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长别山天竺寺,还当真是冲着周启尊来的。”郭青璇说。
周启尊哼笑一声:“我倒要看看,我那稀奇古怪的太爷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周启尊一手绕过身前,去够另一侧衣角,将张决明那两根紧绷的手指捉下来搓搓。
他扭头和张决明说:“你也看到了,就是找我的事。我肯定不能再上去。”
张决明咬牙,眼眶有点泛红:“我知道了。你跟在我身后。”
“嗯。”周启尊放开张决明的手指。
他心说自个儿的贴心棉花糖这回定是又吓着了,等事情结束,回家一定要好好地搂着他安抚。
甬道不算长,有些细窄,一人过尚且宽裕,两人并肩就有些伸展不开了。
四人便排成一排通过。安全起见,自然是周启尊被夹在中间,紧跟在张决明身后。
走到一半时,周启尊就见到张决明翻开右掌,他手心忽而火光大盛,挞罚从他的掌心火中钻出来。
挞罚一现,本走在最前头的郭恒慢下脚步。临石门前,郭恒退到一旁,对张决明说:“这石门就由山鬼大人的挞罚来破吧,我在一边护法。”
张决明对郭恒点过头,走上前去。
石门约五尺高,三尺长,这么大一块光滑无瑕的石头实属少有,跟块水光溜滑的玉似的,张决明伸手摸了摸,甚至半点凹凸都不见。
这石头定不会是人工打磨的,若说打磨,也是有高人用了法术。张决明想寻觅石头上残留的灵气,却没有寻到。
他脚下微微后撤,将手里的挞罚挥起,本是一鞭子掷下,一侧的郭恒也准备好挡住飞崩而起的碎石,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
挞罚临那石门上,竟生生在半空中停住了,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突然拉住了一般!
“这是怎么一回事?”郭恒大惊。
张决明皱眉:“这石门,通过挞罚......在吸收我的灵力。”
“什么?”郭恒的龙眼瞪得老大。
挞罚发出一簇格外灼目的火光,而后缓缓垂落于地面。再看那石门,它染上火后,竟渐渐烧成了透明的!
仿佛两层纤薄的玻璃,中央夹着火焰。
周启尊也被这奇景震惊了,一时间微微张着嘴,没吐出字来。
“是隐藏的结界,石门只是个障眼法,挞罚是启动结界的钥匙!”郭恒大喘一口气。
“此等高明的法术,施术者绝非等闲之辈。”郭恒紧张得心跳加速,“莫非是山圣......”
“我没有在石门上发现术法的痕迹。”张决明说。
他心下打卦。除了这法术之高明,值得一提的,还有这高明背后的用心。挞罚是以大荒山圣魂火锻炼,赐予山鬼的灵器。
既然挞罚是开启这结界的钥匙,那施术的前辈定然断定山鬼会来。
乔珺在世时从未和长别山有过牵连,张决明也没有从阎罗王嘴里听过关于天竺寺的一字半句。
如果石门结界等的不是乔珺,那等的就是他张决明。
——等的是他张决明和周启尊。
只有山圣,自天地混沌之初成神,才可知晓、推演世间命轮。
如果这算计为真,那么施术者便真如郭恒所说,只能是大荒山圣!
“如果我没猜错,这结界,我们是可以进去的。”张决明顿了顿,伸出手。
周启尊心头一跳,还来不及喊张决明一声,他的手就已经穿过了结界。
不出意外,他们四个人都能从这结界穿过。四人一起进去后,结界消失,那石门又变了回来。
“果真是山圣......既然山圣都已料到......”郭恒仔仔细细将周启尊看过眼,“那山圣归祭前所预言,能够化解劫难的有缘人,就是周启尊了。”
“我?”周启尊无语。
他少时应征入伍,当特种兵,的确是想保护别人,帮助别人。他承认,他骨子里是有种英雄主义在。
但化解劫难,拯救人世......周启尊从没做过这等扯淡狂梦。
“我能干什么呢?”周启尊叹了口气,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手背。
——他下个地,都需要张决明用血画咒。
他屁能耐没有。
“你们来看。”郭青璇突然喊道,“这地下居然有一棵树?”
三人这才从各自的想法中拔出来。
他们飞快将周围观察一番。空空荡荡,四周怪石嶙峋,唯独郭青璇所站的东南角,一棵藤树竟嵌在石壁里。
郭恒匆匆走到郭青璇身侧:“居然是藤鬼。”
“这是条千年白藤鬼,巧遇恩泽,成了精怪。”郭恒说。
“白藤鬼盘在这石壁上......难道是要守石壁后的什么东西?”张决明抖了下手中挞罚,靠近石壁。
郭恒:“山鬼大人小心。”
张决明将挞罚挥起,打出一道火光,直奔藤树而去。
那火在冲近藤身大约半米左右,石壁突然传来动静,一条酽绿的长藤忽然“嗖”地破壁而出,与火光相撞!
火团崩散,火花四溅!
石壁不断传出声响,不过眨眼间,藤蔓疯狂地从石缝中钻爬出,像繁密粗长的触手,又似一只巨大的爪子,夸张地扒在石壁上!
