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进来的时候，办公室里只剩陆瑶一人。

几乎是立刻，他就注意到了陆瑶格外绯艳的唇色。

手指紧了紧，他将食盒放到桌上，不动声色地环顾办公室，最后，视线定格在休息室紧闭的门。

“瑶瑶，你刚刚……”

陆瑶想笑一下，依然酥麻的唇角被扯到，让这个笑容戛然而止。

“我不小心睡着了，等了很久吗？”

“没有，”方嘉垫好桌布，把菜一道道拿出来摆好，垂着眼睛把餐具递给她，“工作太累了吗？年底事情的确很多。要不要下午请假回去歇一歇，或者推掉晚上的杀青宴？”

“不用。”

他摆好两人份的午餐，像是不经意地问了句：“黎呦呦呢？”

陆瑶抽出筷子，“不知道，跑出去玩了吧。”

方嘉笑了下，“你这说法，倒像他是只小狗。”

休息室的方向，传来咚的一声，像是塑料瓶子掉到地上发出的声音。

正要给陆瑶夹菜的方嘉动作顿了下，眼睛看向她，轻笑，“什么声音？”

陆瑶悄悄翻了个白眼，头也没抬，“可能休息室的窗户忘记关了。”

方嘉一直待到陆瑶吃完饭才走。

他甚至连坐都没坐，就像伺候皇上吃饭的大太监一样，站在一边给陆瑶夹菜。

确认陆瑶吃饱后，又将食盒收回原样，桌布撤走，一丝痕迹都没留。

陆瑶就任他收拾。

谁让黎佑许拦着她吃饭，她也不给他吃。

饿死他算了。

方嘉走出办公室的第一秒，陆瑶就起身打开休息室的门。

一个喝空了的矿泉水瓶被黎佑许踢得咕噜噜乱转，滚到陆瑶眼前。

她抬脚，踩住，随后踢出去。

他把瓶子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随后张着手走过来，想要抱她。

陆瑶却装作没看见他敞开的怀抱，而且攥住他的手扯了扯。

牵手？也行。

黎佑许被陆瑶拉住手，跟着她往外走，闻到室内尚未散去的饭菜香。

“你吃过饭了？”

“吃了，而且没给你留。”

陆瑶把他带到办公桌前，压着他肩膀让他坐下，往前推了推。

“我以为你不饿，送饭的来了都不让我去拿。”

陆瑶把笔塞到他手里，笑眯眯道，“正好，我吃饱了有点困。上午没做完的工作就拜托你喽。”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美美转身回了休息室，并且把门反锁。

黎佑许听到咔哒一声，摇头笑了下，接过她留下的烂摊子。

怎么说，这都是被自己耽误的。

而且，他也不是陆瑶这种娘（人）胎（设）里就带有胃病的霸总。

从前他的食谱是由专业营养师定制、特级厨师烹饪，食材新鲜到两小时前还在牧场吃草的小牛、两小时后就变成他餐桌上鲜嫩的牛排。

一日三餐，绝对规范，怎么可能会有胃病呢？

作为一个工作狂，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把身体作坏了，岂不是更耽误工作？

因此，哪怕工作再忙，他也会先吃一点垫垫。

但是话又说回来。

偶尔一顿不吃，并不会怎么样。胃病，不是一顿饿出来的。

嗯，就是这样。

所以今天中午没有饭吃也没关系。

至少在别的方面……稍稍满足了一下。

黎佑许工作效率很高，很快，上午堆得那一小摞工作已经见底。

钢笔在桌上点了点，他视线挪到一边，将陆瑶原本打算下午再做的那一部分拿了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

办公室门被敲响，黎佑许下意识回了句“请进”。

姜秘书推开一条门缝，探身进来。

他看到坐在陆瑶位置上的是黎佑许，愣了一下，问道：“陆总呢？”

黎佑许放下手中的笔，说道：“她在休息，有什么事吗？”

什么要紧的事，值得午休时间过来打扰她？

姜秘书往前走了两步，举起手里的食盒，晃了晃。

“陆总让我送餐过来。”

姜秘书觉得自己大概见到了传说中——

冰山男主因为小太阳女主的一个举动而“冰川融化、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模样。

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直到那位不用上班、却每天依旧和陆总一起准时打卡的黎秘书冲他招了招手。

“放这就行，辛苦你了。”

姜秘书下意识“哎”了一声，甚至还鞠了个躬，才弯着腰、蹑手蹑脚地进来。

躬着背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不对。

他和黎秘书是同级！

哪怕黎秘书此时正坐在陆总的专座、并且和陆总有点关系（疑似），但职场上——

他俩平级！

甚至，自己入职的时间还要更早！

躬什么背，小姜，给我挺胸抬头！

于是黎佑许就看到，原本不知为何狗狗祟祟的姜秘书，走着走着在路中间突然停顿了两秒，随后昂首挺胸地走到茶几旁，气势汹汹地把食盒放下了。

黎佑许：？

目送姜秘书踢着正步出门，黎佑许对于秘书室的人才配置表示十分担忧。

哪怕总人数有十多个。

可其中包括了一个恶心人的方嘉、一个看到陆瑶笑一下都会脸红的拉拉①（黎佑许的姬达②并不一定准）、一个看起来脑子不太好的姜秘书和一个整天翘班的他。

怎么看，都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他起身想去看看休息室的陆瑶，手刚刚摸到隐形门把手，就想起刚刚陆瑶反锁了门。

