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医生!”
爱德华的呼唤让沉浸在杀戮之中的艾伦清醒过来,他提着那柄还在滴血的剑迅速跑到了玛丽的牢房。
“救救她,求你。”安妮在被阿·塔拜扶出来时痛呼着,乞求着医生。
“她的孩子呢?”
“刚生下来就被抱到不知道哪儿去了,啊!该死的!”
艾伦蹲下身看了看,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那个在惨叫声、炮弹的轰鸣声和卡洛斯夫人的忏悔声中诞生的孩子,瑟维·沃克。
命运没有眷顾卡洛斯夫人,也同样没有怜悯玛丽。她显然产后大出血有一会儿了,她的四肢冰冷脸色苍白,脉搏微弱,显然是一幅将死之人的景象。如果有合适的设备和血液补充艾伦当然有能力救活她,可是这个鬼地方什么都没有,连无菌室都没有!
玛丽用一种早已知晓命运的姿态看着他,她冰冷的手轻轻的握着医生用于检测她脉搏的手,就像另一种形式的安慰。在爱德华的催促声中,医生的双眼微微发红,他哑着嗓子说道:“我不是神,爱德华,现阶段没有任何办法能救她···对不起,我很抱歉。”
后方的追兵让他们顾不了这么多,爱德华强行搀扶起了玛丽,一边反驳着医生的话:“只是你医术不精而已···什么本世纪最伟大的医生,真是个自大狂!”
医生从爱德华手里拿过手.枪,一手拿枪一手持剑,他得为他们殿后。
玛丽只是走了几步便没了力气,爱德华依旧不敢相信她会走在自己前面,他看着玛丽眼中依旧是不可置信。
玛丽在临死之前向医生道歉,她本有能力带医生离开而非让他深陷其中无可自拔。
临死之前玛丽希望爱德华完成他的使命,而医生可以在今天之后回到他曾经无数次憧憬的平静生活。
“我会常伴你们左右。”
爱德华表现地非常痛苦,医生沉默地看着又一位朋友逝去,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内心和其中熊熊燃烧的不知该烧向何方的怒火。
爱德华坚持用重伤的身躯抱起玛丽的身体,这时她还没有死,只是进入了中度缺血性休克带来的昏迷当中。医生告诉她,他也许会为她完成刺客未完成的任务,这是对她友谊的回馈。于是她的表情变得轻松了一些,也许只是医生的错觉,也许只是因为她已经死去。但无论如何,医生许下了他的承诺。
随后他便掩护着爱德华带着玛丽的尸体逃离监狱。
阿·塔拜看着毫无生气的弟子,一贯沉稳的声音也出现了波动,医生只是看着远处监狱的围墙发着愣。像是刚刚才意识到自己从监狱里逃出来了,踩着许多人的尸体。
“医生,请原谅我忘记了你的名字,只是听到她们这么叫你。我很感谢你的帮助,也很抱歉把你拉进这趟浑水。如果你想,可以跟我走。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你完全可以拥有一个全新的生活。”阿·塔拜的邀请听起来非常诱人,但这并不是艾伦想要的。他看了看船上正抱着玛丽的尸体痛哭的安妮,又看了看孤身站在一边看着他的爱德华,婉言拒绝了阿·塔拜:“目前我还有许多事情没解决,暂时没有办法就这么离开。我很感谢您的好意,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阿·塔拜叹了口气说道:“祝您好运,还未请教你的名字?”