“这什么玩意?”周启尊被膈应得犯恶心。
他还没等再谇一声“蹊跷”,突然感觉腰间被狠狠缠住,低头一看,正是那浓绿的藤条。
周启尊低骂一句,手比脑子快,一把抓住藤条:“这玩意几个意思?”
郭青璇和郭恒立时要搭救周启尊,可白藤鬼又将更多藤条甩过来,缠阻他们。
“周启尊,别动!”张决明回头一看,当即大喊。
可不动也没用,那长藤乍地发劲,往前拉扯周启尊,就要拖周启尊去撞石壁!
“你千万别动!”张决明又喊。
他不敢用挞罚去打周启尊腰间那藤条,焚生烈火灭生灭煞,会要周启尊性命。
他只能朝石壁上的白藤鬼再狠甩两鞭子,将那石壁染上成片连绵的烈火。
张决明已起了杀心,下手狠辣,可白藤鬼却像不吃痛不畏死一般,还是硬绑着周启尊不放。
白藤鬼不退,电光火石的一刹,张决明纵身扑到周启尊身后,从后面将人紧紧抱住。
“放手!这把你也拖走了!”周启尊吼道。
张决明充耳不闻,他掌心盛起烈火,紧紧抓住白藤鬼的藤条。
藤条瞬时烧起来!
“九丑之鬼,知汝姓名。炎火之精,收摄不祥。灭。”张决明飞快低低念道。
他咒语一出,藤条上的火蹿灼更烈,白藤鬼登时发出一阵撕肝裂胆的哭吼!
这将死的鬼哭震进张决明心头,张决明一时大脑空白,指尖颤抖。
周启尊也被白藤鬼哭得耳朵生疼,他歪头,嘴唇靠在张决明耳边唤:“决明。”
张决明陡得一愣,双手攥成拳头。他这时才注意到,他印在周启尊左手的符咒居然没有反应。
而周启尊揣在身上的半张化煞符也没起作用。
——难道这白藤鬼没有要伤害周启尊的意思?它只是想把周启尊带去哪?
张决明冷静下来,他手一挥,藤条上的火灭了,可藤条代表生命的绿已被烧成了死黑色。
郭恒终于从藤条中脱身,他从后方跃起,刚要上前出手,一掌劈来,张决明赶忙扬头高喊:“别杀它!”
郭恒顿身,强收回这一掌,于半空飞旋落地。
一切才不过几秒时间,周启尊和张决明已然被拖到离石壁半米处。这时,石壁竟从中间豁然裂开一条缝!
裂缝仿佛一张深渊大口,越裂越大,藤条将周启尊和张决明一齐拖了进去!
“二叔!”郭青璇化作一道青光,跟着飞进去。
“你们等等!”郭恒虽不明境况,也只好化作赤光一同进去。
。
水。
冰冷的水。
周启尊感觉自己被扔到了天上,这一抛让他浑身生痛。随后,他还没来得及睁眼,就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水中。
“周启尊,周启尊!”张决明在急切地唤他。
周启尊眼皮动了动,扭头呸出一口冷水。这水的滋味竟带着微微苦涩,顺喉咙渗下,似乎五脏六腑都泡在苦汤子里。
周启尊睁开眼,一眼见的果然是张决明。
张决明忙问:“你没事吧?”
周启尊摇摇头,才发现自己靠在张决明怀里。
张决明将他扶起来:“我们被白藤鬼拉进石壁后面了。”
“原来这白藤鬼的根在这里。”郭青璇蹲在他们不远处,正对白藤的树根。
被张决明的焚生烈火灼伤,那树根的灵光已减弱大半。
张决明确定周启尊没事,这才站起身,走过去。
他不知什么时候将掌心剌了道口子,蹲到白藤树的树根前,将手掌贴上去:“虽然不能恢复你的修为,但算作补偿,好歹不会要你性命。”
白藤树根吸了他的血,灵光又缓缓丰盈起来。
“天地初源,大荒山鬼的血脉真是厉害。”郭青璇不得不佩服。
“我还以为你会说,它绑了我,活该被你伤呢。”周启尊浑身湿哒哒地走过来,裤腿还在不断滴水。
“......”张决明连忙藏起流血的手心,把手背在身后,才和周启尊说,“是我差点杀了它。”
周启尊看了眼藤树根,去张决明跟前,将他背在身后的手拉过来,抓来嘴边,趁着伤口还没完全愈合,毫无意义地吹了吹。
才吹三口气,伤口就痊愈了。
周启尊撇嘴,于张决明耳边说:“这玩意哭起来那么难听,我的山鬼大人,刚才害怕了吧?”
果然一举一动,半分逃不过这个人。
张决明顿了顿:“怕你被拖走。”
周启尊笑笑,放开张决明的手:“我没事。”
他蹲下来,拧了拧一直滴水的两条裤腿。
“这潭水......”郭恒自打进来,就一直立在潭边不说话。
“这潭水是......”
郭恒喃喃:“潭水如镜面,清却不见底。味微苦,如尝往生。”
“这难道是一泓往生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