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江驰野的公寓,她站在电梯口,忽然问了句:“王晚殷有你的电梯卡么,她也知道你家的密码么?”
江驰野准备去按电梯的手顿一瞬。
他本来不关心清虞是从哪儿知道了他回国的事,也不关心她是从谁的朋友圈看到的。
但她这么一问,他就知道王晚殷又作妖了。
他垂下眼皮,神色如常,没正面回答,只是缓缓吐出两个字:“介意?”
清虞拿不准他的想法,但她也不是会委屈求全的性子,直截了当地回了两个字:“介意。”
“嗯,知道了。”
又是这句。
知道了,然后呢?
清虞没来得及怎么样,和江驰野进了公寓,就看到一身真丝吊带睡裙躺在沙发上的王晚殷。
她手撑着头假寐,听到动静,唇角在眼睛睁开前弯起,轻轻喊一声:“阿野,你回来啦?”
清虞看向江驰野,而对方从始至终都没看过来。
好像根本不介意她看到这样“交往很久的恋人留一盏灯等晚归的他”的一幕。但更像许清虞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不重要一样。
王晚殷睁眼看到清虞,只一眼就将视线收回,仿佛看到他身边有另一个女人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光着脚走到江驰野身边,旁若无人地抱住江驰野,脸贴在他胸口,语气比动作更自然亲昵:“阿野,要洗个热水澡么,水刚放好。”
江驰野就这么站着,任由被她抱着。
清虞牙齿咬着一小块软肉,咬得越来越用力。
她看到这一幕大脑就空白了,不知道该不该走,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江驰野过往女伴们都能接受的、或者默认的相处方式,但她不喜欢这样。
她手握成拳,衣角被攥出褶皱,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她想挪动脚步,可双腿像是被灌了铅,容不得她移动分毫。
王晚殷比她小一届,两人认识是在社团的迎新活动上。
加上微信后,两人几乎没聊过天,加上后就彼此忘记了。时间一长,清虞都忘了好友列表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直到她参加完江驰野的毕业典礼,从伦敦回来的第二天,刷朋友圈时,看到王晚殷朋友圈的一张图片。图片里其实并没有江驰野,只是他的手好看得太显眼了,清虞一眼就注意到了。
更显眼的,是他手腕上的蝴蝶发圈。
这条发圈是清虞的设计师朋友送的,独一无二,仅此一条。
就算清虞想说服自己、欺骗自己,也没办法。
王晚殷的配文是“幸福就是有你在身边”。
刚刚才和江驰野和好,现在王晚殷直接毫无顾忌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就算再能忍,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明目张胆。
她想要质问,但发现根本无从问起。
无论是她,还是江驰野,又或者是王晚殷,讲的都是一个心甘情愿。
她握了握拳,颤抖着嗓音:“不好意思啊,打扰了。”
说完她终于有力气转身。
走了几步,手腕被江驰野扼住,男人嗓音冷沉:“去哪?”
很平淡坦然的一声。
清虞偏头看他,微红的眼尾添了几分可怜:“你太过分了江驰野,你太过分了!”
她本来想酷一点,装作潇洒和不在意,可江驰野的态度让她忍不住发脾气:“是你要来找我和好的!你能不能先把自己的破事处理好了再来!
“现在这是在干什么?试探我对你有多喜欢?想看看我对感情的底线?
“我不是你,我暧昧和谈恋爱都只能跟一个人。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我们分手!你放开!”
说着,她开始用对抗力试图挣脱他的桎梏,手腕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圈。
江驰野知道她皮肤嫩,也知道自己压根没用力,但还是放开了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一言不合就想分手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清虞对他又咬又踢,口红全蹭在他的衬衫上:“你放开!我不走还留在这看你们缠绵吗么!要是缺观众,你们大可以……”
江驰野衔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住她的唇,得了片刻安静。
清虞被堵得懵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没留情,直接张嘴咬他。
他吃痛,视线盯着她,手指擦去唇角的血,不怒反笑,嗓音也温柔,仿佛这样只是他们作为情侣的日常情趣:“许清虞,谋杀亲夫啊?”
清虞转过头不看他。
他敛起那副吊儿郎当相,双某漫上冷气,冷沉沉地落在王晚殷身上,像是要不动声色将她弑于冰刃之下。
王晚殷其实很怕他。这人平时看起来懒懒散散,一副跟谁都很好说话的样子,实际上冷漠暴戾,惹他不高兴,他就敢一把火烧了惹他不高兴的源头。
但她有靠山,凭着她的靠山,他就不可能对她怎么样。
她大着胆子走到他身边,开始像以往在别的女人面前那样,抬手去解江驰野的衬衫扣子。
只是这次还没来得及碰到他,就已经被扼住手腕甩到了沙发上。
她之前很少在江驰野这儿吃瘪,他似是认定了她翻不出什么水花,又或者他对那些女人压根不在意,一直以来由着她闹。
任由她,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将他身边的女人气走。
他从来没有因此发过脾气。
甚至连片刻的不悦都没有。
王晚殷起身,直直盯着江驰野,来不及多想,近乎于咆哮:“以前不都这样的么?!我以前比这过分的也不是没做过,怎么就这次不行!”
吼完她意识到什么,看向清虞,目光里情绪复杂。
她上下打量许清虞,转而看了眼江驰野,忽而笑了。
她生气地抓起沙发上的外套裹在身上,勾起茶几上的包,走到清虞身边时停下:“你不会以为他爱你吧?他这样的人,谁都不爱。
“那你要不要猜猜,他为什么要装得这么非你不可?”
