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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人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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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汉中奇物考》记载,“缠梦”虽为植物,却可操纵飞虫,此虫名曰“噬心”,细小不及飞蚊,好聚集而飞,状若轻烟。噬心食人血,盖因人心妄念深种骨血之中,噬心食得人血,周身怨气大涨,遂飞回缠梦处,将收集到的怨气反哺缠梦,缠梦则以藤汁哺噬心,两者相生相伴,缺一不可。

蓉蓉对刘科恨到极点,恨意浓烈到缠梦都无法消化,她将身体交给缠梦,换来对噬心虫的控制,这样她就可以控制刘科,让他生便生,让他死便死。缠梦得了这副有思想的躯壳,就像得了一个人形诱饵,只可叹世上再无蓉蓉这个人,留下的,不过是外形像蓉蓉一样的“人罂”。

“你不是说,会永远跟我在一起?”蓉蓉半面挂着人皮,半面是蠕动的水草团,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那就来陪我,跟我一起,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刘科发不出声音,眼中的泪大颗大颗往下滴,无助地看向同样面色惨白的刘老汉,又望向鹿妘和桑若。鹿妘满脸嫌恶,但又不忍刘科这样惨死,从桑若手中抽出匕首想割断缠在他身上的水草,但是实在太多,而且还有许多不停地涌过来。

“我就不信了,不怕割还不怕烧?”一挥手,一团火直接劈在刘科身上,那些水草丝又湿又滑,虽然被烧断几根,但刘科更是烫得受不了,想刚下热锅的鱼一样弹起来,疼得原地打滚。

“别费劲了。”桑若拉住鹿妘,冷眼看着刘科,眼里是化不开的忧郁,“你救不了他的,他被噬心虫附身已久,就算把这些水草都斩断,噬心虫离体,他也被蛀得只剩空壳,横竖都死,不如……”桑若看了一眼蓉蓉,叹了口气,“不如让蓉蓉把他带走吧。”

“小若……”

或许是感受到两人已经放弃救他,刘科居然挣扎着站了起来,疯了一样往外拽水草丝试图把身上的水草扯断,边扯边往外跑,表情扭曲狰狞。蓉蓉怎么可能放他走,就算她肯,控制着她的缠梦也不会同意。成团的水草突然收紧,刘科扑倒在地被拖着往水边走,他两手乱抓想要扒住地面,手指磨破拖出一条血痕。

“救我啊!”

最后一声惨叫之后,刘科彻底没入水中,再没了任何声响。

挂着半边人皮的蓉蓉看着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愣了一会儿,突然又哭又笑起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结束了,她想象了无数遍要怎么质问刘科,要如何让他跪在自己面前认错,要怎么慢慢折磨他,但当他一下子沉入水中,蓉蓉突然觉得心里充满失落。

这种感觉,就像柴草垛里发出一根细芽,细细小小的,却长在心底挠不到的地方,疼得心口一阵抽动。

剩下的半张脸以更快的速度腐败下去,她已经无力再维持表面的形态,姚华的雷咒损坏了她的躯壳,即便她仍然是缠梦的人罂,但这副躯壳也只能舍弃了。

没了这副躯壳,她还是谁呢?她已经失去了生命,献祭了灵魂,如今连能证明自己是自己的躯壳也不在了。以后,或许缠梦还会找来新的躯壳给她,但那还是她自己吗?

她曾经活过的证明,还存在吗?

“扑通”一声,是刘老汉跳入水中,但蓉蓉已经看不见了。她的眼角划过最后一滴泪,泪珠凝成珠子掉入水中。不多时,一股柔和的光从水底透出来,一个透明的球从水下浮出,被霓织紧紧裹住的荼追蜷在球内,安静地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荼追!”鹿妘几步跨上前去将球捞起,冲姚华喊:“是荼追,真的是荼追。”

姚华呜咽一声,伸手让鹿妘递给她。“给我,让我看。”

不知道蓉蓉用的什么法子,或许是因为霓织在关键时刻护住了荼追,她变得几乎透明,但并没有消失。姚华将泪珠球小心地揣进怀里,喜极而泣。

“幸好你还在,还有人,还有人……”

他的声音太低了,低到站在旁边的鹿妘都没听清,她只看见姚华从衣服里扯出一个锦囊,将一块满是文字的白色东西塞进了泪珠球中,然后整个包在一块月白锦帕内紧紧扎住,郑重其事地放进了贴身的口袋中。

鹿妘不解其意,姚华看了鹿妘一眼也不解释,露出笑容。

“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这句话应该在提醒鹿妘,可当时的她什么都没想,没有注意到姚华的异样,也没有注意到他笑容里难言的遗憾,如果当时注意到,后来的事会不会有另外的转机?

