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戈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父子精心策划这么久,最后伤亡竟会如此惨重!
父亲的心脏处空了个大洞,在他怀里呕着血,那双总是闪着精光的眼睛,很快变得浑浊灰败,连句诀别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怒火悲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化作满腔愤恨,恨不得要对白尘嗜血啖肉!
图戈腾地起身,双手高举长剑,对准地上无力瘫躺的白尘,狠狠刺下!
就在这时,身体里奔流的血液猝然凝固了!停转的血液仿佛冻成了冰晶,寒气在须臾间扩张到四肢百骸,进而,席卷至整座山洞!
时间好像在山洞内停滞了,所有人都被“冻”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用眼睛互相交流。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
惊惧、恐慌在人群之中蔓延,只有部分朝向合适的人发现,那个吊起来的断线木偶,居然动了!
她缓缓抬起头,微微动动手腕,束缚她的数条勾魂锁便支离破碎,散落一地。
她向前迈出一步,洞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心头一沉,似乎那一步,踩在了众人的心口上一般!
若非不能动,怕是这一步就能直接吓瘫半数人!
白尘完全惊愣住了,连身上潺潺涌出的鲜血被冻住停止都没有注意。
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活过来了,但似乎,不是阎月?
那样平和从容的神情,隐隐透出令人心生畏惧的气势,明明衣服配饰没有任何变化,可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昭示着,她是与他打了千年、而他却连脸都没见过的那位——
冥神!
冥月淡漠的眼神自他身上掠过,未做半分停留,白尘的五脏六腑瞬间拔凉拔凉的。
她扫视场间一圈,将目光停到图戈的脸上,缓缓走上去。
白皙纤细的两根手指伸出,夹起距白尘太阳穴一寸之隔的长剑,反复看了看,空灵的声音自喉间发出。
“炼化阴魂的地方在哪?”
图戈几乎冻麻的脑袋恢复知觉,他满眼惊恐,颤着声音问:“你、你、怎会……啊啊啊——”
凄厉尖锐的惨叫声几乎刺破人的耳膜,图戈重重歪摔在地上!
周遭人惊恐地注意到,他的一条腿像是被人抽出了骨头,只剩血肉筋皮软绵绵地瘫成一坨。
“在哪?”
冥月表情没有半点变化,继续重复先前的问题。
图戈嗷嗷惨叫,额头青筋绽出,豆大的汗珠从殷红的脸上滚下,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问话。
众人只见他的另一条腿也软趴下去,紧接着是双臂、腰臀、胸腔、脊背。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就站在那一动没动,图戈却像头待宰的猪,被一下下剃光骨头。
直到图戈身上再无支撑之力,只剩圆滚滚的脑袋,怪异地搭在软塌塌的脖子上。他连叫声都没了,似乎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呼吸了,可七窍涌着血,又对呼吸造成阻碍,于是鼻子、嘴巴只能“噗噗”喷出血沫。
冥月神色依旧未变,但抬眼看向其他人时,眼底隐约带了一丝不满。
所有人头皮一阵发麻,只见她微微动了动几根手指,众人手腕处立即猛然传来钻心的巨痛!
随着软塌下去的手腕,场间不论挥刀还是举弩的,手中武器都在同一时刻齐唰唰落地,叮铃哐啷交响一片!
先前大家虽然恐惧,但也有些纳闷,她是如何做到不见白骨,就抽出图戈全身骨头的?
此刻祸及己身方知,她竟是直接将体内的骨头碾成碎渣了!
可浑身的冻麻之意半分未消,大家连呼痛都做不到,硬是将后槽牙都咬碎了两颗!
冥月将目光锁到下一个人身上,那小妖头部恢复知觉,登时涕泪横飞地磕巴道:“我说!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身上僵麻之意顿消,小妖脚下一软瘫坐在地,裆下的温热不受控制地扩散,骚味很快弥漫开来。
冥月并未理会,挥剑在空中虚描几笔,满地武器上的黑色煞气、和白尘等人伤处的煞气,便纷纷归到她身上。
随后她将剑高高向上一抛,剑身稳稳没入山洞顶端,这才转头对那小妖说:“走。”
小妖见识过图戈没有及时应答的下场,立即连滚带爬起身,畏怯地躬着腰,踉踉跄跄在前引路:“您这边请……”
短短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在白尘心头涌起,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足足打了近千年……
他一直以为,他只是略逊于冥神,可方才的一幕,将他之前所有的认知彻底冲垮!
她甚至根本没有出手,只是云淡风轻的站在那,洞内百余道行高深的妖精便不能动了。她轻轻动动手指,便捏碎了所有人的手腕,只因不满他们的武器上,淬了用冥府阴魂炼化的煞气!
原来,这才是冥神真的实力。
弹指一挥间,便逆转时局!
白尘后怕地意识到,如果不是他每次跑得快,或许早已在之前的某次交锋中命丧黄泉了!
