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卧房。
余塞在床上趴着,盯着不远处的花瓶在思考人生。
身后一只有力的胳膊搂住他的腰,传来斐利帕萨事后慵懒的音调:“您在想什么?”
公爵的手暧昧地抚摸上人鱼赤裸的上身,能够清晰地触摸到人鱼细腻的鳞片。
他勾起手指卷了几圈它那发尾,看着火红的发丝缠绕指尖,心情很好。
斐利帕萨垂下眼帘,眼下有一小片阴影,他的手一路下滑,轻轻摩挲着鱼尾某块鳞片处,沙哑的嗓音在余塞耳边问道:“您还想要吗?”
余塞懒洋洋地用尾巴轻轻甩了一下,连连摇头,再继续就要成鱼干了!
他回想起公爵桌面上几张未收好的纸,他清楚地看到了类似交易、售卖、不明生物等单词。
他忧伤地发呆,有点想回家了。
他不可能一直当一只被圈养的宠物。
似乎察觉到人鱼闷闷不乐,公爵俯身,吻了吻它的嘴角,温柔地问道:“别难过,下一次的宴会即将到来,您很快就能看见海洋。”
余塞横了一眼装傻充愣的公爵,眯起眼睛,爪子搭上公爵的脖子。
公爵看着人鱼湛蓝的眼瞳,他轻轻握住那只爪子的腕部,浑然不怕收紧的力度。
他露出一个充满深意的笑容:“您还想玩?”
余塞吓得赶紧收回爪子,什么时候掐脖子成为情趣了?!
……
“主人,有很多递出请帖的先生,他们希望能与您见一面,询问关于沃森子爵发出的传闻是否真实。”
奥利铂斯公爵手中的钢笔写下最后一句话后停笔了,他看着纸面上的墨水痕迹,头也不抬地说道:“还请替我转述,我事务繁多劳累,身体不适,暂不会客。此外,另外找人联系报社,将沃森子爵接受过精神治疗的消息放出去。”
“毕竟,谁会相信一个疯子说出来的话。”
公爵抬眼,眼中冷意浮现:“这些扰人的苍蝇。”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敲了敲桌面。
他的人鱼心情不太好,他还在思索着如何哄它高兴些。
屋内贴着精美墙纸的墙壁上安静地挂着一副油画,昏暗的画面上,其中一方俯身亲吻床上闭目的恋人,表情哀伤彷徨。
桌面上,刚落笔完成的纸页,清晰地记录着方才写下的话——
“我承认,它那头火焰般的长发是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美。”
“水中最耀眼的火焰,我梦寐以求的红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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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场私人宴会,不过地点是在海边的私人城堡。
余塞浑然不知外面的舆论变动。
奥利铂斯公爵在他身旁,伸手滑过那火红的发丝,声音温和地规划着未来:
“您喜欢这种临海的城堡吗?”
“我的名下有一处海边的私产,或许可以进行一些改造,如果您喜欢更加另类的改造,也可以根据您的想法进行……”
“盛夏时节,贝克庄园是个不错的避暑之地,将来我们可以在那一同度过炎热的夏季。我记得那个地区盛产您爱喝的斯尔特酒,想来地窖里也储备了不少这类酒……”
男人的音调带着舒缓的节奏,有一种独特的磁性,将情感中的期望娓娓道来。
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尊敬的公爵大人!我总算是找到您了!”
一个嘴上有着小胡子的男人神情激动地越过几个侍从,他满脸红光,上前几步:“公爵大人,我有一个想法,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您分享!”