世人总觉得,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予爱的人,就是最好的,但背负着别人生命活下去的那个人,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承载了另一个人的生的期盼,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鹤心心有所感,望向怀中的夜莺。刘科惨状在前,他当然不愿意夜莺变成那样,但他知道,他最终也会变得跟蓉蓉一样。

成为人罂后,噬心虫会飞向人罂心中执念最深的那人身上,根据人罂的意志控制宿主行动,控制程度视人罂意志的强大程度和控制距离而定。刘科离得太远,蓉蓉无法操控他,只得让刘老汉将他带来此处,鹤心始终跟夜莺在一起,从无名潭回来后的夜莺性情大变,对鹤心的态度跟之前完全不同,这就是鹤心希望中的夜莺,就算她觉得痛苦,也无法摆脱这种控制。

只是,为什么蓉蓉被禁锢在这里,鹤心却能自由行动?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个声音想说又不敢说。鹤心嗤笑一声,说出他们的想法。

“她已经死了,但我没有,我还活着。”鹤心展开手臂,断臂处的血已经止住,大臂靠近心脏的地方紧紧缠着一条止血带,此时他将止血带解开,手臂断口出立马钻出无数条细小的触手一样的须,蠕动着往前生长,慢慢长成手臂的模样,覆盖上一层新的皮肉,不过片刻,手臂看起来就跟真的一样,完全看不出来了。

涂献倒吸一口凉气,一想到鹤心的画皮下可能也跟蓉蓉一样已经满身都是缠绕的藤蔓,他就觉得鸡皮疙瘩从脚底一直爬到头顶,全身一抖打了个寒颤。

“你跟蓉蓉一样成了人罂,为什么你还活着?”

鹤心露出一抹苦笑,像是嘲笑涂献的问题太蠢,又像在嘲笑自己,“很难想到吗?”

怀中的夜莺眉目宁静,好像睡着了一样,她很少这样温和,总是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背着翅牙在山林间奔跑,但鹤心知道,夜莺不是猎豹,她是羚羊。对很多人来说,山林是自由的,但身为木客,山林是夜莺的枷锁,她想要天地广阔的自由,就必须离开那片森林,去到没有任何遮挡的地方,哪怕因此暴露自己。

本来,这样的自由,他是可以给的。甚至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的目光从夜莺脸上移开,炙热到冰冷不过一瞬,望向众人的眼神毫无温度,好像这些朝夕相伴了十几日的同伴,不过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们是太善良,所以想象不到,还是不敢想象?”他笑得很残忍,好像这样会让自己更好受些:“我是自愿的,我自愿献祭给缠梦。她死后被缠梦捕食,而我清醒着献祭给缠梦,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

“你,你为什么这么做?”鹿妘不敢信,缠梦到底使了什么迷魂计,才让鹤心心甘情愿跟魔鬼交易灵魂?

“各取所需罢了。”

他迅速看了一眼身后,不久前,蓉蓉还在这里控诉刘科的薄情寡义,而现在,他们已经一同落入刺骨的潭水中。鹤心知道,蓉蓉将刘科拖下水,人罂的使命也就结束了,这就像一个环形拼图,当人罂放出去的噬心虫将宿主带回,人罂心愿了却,就意味着这具人罂的怨气消散,没有用了。人罂连同噬心虫宿主,都会被缠梦彻底消化分解,它们不会浪费任何食材,都会成为下一具人罂的养分。

蓉蓉和刘科,确实“永远”都不再会分离,这算不算了却了蓉蓉的心愿呢?

鹤心握紧夜莺的手,如果他知道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或许就不会放任自己的恶念发芽。如今,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夜莺,他都得让姚华将夜莺带走,远离他的控制,夜莺就能活下去,至于他自己……鹤心摸了摸颈边红斑,他能自由活动,但离开这里太远,身上便会长出紫红色的斑。

这是征兆,也是警告,他无法再离无名潭太远,从此之后,他就是缠梦的奴隶。

“带她走吧。趁我还没有后悔。”

鹿妘心情复杂,俯看坐在地上的鹤心,如果不这样做,他未必不能走进夜莺心里,如今却不得不分开,或许有生之年再不能见。“以前那样,不好吗?”

“不好。”温和的笑容晃了鹿妘的眼,好像又回到他默默跟在夜莺身后的样子,温良恭谨。“我厌倦了永远看着她的背影,也厌倦了一直活在阴影里,如果有个机会能让我跟她并肩而立,我愿意堵上一切去换。”

“可是你拿的是她的命去换的!”鹿妘怒吼,“你自己想死就算了,她也会死你不知道吗?”

“我……”鹤心痛苦得心都要碎了,“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那段梦太真实了,梦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只要将噬心虫种进她心里,她就会回到小时候那样,她会听我说话,只看着我一人,而我只需要以灵气持续饲喂缠梦,它就会帮我!”他的语速愈快神色愈冷,突然发了狂一样怒吼:“它骗我!是我把夜莺推入绝境,是我!”

十五年前那场漫天大火,终于从黑暗的记忆中,烧到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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