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地铁上遇到那个奇怪的人之后，那人愈发频繁地出现在段青面前，但只是将身体包裹得很严实，然后用克制的视线追随着段青，每当段青想要上前跟他搭话，他就会惶恐地离开，段青不明所以。

这天下班，段青和李陈颂一边闲聊一边走进地铁站，晚高峰人很多，但两人还是很幸运地找到了相邻的座位坐下，然而刚坐下段青就又感受到了那熟悉的视线，他顺着灼人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天气已经逐渐回温，大家都换上了较为轻薄的春装，男生也从棉服换成了大衣，只是依旧穿着高领毛衣，口罩和眼镜遮住面部特征。

男生腿部的伤应该不是永久性的损伤，前段时间能看出来他跛脚的程度在一点点减轻，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柱上了拐杖，比初见时更加艰难的步伐昭示着他腿部伤口的加重。

对方在段青看过去的瞬间就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段青看着他，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

“你在看什么？”

李陈颂凑了上来，顺着段青的视线看过去，此刻从外面涌进来的人群刚好挡在跛脚男人面前，李陈颂坐在座位上，仰头没有看见特别的东西，将好奇的目光转向段青，段青收回视线，调整坐姿朝李陈颂微笑：

“没什么，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不过可能只是跟我之前认识的某个朋友有点像而已。”

李陈颂点头没有多问，然后拉着段青聊起今天在公司论坛看到的八卦，段青打起精神认真听着，可炸裂的八卦新闻还是无法让他忽视黏在身上的视线。

李陈颂很快到站下车，他起身跟段青挥手告别，然后很有活力地跟着人群蹦跳着离开，车厢内的人一下子减少了一半，空间骤然变得空旷，段青对面的座椅也空了下来，段青下意识朝那个奇怪的男生看过去。

看到他也瞥了眼自己面前那个空座位，但是没有上前，依旧拄着拐杖站在原地。

地铁启动的惯性让他不住朝一边歪了下，他用拐杖稳住身形，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段青觉得他一定暗自咬了咬牙。

随着地铁的不断到站，车厢内的人逐渐减少，在段青所在位置的一整排都没有乘客之后终于看到那个男人朝这边走过来。

段青看着他从自己身前走过，瞥了眼自己旁边的位置，然后跟自己隔着一个位置坐下，将拐杖调换方向后放在靠近自己的这边。

随着男人的动作，段青看到从他指缝泄出的反光，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是但当他想要深究的时候男人已经收手，段青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来让自己不至于惶恐。

对方坐下后动作很拘谨，可又有点焦虑，段青看到他不断调整坐姿，时不时偷瞄自己两眼，似乎想要朝自己靠近，但是又很用力地克制着。

抬头看了眼地铁内的电子屏，距离他回家最近的站点在两站之后，感受着来自身侧人的视线，地铁门刚好在这时候打开，段青深吸一口气走下车。

出门前一秒依旧能感受到黏在自己后背的视线，下车后死死盯着地铁窗户，那个奇怪的男人并没有跟着下车，低着头一动不动坐在原地。

随着“滴滴”的声音，地铁门关上，看着男人随着车辆向前逐渐离开自己视线，段青松了口气，后退坐在地铁临时休息区等下一班车。

再次上车后环视四周，车厢内仅有的另一名乘客戴着耳机后仰靠在座位上休息，段青松了口气在角落处坐下。

两站之后下车走出地铁站，走进不远处的便利店，买了两袋速食在店里的高脚凳上坐下，撕开一袋面包支着手一边吃一边看窗外风景，然而视线掠过来往的车辆，看到路对面拄着拐杖的熟悉身影。

段青动作僵了一下，他确信那人正在看自己，而且仗着两人之间有足够的距离而没有回避自己视线，段青低头咬了口面包，刻意不去看对方，可等他故意放缓速度小口吃完面包之后那人依旧没有离开。

困意涌上心头，段青掩唇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看了眼站在对面几乎一动不动的人，想了想直接推门。

这边地区还没有开发完成，周围有一些灯光照不到的角落，段青想要回家还要穿过一条小巷。

他刚踏进巷口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段青停顿，那脚步声跟着消失，段青加快步伐，那脚步声频率也跟着加快。