下意识拉了下，却发现——

毫无阻隔。

门本就开着一小条缝。

黎佑许看着被自己拉开更大的那条门缝，低头笑了下。

随后走进去，刚想说“谢谢陆总赏饭”，就看到陆瑶抱着枕头，身上盖着绒毯，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黎佑许没往里走，怕自己的脚步声会吵醒她。

只抱胸靠在门框上，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会儿。

视线注意到她抱在怀里的枕头。

原来，没有他陪着也能睡得着吗？

不对。

一定是因为，她需要抱着他才能睡着，可她又让他工作。

所以。

枕头，只是自己的替代品罢了。

看，她皱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呢。

窗帘没拉紧，在床头斜着洒下一束光。

大约是感应到有人在盯着她看。睡梦中，她眉头蹙起，咂了咂嘴，拽着毯子翻了个身。

只给门口的人留下一个不愿搭理的背影。

却又刚好被那一束光刺到眼睛，于是又翻回来。这次的动作带着点怒气，幅度也大了些，原本在翻身时松开的枕头，被踢到床下。

黎佑许哑然失笑，轻手轻脚地把门拉上，仍是留了一小条缝。

回到桌边吃饭时，才发现，饭已经凉了有一会儿了。

*

一个下午，陆瑶都发现黎佑许的心情格外开朗。

从她下午的工作已经被他做完了一多半开始。

他的嘴角好像一直带着笑意，连刷题的速度好像都变快了，陆瑶耳边一直听到书页翻过的唰唰声。

以及，方嘉又来问陆瑶参加杀青宴需不需要提前准备衣服时，他也没有发疯。

没有对方嘉冷嘲热讽，也没有对杀青宴这件事嗤之以鼻。

陆瑶开了个短会回来，看到茶水吧前正在做咖啡的高大身影回过头来，“回来了？瑶瑶，来喝咖啡。”

她接过咖啡，他已经阳光明媚到她忍不住发问——

“中午给你饭吃就让你这么开心吗？别这样，黎总。搞得好像平时都饿着你一样。”

黎佑许端着咖啡杯跟她碰了一下，原本想问她，午休时的那条门缝是不是专门给他留的。

然而。

他上扬的嘴角忽而收起。

不能让陆瑶知道自己这么好哄，一条门缝而已，就表现得这么高兴。

万一以后……

不行。

他晃了下咖啡里的拉花，随口道：“上个月的英语写作比赛结果出来了，我是特等奖。”

陆瑶差点被咖啡呛到。

哪怕黎佑许外表看起来的确就是个大学生模样，但他气质沉稳得很，沉稳到能让人忽视他不那么成熟的脸。

况且，陆瑶不仅知道他的心理年龄，还知道他从前是如何——

冷着脸训得下属抬不起头、轻飘飘踢走董事会老狗。

在行业峰会作为领军人物代表发言、在百亿合同中找出对手埋藏的暗坑。

更别提他是如何履历璀璨、金光闪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打球骑马无一不精。

最重要的，他还通晓除英语之外的五种外语，加上英语，那就是六种。

现在，这样的人，端着咖啡告诉她，他一个下午的好心情都来源于——

大学生英语写作比赛拿奖了，我好棒棒。

那场景，诡异中透着一点反差萌。

还有一丝厚脸皮。

陆瑶咳嗽几声，放下咖啡杯。

“你怎么不说你通过了大学英语四六级？你一个英国留学生好意思参加比赛吗？能不能把机会留给需要的人。”

黎佑许摇了摇头，“上周刚考完六级，成绩还没出。”

“……这是重点吗？”

“我没想到黎呦呦大三了居然连六级都没考过。”

陆瑶看了他一眼，有被冒犯到，“我也是大三那年才考过的。怎么，你搞歧视？”

黎佑许沉默一瞬，随后立刻改了口风，用词保守：“六级，的确有点难度。”

“那我真是谢谢你为我挽尊了。”

黎佑许微微颔首，从容道，“不客气。”

话题就这样被拐了个弯轻轻揭过。

陆瑶想了想，以为他是处理工作处理爽了，找回了从前做霸总的感觉之类的……趁着系统不在线，悄咪咪塞更多工作给他。

下班后，两人准备前往杀青宴的会场。

出发前，黎佑许看到被前后各两辆坐满保镖的车包在中间的座驾。

脑袋上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黎佑许打开车门，侧身让陆瑶上车：“你要去砸场子吗？没必要，虽然他有毛，但是罪不至此。”

“闭嘴，”陆瑶上车坐稳，“再提毛的事，我就把你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