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死神】

在与炼金术相关的神秘学中，玫瑰意喻着重生。

然而人的生命脆弱瞬逝，一如风和日丽下的泡沫。

哪怕是由死神吹出，泡泡依然能迎着光折射出瑰丽的幻彩，直至猝然破碎在或明媚或柔和的天光之下。

总会有什么是永恒不灭，支撑轮回与重生。

牌面上的死神正是擎着玫瑰旗帜出巡。

纹饰在死神手持的旗帜上，盛开在时间与受难的十字中……

——玫瑰啊玫瑰，你可否给予回答？

*******

小蓝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流转到夕阳西下的时候。

自己这次外出是顺便带了礼物回来，只不过，到处都没能见到小家伙的身影。

“小家伙，你在哪里？”

把房子的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然而，小蓝硬是没见到那位寄居在自己家里的小死神。

“到底到哪去了呢？”

费解地歪着头如是嘀咕，小蓝站定在静悄悄的屋里，有些遗憾地拈起一枝开得正好的红玫瑰。

这就是小蓝这次外出顺便带回来的礼物。

那是在他前往医院领取体检报告回来的路上。

准确来说，那时候小蓝还站在医院门前，最后看一眼那份报告。

他当然不会把这份东西带回家里，免得被小家伙发现。因此看完报告内容后，他随手把这份纸质撕碎再扔掉。

谁知道，没等小蓝迈步离开，一个小女孩的话音忽然叫住了他。

“先生，请您买一朵玫瑰，为您和您家人的安康祈祷吧。”

小蓝偱声回头。

于是，一篮子红得热烈的玫瑰便闯入他的视野。

大概是跟家里那位小家伙相处久了，现在见到年纪相仿的其他小孩，小蓝实在无法狠心或冷漠对待。

于是，小蓝他稍稍弯腰，好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女孩的身高齐平，以示亲切那般放柔话音，无奈与疑惑参半地问对方：“祝福人安康的花，好像不是玫瑰吧？”

小女孩看着小蓝，谨慎地小小一个点头。

不等小蓝开口说些什么，女孩忽然冒出一声：“可是……”

小蓝及时保持安静，耐心地等着她说下去。

“故事里说的——玫瑰因为拥有这么多重花瓣，所以她是含义着轮回和重生。”穿着老旧却洁净的麻布裙，这个小女孩说着露出笑容，脆生生的童音承载起那些貌似与她的年龄不太相符的话语，“人类脆弱、却又坚韧。哪怕是死亡，也不能阻止人们追求美、追求幸福、追求希望、追求任何他们想要追求的内容的脚步。”

小蓝似有触动地瞪大了眼，不知不觉就掏出了钱，从小女孩的手中，换下了一朵热烈绽放的嫣红。

“谢谢您，慷慨的先生，祝您安康。”

说完，这位小女孩礼貌地向小蓝行了一礼以示告别，之后便挎着她的小篮子，在渐行渐远的路上，继续叫卖着她的花。

只余下小蓝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手里捻着一朵红玫瑰。

作为炼金术师，小蓝其实也是有所耳闻：因为自然生成的重瓣花并不多，所以在与炼金术有关的神秘学中，拥有繁复花瓣的玫瑰确实象征着[重生]。

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花，想起了目前寄居在自己家中的那位小死神，小蓝深有感触似的露出微笑。

“哪怕是死亡，也不能阻止人们追求任何他们想要追求的内容的脚步么……”

正当小蓝沉浸在先前的回忆中，忽然间，他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闪烁的光。

那双蓝色的眼神稍转，零星几个五彩斑斓的泡泡随即飘入他的视野中。

似有所感地走出屋外抬起头，隔着那片随风飘荡的、梦幻般的泡泡，小蓝这时终于发现，对方正是坐在屋檐边上，慢悠悠地踢着小短腿，一手抱着那只小蓝买回来的猫玩偶，一边在……吹着泡泡？

有见及此，小蓝顿时有点忍俊不禁，不由得有感而发：“虽然嘴里说不喜欢，结果还是翻出来玩了嘛。”

