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漫不经心地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想要认认真真地做出一堆有毒物质,其实是一件更难的事。
江殊彦,有一位能在家炸油条蒸银丝卷、精通各种面食的妈,和一位煎炒烹炸焖炖熬样样信手拈来的爸,甚至他家福福都知道荤素搭配,吃饭不用人给拌在一起,自己会吃两口肉再吃两口菜,比别的狗让人省心多了。
而他本人,如果参加有毒物制作大赛,必然能拔得头筹。
小孩子刚开始尝试做饭,无非就是煎煮炒。炒,多半就是炒鸡蛋或蛋炒饭,反正一热就熟,没熟也吃不死。
十岁的沈闻枫,已经可以让自己和弟弟在除夕晚上吃上一顿还算像样的年夜饭了。
十岁的奚流,已经可以确保自己在家不用天天啃方便面也不会饿死了。
十岁的江殊彦,第一次拿起锅铲,炒米饭炒糊底了。
十岁的江殊彦,再一次拿起锅铲,油放多了,看着水嗒嗒的,天真的孩子真的以为是水,他想,那多放点油炸一下不就好了?等他反应过来那是油的时候,盛出来的一碗饭里已经有半碗都是油了。
十岁的江殊彦,第三次拿起锅铲,在妈妈手把手的指导下,终于是做出来能吃的东西了。但这孩子对油可能是有点什么误解,临出锅,火都关了,觉得锅里有点干吧,灵机一动,到了点花生油进去。
十岁的江殊彦……终于放弃了拿起锅铲,他选择了煮锅。于是,那天,餐桌上出现了一盆浅黄色混着一点橘黄的,里面混着一些透明粘稠物的,可能是汤的液体,据说原材料是鸡蛋、盐和水。
后来,母上大人发话,让他以后养条狗。
那时候外卖还没有那么普遍,对乡石区这样的地方来说还算是新鲜事物。母上大人说,不管是让狗做人粮,还是跟着吃狗粮,吃死的概率应该都比他自己做饭吃要小。
当然,之后养了福福并不是盼望其成精给江殊彦做饭的。
好在江小狗心大,做出来一眼看过去就不是能吃的东西他不难受,看上去好像能吃就高兴一下,养福福之前自己尝一口,养福福之后先给福福闻闻,福福不吃,他再自己尝一口。虽然每次的结局都一样不是生物能吃的味道,但他仍旧会为这次起码没全黑、这次起码不全生、这次起码没把不粘锅用粘锅之类的理由小小地高兴一下。
把生的东西变熟这一步没戏,那就往前倒一步。
江殊彦试过包饺子、包子、馄饨,结果除了漏就是包不上,唯一一个严严实实的面疙瘩,被母上大人称为擦过装馅的盆的面团。还是盆里的馅已经被用得干净到拿水冲一遍,直接倒池子里,水槽都不用掏一下的那种。
江殊彦也试过和面或者擀皮之类的,这个有两项他能干的活,用手按一下揪下来的面剂子和往枣馒头上摆红枣。
哦,对,还有拿红豆给面团捏的刺猬啊兔子啊点眼睛。
做饭不行,打打下手总可以吧?
江殊彦本来是这么想的。
切菜切出来大的能裹个锡纸整个放火里烤,小的补两刀加点肉沫能炒酱,被亲妈嫌切得还不如让福福啃,轰走了。
削皮怕削到手,只要手指握着菜的姿势躲不开削皮器的运动方向他就不削,完事还得别人复工,被亲爹嫌不够添乱的,又轰走了。
洗菜有一次洗到一只小肉虫子,他自己嚎着把自己轰走了。
至此,江殊彦终于是彻底接受了做饭不如吃狗粮的现实,自觉远离厨房要地。
十岁的时候,江殊彦和父母住在一起,想吃什么大不了撒个娇耍会儿赖。
十六岁的时候,江殊彦和朋友们在一起,都知道他厨房杀手,只让他帮忙端个盘子摆个桌椅。
二十四岁的时候,福福的一生走到了头,“吃狗粮”这个选项也到了头。
三十岁的时候,江殊彦一个人在单位附近租来的一居室里吃着外卖,他的父母仍旧陪伴着他,他身边依旧围绕着许多朋友。
只是不再有会喊他起床的小狗,不再有刚出锅还烫嘴的饭菜。
新的朋友或忙于工作、或忙于生活,也不再有人可以和他一起,在一个临街的小店里,在一个老旧的小院里,打打闹闹地吃着亲手做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