公爵原本缓缓讲述的话被打断,他眼神不善地看向来者,这个人他认识。
这就是那位精神状况堪忧的沃森子爵,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摸索到了这个宴会,找上门来了。
虽然上流圈子的人们并未把这位子爵先生放在眼里,毕竟没什么人会喜欢与精神不稳定的病人来往。
思绪收回,虽然不是什么大麻烦,但还是要处理,并且最好不要给他的人鱼带来困扰。
奥利铂斯公爵低头看向余塞:“抱歉,我需要离开一会儿。您放心,他们几人会守护着您,不会有人打扰您的安宁。”
……
今晚的天气似乎不太美好。
大厅中拥舞的人们完全不受影响,演奏的大提琴声在温暖的室内流转。
余塞坐在一个窗户旁,望向窗外,风雨欲来。
除了呼啸的海风,还有海洋拍打海岸的水花声,天地之间都在躁动不安。
正当余塞要收回目光时,浩渺无垠的海面上仿佛有道清嘹灵动的声音随着海风,越过海浪,从远方传来。
犹如血液中的感应。
他望着海洋,下意识看向那个方向。
那道声音不似人类发出,却更像歌声,它哼唱着——
“……人鱼没有灵魂……”
余塞的目光盯着遥遥的海面,这是什么意思?
那道声音继续唱着这段相传的故事:
“我们的世界在遥远的深海,人类的世界在广袤的陆地……”
“每当我们成年之时浮上海面,这是我们唯一一次观察人类世界的机会。”
这歌声,也引起了守卫的注意,他们带上更多的人,一点点朝礁石的方向围过去。
“我亲爱的同族,如果您滞留在人类的世界,那么请您挖出人类的心脏,在朝辉升起之时,让他心脏处的鲜血流入海中——”
“您将回归深海的怀抱……”
“失去海洋与自由的我们,只会加速死亡。当我们死亡时,将会化为泡沫,消失在海面。”
“这是我留给您的最后的歌声,因为我即将返回深海。”
在守卫逐步靠近之前,它一转身,跳入海中消失不见。
非常明显,那位应该也是人鱼,按照它的描述,它应该是刚成年不久、浮上海面的人鱼。
余塞想起前些天自己发出的歌声,怀疑这就是吸引到同族的原因。
他凝神,复盘着歌谣,似乎故事的结局都是变成泡沫。
所以,他会死吗?
不,死亡后化为泡沫似乎并不是最终的结局,人鱼最终获得了永恒的灵魂,飞入了天国。
从此拥有了自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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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提化成泡沫,就单论失去海洋与自由,就足够让人鱼抑郁折寿。
余塞板着手指,愁眉苦脸。
大厅内还在演奏着乐团的琴声,似乎隔绝了室外呼啸的海风。偶尔有几个听到声音、不明真相的人们,随口发问道:“这是……海豚还是鲸鱼的叫声?”
没有人深究,无事发生。
奥利铂斯公爵很快就回来了,他快步上前,紧紧盯着余塞,在轮椅旁蹲下身,目光落在它身上:“您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在听到守卫汇报这道奇怪的声音时,自然能够联想到自己的人鱼。
他下意识抓紧人鱼的手腕,吻了吻它的手背:“别紧张,不会有任何人打扰我们,我会保护好您。”
也不知道是否是在说给自己听,以试图安抚内心的不安。
公爵有点走神,他回想起昨日找上他的帕萨罗夫人。
那时的帕萨罗夫人满脸担忧地看着他:“斐利帕萨,我知道这或许是你的私人事情,但容许姑妈为你担心。他们都说这种怪物有蛊惑人心的能力,我的兄弟只有你一个孩子,我不希望你有什么意外!”
说着,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
“你把那只怪物交给研究所,别再亲自饲养,由他们来饲养,好吗?”
以及,几分钟前与他交谈的沃森子爵。
“它一定有它的族群,我们可以派船跟着它,去寻找传说中人鱼的族群,这样我们就可以抓到一大群人鱼!”
奥利铂斯公爵皱眉,不悦地敲了敲:“沃森先生,首先,那只是一条比较少见的大型鱼类。其次,任何决定都不是由你决定,而是由我决定,毕竟它的归属权在我手中。”
沃森子爵精神兴奋,眼中犹如放着亮光,他根本没将话听进去,他一把抓住公爵的胳膊:“不不不,公爵先生,你我都很清楚,您手中拥有那只神秘的生物!我很清醒!”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见它,请让我见一见它!”
