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校门，程愫捏着书包带子，按照街边的指示牌，往程羽新店那个方向走去。
其实程羽早就想换个店址，新店那边附近有一些其他的中小学，人流量大，生意会好很多。
程愫走了一会儿，肩膀被带子勒得有些酸痛，她便调转书包的朝向，变成书包放在胸前背着的姿势。
刚弄好，一抬眼，就看见对面马路边停着的红色的轿车，虽然程愫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但那车外形显眼无比，一看就很贵。
女人披着大衣，戴着墨镜，拉开车门走下来，身形挡住了和她交谈的人。
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女人突然歇斯底里大喊起来：“好，我再也不管了，随你！滚，马上给我滚！滚啊！！”
程愫这才看清男生的长相，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女人发动车子，红色轿车在路上疾驰而过，带起的风吹动男生额前的头发，挡住了他的眼睛。
毕竟隔了一条马路，程愫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脚步起初很决绝，轿车开走了，他走得慢下来，越来越慢。
……
程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远不近地跟在男生身后了。
他索性扔了书包，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可能是走动的时候风大，一直点不上，他倚靠在树边，低头捂住那跃动异常的火苗。
第一口白雾升腾至空中，他便偏过头来，和“跟踪”他的程愫对上目光。
那目光冷得叫人心悸，比三尺寒冰更甚。
程愫没有被“吓退”，她垂下眼帘，走到那边，把男生的书包捡起来，轻轻拍去上面沾染的灰尘。
温彦白没再看她，指间火光明明灭灭，直到快烧到他夹烟的手指了，才摁灭，精准丢进一边的下水道缝隙中。
他丝毫没有要回书包的意思，也没跟她说一句话，手放进兜里，径直往前走。
程愫只好吃力地提着两个书包，小跑跟上。
温彦白似乎也没想好要去哪儿，漫无目的地左绕右绕，经过一个公园，地面被五彩塑胶铺起来，附近有滑梯、跷跷板等小孩的游乐设施。
他走累了，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又下意识地掏出花花绿绿的方盒。程愫走过来，把两人的书包放在他身边的空位。
打火机发出火焰烧灼的响声，程愫轻咳了一声，低低提醒道：“这里……不能抽烟。”
长椅旁边不远处，正好立了个“禁烟指示”
沉默了有一会儿，程愫看向他，本以为他会很不高兴，男生却听了她的话，把打火机收起来了。
她松了口气，但很快，她眼睛放大，注意力被他的掌心吸引。
不断有鲜血从他攥成拳的手间渗出来，蜿蜒地流向青白的手腕。
程愫不可置信地抬眼：“……流血了。”
虽然不是在昏暗环境下，可那嫣红流淌的颜色，还是让她屏住呼吸，面色苍白。
温彦白沉默地看着，她着急地在书包里翻寻，最终还真被她找出一瓶碘伏药水，还有创可贴。
程愫连忙递过去，“给。”
少年却没有一丝要接的意思。
程愫坐过去一点，有些急切道：“要止血的。不处理的话，容易感染。”
温彦白将受伤的手伸过去，摊开。
是一枚血迹斑斑的瓷片，不知道他从哪儿弄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程愫深吸一口气，眼前一阵发黑，生理不适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
温彦白皱了皱眉，准备把手收回去，却被程愫一把拉住。
女孩额头都蒙了一层细汗，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抬高他的手腕，用棉签蘸了碘伏药水，细细地涂抹在伤处。
程愫闭了闭眼睛，不太敢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帮他涂碘伏，也许是视觉冲击太大，她竟然完全忽略了她主动牵他手的大胆动作。
直到皮肤相触的热度缓缓升上来，程愫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点什么，脑子“轰”的一声，双手无措地松开了他的手。
温彦白的手就这么顺着重力，自然垂下来。
他垂目，只说了一个字：“痛。”
睫毛长且直，在他眼睑下方皮肤打出一小块羽扇样的阴影，程愫红着耳根，突然升起一股负罪感。
“对……对不起。”她有些慌乱，连忙去拿创可贴，撕去黏贴的包装后，示意他把手抬起来。
男生有些不情不愿地配合，姿势原因，程愫只好又坐过去一点，低头小心翼翼地给他贴着创可贴。
尽量，让手指和他手背接触面积缩到最小。
可碰触还是无法避免，她咬住下唇，耳尖烧灼。
创可贴覆盖住了伤口，程愫松了口气，却感受到头顶传来的视线。
