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师兄跑了,即便听到了他的求助,也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重明被面前的新娘压得喘不过气,不解和委屈涌上心头,转而像是想通了,便不再挣扎。
毕竟是历练,总不能一直让师兄保护自己。
微风从缝隙中挤进去,在重明耳畔呼呼作响,除却风声,一声声咒诀窜进脑海。
嘈杂。
堆叠的新娘被无形的力量后退了几步,眼前的少年竟开了灵智。
但对她们的伤害微乎其微,一个刚开智的毛头小子又有多大的能耐?
那咒诀是掌门授予他的,以备不时之需。
掌心蓄力,虚无的风拨开人群,为他开了一条路,少年趁着两侧的新娘难以动弹,迈开腿飞奔过去。
他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多久,新娘挣脱桎梏就追了上去。
一嫁衣新娘攀爬在墙壁翻越在重明面前,前有狼后有虎,重明愣了片刻,两指聚灵,整个人竟化成徐风从面前的新娘身侧逃过。
新娘的衣袖甩在空中,将化成风的少年卷了回来摔在地上。
重明缓抬起头,身侧的新娘宛如一座座跨不过群山,将他层层包围。
新娘曲指成爪挥向少年,重明在地面侧翻身也尚未躲过,白皙的衣着霎时浸染上血色。
只要能逃到雷丝后,便能躲过此劫。
目测了相差的距离,重明周身爆发出劲风,腾开了方寸小地,而后蓄力化成风逃窜向怀忘留下的雷丝。
微风掠过网状雷丝的缝隙,而后聚成人形。重明瞧了眼被雷丝隔绝的新娘,扭头便顺着甬道寻找怀忘。
甬道的尽头却是悬崖,潺潺流水涌向崖底,却看不出这崖究竟有多深。
太高了。重明有些胆怯,可这条甬道只通向此处,没有别的出口。
少年在原地徘徊几步,终归是下定了决心跳到崖底看看是否能碰个运气找到怀忘。
坠落的失重感很强,虽说用了些许灵力加持化为清风,但这灵力也不过持续片刻,便现出重明原身,整个人顺着崖壁滚坠到地面。
除了身上疼,头脑还有些懵圈。重明半爬起身四处观望,只一眼,便看到了长身独立在十米开外的怀忘。
他很庆幸,至少怀忘在这里还没走。
重明站直了身,拍打身上沾染的灰尘。怯懦着走向怀忘,眼前的人倘若有躲避的意思,恐怕重明不会再上前一步。
但是怀忘没有动作。
他当时固然听到了重明的呼喊,但是相较于救面前的少年给自己拖后腿,怀忘更倾向于孤身一人去拿到阴珠。
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选择。
如若问他为何在此地等候重明,那是因为怀忘目前尚未找到出口,只能在湖周边徘徊。
但是他没想到,这一个少年竟能突破重围找到自己。
重明快步走向怀忘,在距离一步之远的地方停下,少年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怕从中得出自己心知的答案。
他也只是揪着衣袂,生怕被嫌弃嗫嚅道:“师兄你怎么跑的这般快,我都追不上你。”
怀忘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眸间只有对他的欣赏。
是的,欣赏。
瞧着他一身狼狈,全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地方,怀忘抬手递给他一个瓷瓶。
重明顺着瓷瓶,抬首看向怀忘的面庞。
师兄没有慰问,也没有嫌恶。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少年多少心灵有些脆弱,要哭不哭的猛扑向怀忘,他个子不高,手臂只能圈着怀忘的腿部。
怀忘被他这一动作惊的无法动弹。
许是太过委屈了,重明丝毫不压抑哭声,在这空旷的墓窟中用哭声诉说自己的痛楚。
心底的良心在作祟,怀忘竟对他生出一丝愧疚,便任由重明抱着自己哭。
因为这本就是自己不对。
墓窟常年不见光,他们此时又处在湖边,冷意从袖口直窜进身体各部位,怀忘将兜帽对叠盖在已经熟睡的重明身上。
少年紧随了一路,没喊过苦叫过累,这瘦弱的身板早该休息了。
怀忘从重明手中抽离出自己的手,独自走向湖中央,直至整个人被湖水淹没。
梦中其实睡的并不安稳,重明约莫自己大概睡了有半个时辰,醒后虽然脑袋昏涨,却也第一时间寻找怀忘的踪迹。
但此地并未有他的身形。
因为起身的原由,盖在身上的兜帽滑落到地上。
重明心凉了大半。心道莫非又抛下了自己。
他将兜帽抱在胸前,沿着湖岸轻声喊了一声又一声,崖壁上也并未找出有什么机关。
难道在湖中?
