如今,曹长卿已经改名长廉,深藏在长安人流里,仿佛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一份子。

“阿河,酒菜都准备好了。”

泰逢笑着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但长廉没有动,静静地盯着那杯酒,许久才开口:“我已经戒酒了。”

泰逢放下酒壶,目光沉了下来,过了一会,他才叹了口气:“阿河,你生气吗?”

这一句话说得很轻,但长廉知道,老师是在问他过去的事,自己曾被毒害,却无人问津。泰逢从未真正提及过这些年自己伤痛的根源,只有在此刻,才敢轻轻问出这个问题。

长廉没有立即回答,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开口:“老师,我不生气,我只是时常伤心。”

长廉在脑子里打了很多稿,开口时确却一溜烟儿全没了。

“老师,我不生气,我只是时常伤心。”他平静地陈述着,语气里无悲也无喜。

只是这么一句,听来如林外寂寥,隐约有寒山远火;四无人声,唯有高寺钟磬荡过千山。

泰逢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长廉又补充了一句:“我从前也时常伤心。”

泰逢已然无话可说了,他自觉亏欠长廉,但长廉这句分明是说,从前也这般,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

“你从前意气风发,策马扬鞭,折花献美人。如今骑马,却像骑驴。”泰逢还是说了句。

长廉却并不在意,只是坦然道:“不是骑驴,是骑牛。”

这一句把泰逢逗笑了。

那年长廉被帝启召见,亲封都尉。喜信到时,老师正在醺醺大醉,一手拿着肉,一手拿着酒,躺在牛背上慢慢悠悠往家里走,看到喜报,就把肉和酒都扔进包袱里,摇摇晃晃地站在牛背上高声宣读。

然后酒劲上来了,他把喜报一起扔在包袱里。于是长廉拿到的,是沾了油和酒的喜报。

就这么一句,把这么多年来的功过得失糊弄过去了。泰逢自认为运筹帷幄,天下事皆收于眼中,偏偏读不懂长廉。

无论何时何地,长廉永远是个不缺朋友的人,却始终是个寂寞的人。从前身边簇拥着一群人,如今身边只剩一个人;从前喜欢与人讲道理,事事要争个明白,如今却是永远云淡风轻,喜怒不形于色。偶尔生气了,也只是举着剑砍木桩,一下一下准确地砍在同一处。可无论是从前意气风发还是如今四处漂泊,始终是个又倔又傲的孩子。

“天下你都玩遍了吧?”泰逢转移了话题,“你可曾想过自己将来安顿在哪里?”

“不知道啊,也许是太华,也许是无启吧。”长廉淡淡道,“总之,今天还活着,明天怎么样,谁知道呢。”

“那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泰逢试探性地问道。

这一问让长廉有些愣住,他尴尬地笑了笑,轻声道:“这哪跟哪啊?等我有个地方安顿好了,结婚的事再说。”

长廉也老大不小的了,若是没有那档子事,这会孩子都该有了,泰逢该抱孙子了。

长廉听到这话,被茶水呛了:“咳,这是哪跟哪啊?等我寻个好地方住下,再说结婚的事儿。老师,时候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泰逢哈哈大笑,忽然站起身大挥手:“我儿有喜事,今儿在场的开销,一律我包了!”

长廉一时更是震惊:哪来的喜事?

泰逢却坚持,以自己对长廉的了解,他那反应,铁定是有心仪的对象了。

话音落下,楼内纷纷要了好酒,可惜常见的名酒不多,直到有人大喊:“乐府诗!丝竹相和!天家酒啊!”