就像正在被他抱在怀里的那只猫玩偶那样。

黑衣死神对小蓝的调侃一无所知，貌似还没察觉小蓝的出现，那双翠色的目光百无聊赖地望向远方，仿佛在目送那丛泡泡乘风远去。

遗世独立的感觉清冷，漫不经心的气质神秘脱俗。

在不经意中，小蓝看愣了眼。

与此同时，耳边依稀响起对方曾经说过的话——

（—不要多问了，人类。—）

记忆中，幼童般的绿发死神把伸出的双臂挂在小蓝的肩上，敛起神色，把小小的自己窝入到小蓝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轻轻说着梦呓般的话语。

（—在我消失之前，像这样陪着我就够了。—）

就算知道这很大可能不过是小家伙的假意亲近，也清楚这小家伙对自己有所隐瞒，可是听到这种似乎带着依恋感的话，不过区区一介凡人的小蓝，还是忍不住的安慰和心软。

说起来……

自己对这位存在，其实真的没多少了解。

尽管对对方的真实身份有些猜测，但猜测总归是猜测，因此确实不能作准。

——要是自己的猜测是准确的话……

带着浓重的心思，小蓝有意无意地抬起手，揪住胸口的衣料——在那里，是挂着小蓝自己亲手制作的“吊坠”。

虽然说是事出无奈，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小蓝确实利用了对方。

——他会怪我么？

抛开那些错综复杂的因由，小蓝由始至终，都没有讨厌对方的意思。

虽然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尝试攻克魔人症，简直可以称之为夙愿的程度，但他从来都没有讨厌过，顺应这股思潮而诞生的这位死神。

也就是，这一刻，小蓝只是对利用了对方，心感愧疚和歉意。

很快，小蓝就把自己复杂的神情收敛起来。

另一边，高坐在屋顶上的绿发死神似有所感，精确地向小蓝这边偏来视线。

隔着那丛被夕阳映得五彩缤纷的气泡，当视线不经意对上的瞬间，满怀心事的小蓝蓦然发现，对方竟然变回成年的形态。

小蓝愣了眼，“……诶？”

不过定睛一看，那个坐在高处的身影，依旧是身着黑衣的幼童。

小蓝缓缓地眨了眨眼，神情有些恍惚。

“人类，你在干嘛？”

冷淡的话音从天而降。

“诶？啊……”在对方俯瞰而来的那个眼神中，小蓝又是木然了片刻，总算后知后觉地稍微反应过来，“没什么……”

小小的绿发死神微微一个蹙眉，因为听到的这句答话。

下一刻，这个身影展开翅膀，轻盈地从屋顶飞落，落在小蓝跟前的不远处。

在橘色的斜阳下，小小的绿发死神被拉长了影子，逆着光投落在小蓝的眼中，仿若一名高大的成年人身影。

——不……

小蓝这时又想起。

——小家伙是说过的：别把他当成小孩子。

话虽然是这么说，也哪怕自己是见过对方的成年形态，可是冲着现在这种幼童体型，小蓝还是觉得，自己会时不时忘记这一点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注意到小蓝的异常静默，小死神又拧起眉头，视线中的不解更为浓重。

“你今天又出门了。”

走到小蓝跟前不远处，绿发死神昂起头看着他，直截了当地指出。

在这种不依不饶的盯视下，像是慢了半拍的小蓝逐渐真正地反应过来，也听明白语间那控诉的语气，唯有带上歉意笑笑，温和却不言不语。

仿佛知道小蓝是不愿交待去向，小小的绿发死神别开了视线，臭着脸发出轻轻一声充满不悦的弹舌。

面对这副臭脸模样，小蓝霎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般苦恼之际，他注意到小死神怀里那只已经黑乎乎的布偶，于是试探着问：“要把猫玩偶洗一下么？”

小小的死神闻言一愣，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猫玩偶，眼神间明显有所意动，不过依然面带不善，抬起头不答反问：“你拿什么来跟我换？”

听明白问话中的别扭妥协，蓝发的炼金术师无奈地侧头微微笑，然后向这位小小的绿发死神，递出了自己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枝正值花期的红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