少年望着这滩不大的湖,趴在岸边,两手放在嘴边喊道:“师兄。”
他也记不得自己喊了多久,只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湖中央涌出层层波澜,像是有人。但这周遭昏暗无光,重明也看不清水内的情况,只能盯着湖面翘望。
水纹渐渐移至重明脚下。
一黑影猛地从水中破出,吓得少年瘫坐在地。再瞧面前不是水鬼,而是心心念念的师兄,重明的心算是落到原处了。
因怀忘刚破出湖面全身湿透,校服紧贴在肌肤上,再加上他本人样貌不俗,倒是出水芙蓉。
湖中的水顺着怀忘上岸的步子,半挂在身侧,而后坠在岸边浸染出一片水渍。
怀忘掐诀,暖风拂过烘干自己的衣着,抬手为自己束发立冠。
瞥见一旁的少年木愣在地上,怀忘走近几步:“怎么了?”
“没,没有,我我……”重明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先把自己整结巴了。
怀忘不再理会他,只道这孩子神神叨叨的。但那目光阴恻恻的盯着自己着实难受,怀忘侧眸,重明紧跟着别过头,如此几个回合,倒是怀忘心头一窝火。
“想看就光明真大看,我能挖了你的眼睛?”
见师兄发了火,重明低垂着头嘟囔着:“没有。”
已经被气的没脾气了。
念及重明还未辟谷,怀忘潜入湖中顺势探查有没有可食用的。
还好这墓窟中的暗河都是从外引入的,湖中有着巴掌大的小鱼。这鱼常年在生存在暗河中缺乏光线,眼睛早已退化掉。想要抓住几条也是毫不费力。
重明紧裹着兜帽靠近面前的火源寻求温暖,雷丝穿透鱼身半悬在空中烤制。
这鱼没放半点佐料,味道也没多鲜美,更多的是腥味,饿了应该有一天,重明满不在乎这些,只想填饱肚子。
带个孩子果真麻烦。
怀忘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圆盒,指腹打转,化开固体膏药,瞧着眼前少年已然吃饱了,便下令道:“脱衣。”
少年身板单薄,只剩骨架撑着,也不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骨头断没断,但看他走路的样子,多少是没啥大碍。
身上布满大片淤青,膏药外敷过后疼得重明呲牙咧嘴。
“师兄你可以轻点吗?”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话语权,但是怀忘下手忒重了,重明有些受不住。
怀忘猛地往伤口一按,重明僵直了身躲避那个让他疼痛的手,两眼饱含着泪花回望,颇有撒娇的韵味儿:“师兄。”
“明知是崖,为何还跳?”怀忘盯着他问道。
“因为有师兄你在啊,我自然是会跳下去的。”重明答的很快,那双眸子里没掺杂其他,尽是单纯与信任。
怀忘轻摇头,竟无端说出:“我不值得你信任。”
他自知自己从来都性情冷淡,旁人的生死与他无关,如若哪日关心起他人,那便是在利用。
可重明并不这么觉得,师兄就是可以信赖的,因为他是师兄。
“睡吧。”怀忘收回膏药,勒令他休息。
可是重明已经睡过一小会儿了,眼下根本没睡意,他平躺在地睁着眼睛看黑漆漆的顶部。
想不通,师兄好像莫名其妙的生气了。
“可我睡不着。”重明大着胆子问怀忘:“师兄你可以讲故事哄我睡觉吗?”
说实在的,他那晚就躲在不远处听怀忘为那少女讲述外面的世界,重明是羡慕那个少女的,因为怀忘为数不多的柔情都给了她。
“再不睡觉不长身高。”怀忘无情的拒绝了他。
重明只得恹恹的闭上眼睛睡觉。
这墓窟中又不见天光,醒了那便当成是白日。
崖壁内嵌的烛火化成青冥蝶之时,怀忘便揪着少年的后领随着舞蝶的落幕一起坠入湖中,重明眼瞅着那死去的蝶顺着水流前行,应该是引路的。
半刻过后,二人从一滩井口大的水中破出,怀忘并指掐诀,烘干两人身上的水。
重明默不作声跟在怀忘身侧,与最初闯入这座墓窟时一样,这条甬道像是死循环,根本没有出口。
但怀忘没说往回走,那跟着师兄走就对了。
要问往后的几层墓窟如何通过的,其实重明也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走三遍甬道自会出现出口。
而那道门只能由南海百幻蝶打开,怀忘借用重明的风灵根,生生将此关的门破开。
而后的耳目口鼻生死六关,怀忘似乎很急,他根本没有耐心,两指抵向玄关便念咒破门而入。
这墓窟许是因为怀忘过于暴力,频频坠下石块与尘土,大有要坍塌的意思。
在他二人最终闯进主墓时,这场历练便无声告终了。什么机遇与秘诀重明没碰到过,但是怀忘从那次历练回门派之后,性情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