店家忽然拿出一罐上好的名酒,这“乐府诗”是先帝为爱妃所酿的一种,那妃子喜欢饮酒赏乐,随手起名“乐府诗”。

那酿造方法只有宫里头人知道,又因为这个传说,这酒一直是传说中的的东西。

这样偏僻一个小楼,居然能拿出这等好酒,长廉才想起来,泰逢一直是个很看重格调的老家伙。

和自己徒弟、干儿子约个饭,选的地方果然是低调奢华有内涵,只怕这个小店,是哪个皇家子弟自己开了好玩的。

这才符合这个老东西的调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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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老师,就该回华清楼去。

华清楼是天都最豪华的酒楼。饮茶之余,天都最负盛名的舞姬在此添色,腰缠万贯的商人在纸醉金迷中交易,威震朝野的政客在此讨论帝国的未来。如同宫中的凤阁龙楼,登顶可望盛世繁华,却又没有诸多规矩。可以说,除了皇城之内,长安最华贵的地方,就是这儿了。

开元节这几日,华清楼一座难求。长廉一个浪客,却能在这里有个位置不错的屋子,是每年老板娘榻月特地为他准备的。

长廉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却也不要过分清净,华清楼三楼,既能看到下面花灯游龙戏,又能与世有些距离,是他最喜欢的位置。

长廉绕了几圈进入顶楼的一个房间“和穗”,简单瞥了一眼房间陈设,直觉没错,有人进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刀已经架到长廉脖子上了。

像是玉器所制,太华人最喜欢用玉器制刀,但触感上又不是一般的水玉。

“羭次山最好的婴垣玉,这刀和你绝配。”那人问,“喜欢我就送给你!”

长廉默默移开,又嫌恶般推开那柄刀:“离我远点。”

那人悻悻把刀放在桌上。提着酒坐到窗台上。

三年前他们就喜欢坐在栏杆外面喝酒,长廉那时候脚滑,老是把瓦片踩落,然后把守卫引过来。

“我以前老觉得坐在栏杆外喝酒,就像在秩序外一样,坐在这儿,世间诸多规矩,就管不着我。”岱极望着远山,无奈地笑笑。

“是么?如今不用困在小楼里了,自在了么?”长廉问道。

“自在?草原跑马才最自在,不过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不得圆满!”岱极长叹一声,给长廉扔了一壶酒:“太华特产竹浮酒,特地给你带的。”

长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那人也只好尴尬的笑笑,俩人就坐在围栏之外的飞檐上对饮。

竹山和浮山在太华山之东。竹浮之间,有清水出。那里的人们和华族交往密切,酿酒手艺学得很多华族技法。于是,手艺精进,清泉甘甜,竹浮酒自然是天下一绝。每年的开元节,这种酒就会大量运过来,天都随处可买。甚至都不用开元节,东夏自己的商队就可以带回来。

简单点说,这酒是他随手买的。

很多年后,东夏人习惯在开元节的时候赠送竹浮酒,寓意“祝福”。那时的竹浮手艺其实早已失传,东夏的人们借这希望,祝福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小壶水烫,我爱喝温凉的茶。”长廉说着,抿了一口茶,微微顿了顿:“我已经很久不喝酒啦!”

岱极愣了愣神,他想起了三年前,长廉每晚都要喝上一杯酒才能安睡。那时的长廉,酒品极好,喝醉了也只是沉沉入睡,第二天依旧清醒如常。那种陪伴了他许多年的习惯,岱极也记得清楚。

“戒酒了?”岱极笑着问,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心里却忍不住涌上一丝陌生感。

长廉轻笑:“戒酒是好事。”

“嗯,戒酒了也是好事。”岱极笑了笑,举起酒壶:“那就敬你戒酒了。”

长廉轻轻摇了摇头,重新端起茶壶倒了一杯。

“你这茶壶挺特别的。”岱极好奇地看着长廉的茶壶。

“在淮水的时候自己烧的。一个人喝茶,方便要紧。”长廉淡淡一笑,似乎不经意提起这段过往。

岱极突然低声笑道:“那时候你喝酒,真的很少停下来,常常就这么一口接一口。每次酒过三巡,你的脸上却不见醉意。你记得吗?”

长廉抿了口茶,眼中闪过一丝幽远的情感,慢慢地说道:“我那时候不喝酒是睡不着的,每夜一盏酒,才敢入梦。”

岱极愣住了,突然觉得长廉和那个熟悉的“长廉”有些不同。那时候的长廉,明明没什么心事,却总能通过酒来缓解什么。此时的他,似乎与往日的自己有些距离。

岱极沉默了一会,笑了笑:“看来我还是喜欢你喝酒那时候的模样。”

“我知道。”长廉淡淡答道。

随着他这一句话,时间仿佛倒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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