江驰野低吼一声:“滚。”
一直没反应的清虞听到这话,看了过去。
江驰野走过来,伸手:“电梯卡。”
王晚殷眼里冒出不可置信,但还是从包里拿出来还给了江驰野。
清虞耳边再度响起王晚殷的声音:“许清虞,我等着看你的笑话。”
王晚殷走后,房间内陷入长久的安静。
清虞想听江驰野告诉她,为什么王晚殷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是什么关系,王晚殷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但他完全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清虞知道合格的成年人在感情里,她最好、最体面的做法是当一个傻子,对这件事和他的过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实际上,她对江驰野的过往好奇,但没那么在意。
她从小跟在许明谦身边耳濡目染。
向来聪明。
她敛了神色,被江驰野握着的那只手手指点了点他的掌心,“江驰野,我饿了。”
江驰野也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带你出去吃,想吃什么?”
她也只是递个台阶,压根没想好,思忖几秒:“我们下楼,遇到的第一家店是什么就吃什么。”
江驰野将王晚殷还回来的那张电梯卡随手扔在茶几上,牵着她往外走。
走出小区,江驰野拨了通电话——
“你找个人,帮我把合生这儿的公寓处理了。”
清虞和江驰野离得近,周遭又安静,清虞听到那边的声音:“你家破产了?”
“……”
江驰野没说话,那边自顾自分析起来:“这不像你的作风啊,房子不住的话,随便空着不就好了。你这样……很像卖房还债。”
江驰野不动声色地绕到了马路外侧,换了只手拿手机,空出来的手去牵清虞,笑得没个正形:“是个烫手山芋,惹女朋友不高兴了,不想要,留着怕她又生气。”
这下轮到那边沉默了。
好几秒过去,清虞听到那边冒了句脏:“我靠?你是江驰野么?还有女人敢给你甩脸色呢?”
“有啊。”江驰野看清虞一眼,语气里满是宠溺,“也不知道胆子怎么这么大。”
“改天带出来见见?”他猜到江驰野说的就是许梁之前发群里的那位,在江驰野跟前“作天作地”的女人。
许梁发的图只有背影,现在他也对这位“作天作地”感到好奇了。
女人给江驰野甩脸色闹脾气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居然也乐意惯着。
居然。
没像之前一样,随心情把人晾在一边。
清虞听那边丢了一句“等信儿”后电话就被掐断。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包着她的手的姿势,变成了两人十指紧扣。
看着两个人紧紧挨着的影子,感受着手上的体温,江驰野忽然心下一动,温温柔柔地叫:“许清虞。”
几乎在他开口的同一瞬间,清虞也温温柔柔地喊他的名字。
她喜欢叫他江弛野,听上去远不及王晚殷喊他的“阿野”来得亲昵。
可他却觉得,相比之下,他简直爱死了被清虞叫全名的感觉。
两人同时开口,也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同时停了下来。
他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又走了几步,江弛野停下来:“想说什么?”
清虞跨一步到他面前,灿若星辰的双眼含笑看着他:“抱抱。”
江弛野笑,“现在才想起来要撒娇?”
说话的同时,他乖乖配合,微微弯下腰,将就着她的高度,如她所愿地将她拥在怀里。
因为他弯着腰,清虞的脑袋就刚好搁在他的颈窝,碎发在他肌肤上不安分地拂来拂去,弄得他有些痒。
清虞在双方距离为零的瞬间轻轻出声:“不是。”
不是撒娇让他哄。
“我想抱抱你。”清虞的声音在略显嘈杂的街道倒显得格外清晰,“我想哄你,想让你高兴点儿。”
江弛野极为短促地笑一声,笑她傻。
他真搞不明白许清虞,明明这会儿最应该不高兴的是她,毕竟刚目睹男朋友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
清虞学着他平时哄她的样子,在他头上轻轻拍着:“刚才王晚殷在,你不高兴,我看得出来。”
这话让江弛野瞬间僵住。
他唇角无声挽起,微笑的弧度却溢满苦涩:“真傻啊。”
傻到让人觉得这么对她内疚死了。
平时在他跟前作天作地刷存在感求关注的姑娘,在目睹了刚才的场面后,居然不吵不闹,还反过来哄他。
身边人都说他和那一串串冰冷的实验数据差不错,默认了他就该是理智强大、无坚不摧的。
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情绪被人这样仔细认真地托住是什么时候了。
清虞在他颈窝蹭了蹭。
“江弛野,不管她说了什么,我又在意什么。
“至少此刻。
“我的心意是跟你好好在一起。”
两人在洒满暖光的街道上无声拥抱了许久,江弛野反客为主,将她整个人都拥进怀里,双臂的力渐渐收缩,紧紧抱住她:“许清虞。对不起。”
他不是没有道过歉,在床上时他会哄着她,看她哭的时候会很敷衍地说“宝贝对不起”,但这样郑重的“对不起”,是清虞第一次听到。
“没关系的。”
清虞又说了那句话,“江弛野,你以后要更爱我。”
沉默好半晌,停歇了许久的晚风再次缓缓飘起时,江弛野温温的嗓音恰时响起,说了一声迟了好久的、带着切实心意的告白:“许清虞,江弛野喜欢你。”
当晚,他们没真的走进第一家遇到的餐厅吃饭,而是在街边的便利店一人买了一罐啤酒,坐在马路边,聊了好久。
江弛野几口酒下肚,第一次向清虞讲起了他的过往。
他说,他学机械工程,研究、改进水上救援机器人,的确是因为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叫王晚柠,是王晚殷的姐姐。
江弛野初三升高一那年的暑假去一个小渔村过暑假,意外溺水,被王晚柠救上岸。
而王晚柠却永远被埋葬在了那片海里。
后来江老先生出面,将王晚殷接到了B市,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