可笑自己竟天真的以为,他终有一天,能亲手弑神!
寒冷麻痹渐渐收缩散去,白尘头脑、四肢恢复知觉,温热的血重新涌出来。
“伤口的煞气没了,快用法术疗伤!”
耳畔传来山魈的声音,随即白尘嘴被掰开,塞进一颗丹药,又捏手势在他身上施了法,冒血的伤口再次止住了。
山魈红着眼睛说:“尊上,坚持住,属下立刻带您去疗伤!”
白尘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他、山魈和两个精英下属恢复活动,图戈的手下仍旧僵冻在原地,于是摇头拒绝:“不,你带我跟去看看。”
山魈急切道:“尊上,您伤得太重了,再耽搁下去您会没命的!”
白尘叹道:“老狒狒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你以为我就有命活了?他可是咱们妖族的长老。”
山魈想到方才的一幕,不禁打了个冷战,“是,属下抱您过去。”
又转头叮嘱仅剩的两名下属:“你二人守在此处,别叫人冒犯了左右护法和兄弟们的尸身。”
白尘坐在山魈粗壮的胳膊上,走出山洞。
一窈窕妖艳的女子带着无数妖众匆匆赶来,看到白尘满身染血,气息还未喘匀便惊声尖叫:“尊上!发生何事了?!这要让奴家的心疼死啊!谁敢暗害您,奴家这就去撕了它!奴家要把它祖宗十八辈的骨头灰儿都扬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妖族四大护法的胡娇娇。
山魈气不打一处来:“你这骚狐狸,发骚也不看看场合!来得这么晚,我们差点叫人挫骨扬灰了!”
胡娇娇满腔委屈:“尊上吩咐奴家去找猴子嘛,收到白鹭豹的传信,人家立即就折返了!人家又不像那死鸟一样会飞,还要人家多快啊!”
说罢她四下张望,问:“那死鸟人呢?他叫我来,他怎么还没到?竟叫人把尊上伤成这样,奴家定要拔光他的毛,给尊上解气!”
白尘想到白鹭豹临终前的那句话,心头钝痛,哑着嗓子说:“左右护法,介已阵亡。”
胡娇娇顿时愣了,收起魅惑的神色,郑重问:“谁干的?”
“是老狒狒。”
山魈叹口气解释道:“他竟有个儿子,藏了千年,父子合谋设下这个陷阱。眼下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老狒狒招惹上了冥府,如今冥神正在我族,只怕我族会有灭顶之灾啊!”
胡娇娇一惊又一惊:“冥神?冥神不是被咱们尊上杀了吗?”
山魈愁得直捂脸:“你是生怕冥神给咱们留活口啊?快把你这张骚嘴闭上吧!留些人收拾这儿,其他人跟着我,去看看老狒狒作下的滔天大孽。”
一路而下向幽暗的山谷走去,突然有股激烈的气流荡过众人,甚至削掉了嫩枝刚长出的新叶!
白尘与山魈对视一眼,立即加快步伐,胡娇娇缩了缩脖子,随即跟了上去。
山洞极为隐蔽,还设了阵法掩护,白尘猜测刚刚的气流,就是冥月以神力强行破除阵法闹出的动静。
三人没理会地上躺着的数名小妖,径直踏入山洞,让其余妖众等在外面。
随着路上躺着的小妖越来越多,三人不禁开始打起哆嗦。
不是害怕,而是阴冷之气越发重了,仿佛有无数条冰凉的蛇在皮肤上肆意攀爬。
昏暗的光线在洞穴中摇曳不定,转过弯终于看清,那是从洞中央一座巨大无比的炎炉散发出来的诡异火光。
炎炉通体呈现一种诡异的铜色,表面刻满了扭曲狰狞的鬼脸浮雕,仿佛每一张鬼脸都在痛苦挣扎和哀嚎。
炉中的火焰也并非寻常的橙红,而是幽绿的色泽,火焰跳动间,刺耳的尖啸不断涌出,似万千冤魂在惨叫哭嚎。即便白尘一众站得很远,仍能感受到那寒意直逼心肺,钻入骨髓。
炉上浓稠如墨的阴气翻涌不息,冥月立在炉前没说话,可周遭的近百小妖,全都以怪异的姿势歪歪斜斜跪在地上,足以证明她此刻的怒火滔天!
山魈膝盖骨莫名一疼,觉得实在不应该在冥神盛怒时凑上来找死。
还没来得及跟其他人商量先退出去,就见阎月抬手一挥。
那样简单的一个动作,那硕大无比的青铜炎炉,竟应声而炸!
巴掌厚的铜炉碎片分崩四溅,深深嵌入洞壁中,令整座山都随之晃动,脚下大地都跟着震颤不止!
白尘一众再次深刻的感受到,真正的神明降临。
没有手势、不需吟唱,抬手间——
摧枯拉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