棕色的瞳仁就这么静静盯着她看，天光还大亮，他的面容在光影分割下更显立体，程愫这才注意到，他鼻梁侧面，有颗极小的痣。
……有些看呆了。
男生嘴角微动，似乎提醒了她的失态。
程愫连忙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双手抓着膝盖处的校服裙子，盯着脚尖。
过了片刻，温彦白道：“谢谢。”
程愫：“不客气。”
脑子却全是刚刚的画面，他笑了，他刚刚笑了吗？！
好……不可思议。
好好看。
-
店门口的风铃“叮铃铃”地响起。
程羽正帮装修工人清理废弃的材料，见程愫回来，笑道：“回来啦。”
很快装修工人拿了工钱离开。程愫环顾四周，店内环境干净又雅致，装修的效果不错。
程羽：“我还没烧饭，买了鱼，还有火腿、笋干，晚上咱们吃顿好的。”
程愫是典型的南方口味，这些食材都是她比较喜欢吃的，程愫点点头，“我先去淘米。”
她将书包往门口的凳子上一放，走到厨房，又像想起什么来似地，抱着书包回了店后面的小卧室。
程羽看着她有些急匆匆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阿愫，今天很开心呢。
……
新卧室只来得及被简单收拾了一下，各种箱子堆在门口，程愫坐在小床上，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嘴角地，悄悄把本子抱在怀里。刚刚发生的事，让她心里无声地尖叫，程愫一头倒在床上，头被后面的白墙磕了一下，她吃痛地捂住，却还是忍不住笑。
他手受伤了，却还是坚持自己拿书包。走了没几步，温彦白就转过身来，一把捞起她更重一点的书包，交换成他的。
他的书包尺寸好大，她背起来的时候，系带那里松松垮垮的，可偏偏手指就像打了结，怎么也拽不下来那根带子。
看了一会儿，温彦白似是嫌她笨拙，俯身帮她调整书包系带。
他慢悠悠地调试着系带的长度，程愫悄悄屏住呼吸，两人离得，又，有些，过于，近了。
要不是他眼神专注，程愫以为他在故意折磨她，心理层面上的。
……
两人走到路口，离程羽的店不远了，附近一片闹市，很多摊贩在这里摆摊。
小摊看起来脏脏的，程愫本以为温彦白不会在这里多停留。路过一个买竹筒粽子的小推车，温彦白让她等一下，从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五十的钱币来，递给摊主老奶奶。
不多时，他提了两个袋子，递给程愫一个，里面是热气腾腾的两根粽子。
他手里那根是咸蛋黄味的，程愫手中那根，是一看就很甜很甜的紫米味的。
她有些纠结地盯着手中的食物，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交代，她不吃甜这回事，毕竟他买都买了。程愫有些懊恼，早知道就该刚刚说一声的。
温彦白盯着她的表情看了一会儿，“想吃我的？”
程愫诚实地点了点头。
少年眸色突然变深了，拽着她的手腕过来，低下头顺势咬了一口紫米味的。
程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温彦白品尝了一番，最终评价道：“好吃，很甜。”
女孩子一般都爱吃甜，但程愫就是因为这个口味太甜了才没法勉强吃，不然她不会这么犹豫了。
她别开视线，递给面前的男生：“那，给你了。”
再这样对视下去，她怕自己脸红到原地爆炸。
温彦白：“可是我吃不了。”
程愫：“……”
她更吃不了。
看她一副无措的样子，温彦白递过去那根咸味的：“换一下。”
程愫张口正准备咬，就听见他道：“不好吃再换回来。”
他都咬了，还怎么换回来？
签子差点戳到她嘴唇，程愫抬眼质询他，却愣住，被他唇角淡淡的弧度迷得五迷三道。
……
慢慢吃完粽子，他想起什么，拉开书包，拿出一个很厚的本子。
程愫有些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翻，是整理得十分详细的物理笔记。
他平常写字更龙飞凤舞一点，看来之前来往的信件里，他还是收着了。
程愫抱着本子，声音细小：“…谢谢。”
今天他们向彼此都说了一声谢谢，算是……扯平了？
温彦白“嗯”了一声，然后道：“以后别借郑诚的笔记了。”
她疑惑，男生道：“这不是有了现成的？”
温彦白拉好书包拉链，往前走去，甩下淡淡的一句：“而且他水平不行。”
程愫追赶上去，悄悄抿唇，受打击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
全班物理第二、年级物理前十水平都不行的话，那她大概是个炮灰都不算的渣渣。
不过，程愫有些雀跃地想，他借给她笔记，又多了一个可以跟他交流的媒介。
虽然以后大概率也是在本子上传话。
……
回忆结束。
程羽有些疑惑，程愫怎么回房待了那么久，靠近房门唤了一声“阿愫”
程愫这才回神，放下本子，若无其事地打开房门，走到厨房接水淘米去了。
程羽歪了歪头，今天是怎么了？
还没见过她如此反常的样子，考了一百分都没这么开心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