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虞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白，唇线绷直，半垂着眸。
即使他们分手了，他也不该是这样的。
他该继续昂扬向上，继续过着灯红酒绿人人艳羡的生活，继续神色淡漠地穿梭在各种名利场和风月场里。
他认识的江驰野，不是一个会为小情小爱而泥足深陷的人。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长到江驰野放弃希望的时候，清虞轻轻问一声：“你在哪？”
江驰野觉得自己被抽走的那部分重新回到了身体里：“我们在别墅见，行么？”
“……好。”
江驰野先赶过去。
和清虞分手后他们谁都没再来过这儿，但江驰野每天都吩咐人打扫。
时隔一个多月回来，这里一切都没变。
他忽然觉得，和清虞分手也是一个梦。
梦醒来，清虞还在他身边，在他跟前儿肆无忌惮、恃宠生娇，每天喊他的名字无数遍……
她那么喜欢他，他也没做多过分的事。
只要他诚恳道歉、认真哄哄她，她就一定会原谅他。
毕竟，他的清虞那么好。
那么好。
可出现在门口的清虞，变得好冷漠。
就像是要刻意提醒他，这一切都是切实发生的。
江驰野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手足无措得像个犯错的小孩儿。
他鼓起勇气一步步靠近她，最后试探着拥抱她。
在确定她不是幻影后，用力拥住。
清虞感受到脖颈处的湿热。
江驰野的眼泪像是要把她灼伤。
她往后退了半步：“江驰野，你别这样。好聚好散，真的，你没必要折磨自己。
“这段时间我一切都好，我希望你也是。”
江驰野根本听不进她的话：“清虞，你别不理我，别置气了，行么？
“都怪我，是我的错……”
他那么卑微，那么可怜。
清虞差点就动摇了。
差一点，她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了。
可这一个月来她想了很多，她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被当成报复争抢的工具。
更没办法接受，他每一次的低头讨好，都是蓄意。
即使是江驰野也不行。
“我们没有在置气，是分手。”她缓声，单方面宣布了他们之间的结局，“我们分手了。”
她咬了咬唇，眼眶也氤氲了雾气。
她声音缓缓，却无比坚定：“江驰野，我们不会再和好了。
“你知道么，从来没有人敢给我脸色看，我也从来没有为别人做到为你做的这个份上。
对你好，追着你跑，围着你转，都是我自愿的。
“是我非要爱，我不怪任何人。”
她从来坦荡勇敢，也从来没有想过怪他。
她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像一片随时随风起的羽毛：“江驰野我好爱你。时至今日我仍爱你。
“可是现在，我没办法再说服自己继续留在你身边了。”
可她一字一句，都像千斤重锤砸在江驰野心上，好像要把他的心砸得稀巴烂。
他卑微极了，说话时毫无逻辑，只一味重复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就连音量都不自觉间低了不少：“我知道清虞，我知道。是我离不开你，是我没办法接受生活里没有你……清虞，我都知道，是我混蛋。对不起，对不起清虞……对不起……你打我骂我都行，我给你跪下，当众给你道歉……怎么都行，我只求你，不分手，行么？”
当时在伦敦随口敷衍许梁、逗清虞开心的那句“爱啊，爱得不得了，整颗心都是她了”，竟一语成谶。
他这会儿脑子里根本没什么骄傲自尊，他只是觉得，他和清虞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样桀骜张狂的天之骄子，何时这样低声下气过？
可清虞一直看着他，眼神丝毫没有避让。
他从没在清虞那儿看到过这种眼神。
之前清虞看他的许多眼神，充满爱慕的，狡黠的，炽热的，坦荡的，小心翼翼的……唯独没有见过现在这样，平静却冷淡。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已经，失去清虞了。
从她眼底升腾起来的那层雾，正在一点一点，将他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
离开前，她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
她说：“江驰野，原来你也会说对不起，可是太晚了。
“我在准备去美国留学了。明年的我这个时候应该在加州晒太阳；或者在纽约和自由女神像合照，我可能还是只会老土地比耶；又或者，我会和新朋友开车从金门大桥飞驰而过……我在一步步走向一直想去的地方。我会越来越好。你也会越来越好的，对吧？
“江驰野，你一定要越来越好。
“千万别让我觉得，爱过你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我希望未来某天，我们在某处偶遇，我还能非常骄傲地说一句——
“很高兴认识你，江驰野。”
江驰野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青筋立见。
他的小蝴蝶，真的飞走了。
真的离他越来越远了。
清虞真是心软的仙女。街边脏兮兮的流浪狗和狗血爱情故事都能惹得她眼泪掉个不停，每次他都要哄好半天才能哄好。
可清虞也是真狠心。
确定不爱了就抽身得利落干脆。
洒脱得连他这样的人都甘拜下风。
这段关系的主动权，一直都在清虞手里。
在对留学生活的设想里，一丁点儿位置都没给他留。
寂静在偌大房间内慢慢延展，他最终松了拳头，妥协般地叹气，回以她一个绅士礼貌的拥抱：“你不是从我生命中匆匆路过的、叫不上名字的‘某人’，而是我生命力最浓墨重彩的那笔。”
说完他沉默下来。
时间被他故意拖延，可有些宴席终究不得不散。
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单薄的姑娘，才不是什么柔弱蝴蝶。
她是文学作品里，作家倾注心血描述的坚韧蝴蝶——一再地蜕变，一再地祝愿。既不思虑，也不彷徨；既不回顾，也不忧伤。
清虞转身之际，他呢喃似的话被风带进清虞耳朵里——
“清虞——是冰清玉粹的清，虞也有平安喜乐的意思。”
“很高兴认识你，许清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