跟踪的手段低劣到段青甚至觉得他是故意想让自己发现他。

段青无奈地深深吸了口气。

前方是一个九十度的转弯，段青脚步微顿，微微偏头观察跟在自己后面的男人，大步转弯走进对方视觉盲区，又上前一小步后停住，眼神死死盯着拐弯处，对方拐杖刚映入眼帘段青就猛地伸手将人拽到自己跟前，狠狠压在墙上。

段青听到了对方后脑勺撞上坚硬墙壁后留下的让人牙酸的声音。

随着他的动作，男人手中的拐杖掉落在地，身体也因为失去平衡缓慢倒地，一个黑色的小东西从他口袋掉落，段青跟着他一起蹲下身，单手抵住对方胸口让他不能动弹，伸手去捡。

拿在手上发现那是一个很小的录像机，段青单手操纵着打开，看到里面是刚才自己在车上和李陈颂说笑的画面，只看了一点点就深深闭上眼，将东西扔到地上，起身用脚后跟踩碎，注意到男人伸手似乎想要挽留，但是最后什么也没说。

段亲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伸手要去摘下他的眼镜，然而指尖刚试探地一点点向前对方就害怕得瑟缩起来。

段青似乎能感受到墨镜之下他可怜的眼神，短暂犹豫后想到他偷拍的举动和跟着自己这么多天给自己带来的困扰，又觉得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于是直接伸手将他墨镜摘下。

这是一双好看又熟悉的眼睛，染上绯红的眼眶此刻像是小水潭那样盛着盈盈的水，泛着清澈的蓝，段青不可思议地又伸手摘下他的口罩，低头看着这个用可怜眼神看着自己的人，难以置信：

“沈确？你怎么在这里？”

看清楚来人之后段青一点点松手，后退看着坐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沈确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这些天一直跟踪自己的人是沈确？

段青看着沈确朝自己投来求助的视线没有动作。

沈确眼中的乞求慢慢变成愧疚，伸手一点点将掉落在旁边的拐杖拿回到手中，扶着墙小心站起来，又因为眩晕不得不靠在墙上。

段青看着他手中的拐杖，想起自己离开医院时看到他张扬的坐姿，分明没有受伤却还装成残疾骗了自己，现在再次见面还要继续伪装，段青觉得有些许不适，但还是很平静地关心：

“你的腿已经好点了吗？”

沈确听到他的话后一点点低头看自己的腿，许久后慢慢摇头：

“腿从来没有受过伤，对不起，我骗了你。”

段青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原本以为这算是坦白，沈确会就此放下拐杖以正常的姿态诚实地面对自己，可当沈确起身走向自己时却依旧拄着拐杖，腿脚还是一副不方便的样子。

段青觉得困惑，难道是因为装习惯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段青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沈确，但是沈确并没有抬头，他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小步地走向段青，试探地伸出手捏住段青衣角，又小声地说了句：

“对不起……”

沈确低着头眼泪大颗落下，段青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拿出一张纸巾递到他面前，等沈确唯唯诺诺地接过之后态度很强硬地发问：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见到我之后为什么不直接打招呼而是装成陌生人的样子跟踪我。”

说完眼一瞥又看到地上破碎的微型录像机：

“还有录像的事。”

沈确不说话，似乎想要用沉默来逃避，等了许久不见段青开口又小心地抬头，上前一步想要贴近，段青躲开，沈确咬着下唇低头，片刻后慢慢开口：

“那天等到晚上也没有等到你的消息，给你打电话也没人接，我就去问了护士，知道你回来之后又去那个医生的办公室找我，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对不起，我没有想要伤害你，我……”

沈确的声音哽咽，抬头时眼睛红红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段青的表情，慢慢朝他靠近，最后低头，将额头搭上段青肩膀，一副寻求安慰的模样，段青转头看他，手抬到一半，最后还是没有将人推开。

“我好喜欢学长，但是学长突然变得好冷淡，明明以前说好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我做错了什么，害怕让学长想起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我以为像以前一样学长就会继续对我好，可是不是的，学长身边有了其他人，学长不喜欢我开始喜欢他了……我想要学长讨厌他，所以就……对不起。”

沈确认真地解释，惶恐地乞求原谅，段青看着他陷入思考，而全然忘记自己最开始向沈确提出的问题是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