公爵盯着眼前胡搅蛮缠的人,他忍了一下,毕竟不能在宴会中打人。
他甩开那只抓着他的手,冷冷地开口:“希望您早日找到适宜的精神医生。”
子爵还在身后手舞足蹈地嚷嚷。
“您根本就不明白,它在绝望的海难中救了我,它是天神座下的生灵,我必须要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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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窗外挤进来的细微的风,卷起余塞耳边些许红色的发丝。
弗蕾娅看了一眼窗外的海洋:“依塞娜小姐,您在想什么?海洋中有什么?”
余塞目光看向姑娘。
噢,公爵看得出来他与这位小姑娘关系不错,把这位“老朋友”安排到他身边来,几个侍从隔着一定距离守着。
毕竟公爵先生有时需要应酬,无法一直待在身边。
余塞伸出带着丝绸手套的爪子,借着点酒水,在桌面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一个单词——家。
年轻的贵族小姐的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您的家在海边?”
余塞又写下——困境。
弗蕾娅凝视着余塞的面容,声音一点点强硬:“他囚禁了您?他不让您回家?”
余塞犹豫了一秒,摸了摸下巴,点点头,似乎也没毛病。
公爵不让他跑回海里,他跑不跑?
死都要跑。
不跑搞不好真的要折寿,还是先回海里再说。
原本弗蕾娅只是猜测,没想到轮椅小姐竟然点头了。
她没想到看着光鲜的表哥竟然干出这种事!
余塞看着眼前眉头紧皱、愤愤不平的正直姑娘,他嘴角勾起,谁说今晚不美好了?
今晚可太好了。
……
弗蕾娅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紧张,她借口推着余塞甩开了看守的侍从,走在花园的小路上。
“依塞娜小姐,我知道或许您身为海边渔夫的女儿,水性很好,但现在这么昏暗,改天再想办法逃离吧……”
根据余塞的指示,弗蕾娅感觉越走越偏僻,她忍不住开口:“依塞娜小姐,一定要去流水的地方吗?”
余塞微微仰头,他感觉到了水流的气息。
昏暗的园内,转过几个弯,有一条蜿蜒向海的流水。
弗蕾娅在犹豫,要不要给这位水边的轮椅小姐搭一把手。
在她的目光中,“轮椅小姐”缓缓取下了手套,摘下面具,在月色下露出了面容——表皮附着异样的透明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中折射奇异的色泽。
“她”下身裙摆处有些凌乱,露出一点痕迹,像是鱼尾的尾鳍。
明显不是人类。
弗蕾娅被吓一跳,后腿几步,她下意识喊出声,但又忍住了:“啊!你、你……!”
余塞朝她露出个友善的笑容,伸出爪子递给姑娘一小块东西。
唉,身为一条鱼的窘迫。
余塞摸出他的鳞片放到弗蕾娅小姐手中,没有其他特产了,只能把自己的特产送给她一块。
弗蕾娅握紧鳞片,回想往事,像是将所有信息串联起来了,她忽然想明白了很多奇怪的地方,语气急切:“你快走吧!你可以回家了!你快一点离开!”
余塞张口,“啊唔”两声,道了声谢。
弗蕾娅心里砰砰直跳,转身就离开了。
小跑在昏暗的路上,她背脊一凉,忽然想到表哥斐利帕萨一直都将怪物饲养在身边!种种亲昵的行为,他难道一直将它视作恋人?!
荒诞。
弗蕾娅低头重返宴会,她耳上的珍珠在灯火的照射下有着温润的视觉感。
为了不惹上麻烦,她会转告公爵的侍从,轮椅小姐不见了。
只希望它已经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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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塞迫不及待地钻进水中,尽管他身上繁杂的衣裙还未褪去。
正当他准备褪下碍事的大裙子时,手中一顿,目光看向树木后的阴影里。
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