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尔的笑容在一瞬间凝固了。她把嘴里的月饼放到一边。
“风起。”她把手机推到风起面前，“外头好像……出事了……”
同一时间，指挥中心的会议室。
“啪！”
总指挥把手里的报告摔在桌面上，目光沉沉地扫过在场众人：“撞击点被泄露了，影响极其恶劣。现在，国内的恐慌正在迅速扩散，尤其是东南沿海城市。”
没有人敢开口。
任组长沉吟片刻，举起手：“指挥，‘烛龙’就在天上，有能力的实验室都可以自己观测计算。我认为，消息泄露未必是我们的问题。”
总指挥的手在报告上用力点了两下。
“你要告诉我，任何实验室，任何人，都能算出这么精确的经纬度？”
任组长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摘下眼镜：“……我相信，不是我们的人。”
“我也愿意相信。”总指挥缓缓说道，“但要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在这种时候倒卖信息——”
他背着手，转过身去，目光落在墙上任务倒计时上，声音狠厉：“从现在起，全基地进入封闭信息审查状态。”
“嗡——”
阅读室的灯光闪了一下，基地广播紧接着响起：
“请注意，所有人员请注意，基地进入封闭状态，请不要随意走动。未获授权禁止访问任何外部网络，禁止与外界通讯……”
“重复一遍，基地现在进入封闭状态，全体人员请待在原地，等待进一步指令。”
程昊从桌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月饼屑屑。
他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嗡——”，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程昊接起电话：“……安全审查？不是哎，组长，关我们什么事啊？”
手机里的声音继续传来，程昊静静地听着，脸色微变，“……行吧，我现在就过去。”
他挂断电话，见其他三人都看着自己，挠了挠头，双手一摊：“看起来我们轨道组是第一个，真是荣幸呢。”
他的语调依旧是习惯性的轻松，可他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了。
程昊离开后，阅览室里陷入一片沉默。
空气中还残留着月饼的淡淡甜香，可夜晚的温度已经开始下降。
阿娜尔左看看严砺，右看看风起。可那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严砺双手环抱，盯着书架发呆。风起手里的《舱外活动指南》又翻过了一页。
阿娜尔把自己的辫子拆开，又编起来，忍了一分钟，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网也不能上，电话也不能打！连个群消息都刷不了，我快疯了！”
“要疯了也给我憋着！”络腮胡教官突然出现在阅览室门口。他穿着便服，外衣敞开着，右手在阅览室开着的门上用力敲了两下。
“咚咚——”
阿娜尔“唰”地坐直：“教官！”
“都在啊。”
“昂，您吃月饼吗？”
“心态挺好啊，还能吃月饼，怎么就喊着要疯了呢？”教官扫了一眼桌上的包装袋。
阿娜尔立刻捂住嘴。
“行了，这事儿和你们没关系。我就是过来说一声，让你们别自己吓自己。”教官斜靠在门框上，拉了拉外衣，语气放松了些，“就是个例行审查，走个流程。这几天，你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训练也别想偷懒。”
“您怎么知道不是我们？”严砺反问道。
“嘿！”教官挑眉，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逆反心挺重啊，我看你就挺可疑——‘烛龙’撞击点的经度多少？纬度多少？”
阅览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严砺没有说话。
阿娜尔摊了摊手。
风起轻轻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教官“哼”了一声，“老子都不知道的消息，你们知道个屁？估计也就轨道组那帮人才清楚。”
“您是说？”阿娜尔睁大了眼睛。
“别瞎打听。”教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然后目光落在严砺身上。
严砺下意识坐正。
“今天训练的时候，你又违抗命令了。”教官脸上的笑意敛去，语气恢复严肃，“站起来。”
严砺站起身。
“我让你一分钟之后开始下一次失重训练，你多拖了十秒钟。”教官竖起五根手指，“关心队友是不错，但是一秒钟五圈。你自己记着，明天训练前跑完。”
“我现在就去跑。”严砺没有反驳，毫不犹豫。
风起回忆起来。
那应该就是严砺和她说，“这不是坠落”，的时候。
阿娜尔举起手：“只罚严砺一个人吗？”
“你们要是羡慕他，也可以一起。”
风起将书放好，站起身，拿起椅背上挂着的外衣：“我一起去吧。”
阿娜尔咬了咬牙，把桌子上的月饼收进袋子里，也跟着站起身。
教官的大胡子底下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
教官守则第一条。最快训练出一个团队的方法，是当他们的敌人，而不是朋友。
每天多找找他们的茬，再加上一点不情不愿的表扬。
他假装无奈地耸了耸肩，最后吩咐道：“吃过月饼的，半小时后再跑。我可不想大晚上在医务室看到你们。”
阿娜尔抱着月饼袋子，跟着风起和严砺一起走出阅览室。
深蓝色的夜色已经沉淀下来。
训练场的周围亮着一圈路灯，照着深红色的跑道。
阿娜尔走着走着，突然开口：“风起。”
“嗯？”
阿娜尔盯着自己的鞋尖：“你说，今天看到消息的人，该有多担心啊。”
风起和严砺对视一眼。
“封闭状态”绝不是什么小事，撞击点公开更可能带来无法预判的影响。
他们现在还在这里继续日常训练，而外面，是不是已经开始乱了呢？
社交平台上，会不会已经充斥着“撤离计划”和“生存指南”？
超市的货架，会不会明天一早就被抢购一空？
住在海边的人和有亲人在海边的人，今夜又能否入眠？
夜风灌进风起的领口和衣袖。
她抿着嘴唇，拿出手机，解开锁屏。
屏幕上，还是没有新消息。
严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甩了两下胳膊，一马当先地跑起来。
月色溶圆，把基地的夜晚照得沉静又压抑。
风起收起手机，也跟着慢跑起来。
基地的另一边，程昊一路小跑，来到任组长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杜铭已经到了。
任组长背着手，看着墙上挂着的国画山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到程昊进来，任组长的目光刀子似的把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才把手里攥着的一张调查表递给他。
“靠，不就是出去了一趟嘛？回趟家都要接受安全审查？”程昊在办公桌一角找了个位置，一边填写，一边嘀嘀咕咕。
“谁让你们刚好在这个节骨眼出去的？”任组长沉声道。
“组长，是您给批的假哎！”
任组长扫了他一眼：“对。所以如果是你们两个惹出的事，我也要背责任。你们两个，最好没有给我搞事。”
程昊打了个“哈哈”，“怎么可能嘛？我们两个互相监督、守口如瓶的。不然，我也不会让杜铭陪我一起出去的嘛。”
杜铭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
填完了调查表，任组长挥挥手，让他们两个赶紧滚蛋，“程昊，你最近给我收敛着点，少去网上冲浪。这个节骨眼上，你要是给我捅篓子，我也保不了你。”
“得令！”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要是有人泄密，他就必须离开这个任务，没有任何借口。你们两个很清楚吧？”任组长的目光落在杜铭身上，“杜铭，你看着他点儿。”
杜铭点点头，“清楚。”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室。
门关上，任组长拿起他们的调查表仔细看了一遍。
这两个小崽子，应该是知道轻重的。
他并不太担心。
他更担心的是，国家要怎么做？
是压下热搜，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还是就此公开？如果公开，后续的应对方案是什么？
“叮玲玲——”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响了起来。
任组长摘下眼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理会。
铃声又响了起来，对面的人仿佛异常坚决。
任组长按了按鼻梁，“啧”了一声，还是接起了电话：“老朋友，今天不是个好时间。”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任组长听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他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关上大门，才重新拿起电话。
“你再说一遍。”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过两秒。
电话那头的声音凝重：“……他之前就泄露过‘烛龙’的轨道信息。”
“我怎么不知道？”
“没出什么大问题，东西都删了。”
任组长的手指骤然收紧，“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还有谁知道？”
电话那头的人缓缓道：“你们的总指挥应该已经知道了。上头已经派人过去了。”
“……派了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
与此同时，一辆军区车牌的黑色越野车停稳在基地前门。
后座的人透过黑色的单向贴膜，目光冷厉地扫了一眼的夜色里的基地，对着手机里说：“我会亲自审查他。如果是他，我亲自给你道歉。”
越野车的车门打开，一双军靴踩在地上。
站岗的士兵下意识抬头，看到来人的肩章，一个激灵直窜上脊背，立刻立正敬礼：“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