“艾伦,艾伦·沃克。祝您好运,先生,祝您好运。”他微微躬身对着阿·塔拜行了一礼。
和阿·塔拜分别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疲惫,也只剩下疲惫。
“我们先回诊所,你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说着他这才感觉到他全身上下也没一块好皮,只是刚刚在打斗时的肾上腺素使他短暂地忽视了□□上的痛苦。现在缓过劲儿来,他几乎站不稳,他下意识扯住了爱德华的手。入手就是滚烫的体温,毫无疑问他的状态也是绝对的糟糕。
“用走的?”爱德华稍微用了点力扶住了他,脑子开始迷糊。
“我们可以雇一辆车。”他们互相撑着对方,艾伦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带着血污的钱包。
“···好。”这时他也没心思嘲笑医生终于露出了把柄,他们就这么相互搀扶着回到了诊所。
他们到那儿时根本不用考虑该怎么进去这个问题,那扇结实的木门大剌剌地敞开着,一眼便能望到内里。他珍爱的玻璃瓶散落一地,四处都落了灰尘,角落结起了蜘蛛网。
医生上到二楼发现大概是有流浪汉在他的房子里过夜,他的柜子都被翻了遍,顺带还把他的床睡的乱七八糟,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体臭。
他并未显露出什么情绪,而是带着爱德华上了阁楼——那里的实验用具还保存完好,尽管已经用不上了。
那些流浪汉大概只是在楼梯口望了一眼便转身离去,在实验桌的遮挡下,是他放置实验材料的箱子。其中也有一些药品,箱子里头那些五颜六色的药品都没有贴标签,看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中巫师炼制的毒药,这大概也是它们没被拿走的原因之一。
他在给爱德华上药的间隙询问爱德华接下来的打算。
“我想先去喝一杯,···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是认真的。”艾伦叹了口气,一边用绷带把他身上给缠满一边问道:“你有钱吗?”
“总会有的。”爱德华满不在乎。
在处理完之后,医生把那个钱包塞他怀里:“我请你。”
爱德华伸手要拿医生手里的绷带,医生明白他的意思,脱了上衣任由爱德华给他处理伤口。他近乎是瘦了一圈,鞭子、刀刃和暴晒带来的伤痕在他的脊背上蜿蜒如同蜈蚣,他们都没什么兴致跟对方说话,事实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在被关的那几个月,他们早就把该说的话都说尽了。
剩下的只是代表着默契的沉默,爱德华明白医生接下来要去干什么。所以他不会再问,只是留下了一把枪和几发子弹。
艾伦从被流浪汉们丢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找到了能穿的衣服,尽管沾上了不少灰尘。他从诊所后面的井里打了桶水来,稍微处理了一下他的脸和手,还有那些长长打结的头发。他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把它们全都割断。缕缕发丝掉落在他的脚边,在处理到足够方便清理的时候他停下了手,开始洗头。
等到他真正让自己看起来能够在故人面前体面一点时,太阳已经落了山。他走在昏暗的街道上,衣服内侧口袋放着一把枪,而腰间还绑着那柄从死人手里夺过来的剑。
他垂着头,脸上的伤疤让他看起来面目凶恶,像个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一路上凡是有他经过的地方,人们都自动地离他三米远,自然也没人能在夜色之下看清楚他的脸。
何塞·佩雷斯的住宅离他的诊所不算远,他只需走过两条街,走到那块该地区最富庶最光明的地方。他依照记忆敲响了何塞庄园的大门,一位黑人女仆为他领路,他曾被管家拦下来一次,但对方在看到他拉开的外衣里头别着的手.枪时便闭上了嘴。
“别紧张,我只是前来拜访我的老朋友,想要和他叙叙旧。”艾伦拍了拍管家先生的肩膀,狰狞的脸上扯出一个微笑,像是恶鬼,把人吓得够呛。
这里艾伦曾经来过几次,是为了给何塞的夫人治病,他们也是在那时结下了友谊。何塞拥有着商人的精明同时极具冒险精神,因此他的事业能够发展壮大。但他在看待商业之外的,牵扯到道德的事情时常常会非常极端,非黑即白,非错即对。
漆着白漆镀着金边的大门被管家打开,佩雷斯一家当时正在用晚餐,他正坐在丰盛的餐桌首位用银制的刀叉切着蔬菜沙拉配着红酒。他8岁的儿子正百无聊赖地用脚踢着桌腿,撅着嘴拒绝以一种体面且绅士的方式进食,佩雷斯夫人坐在一边穿着华丽的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的沉重礼服,她的束腰曾经把她自己和艾伦折腾地够呛。
而几年过去,她的腰看起来比之前更细了。
艾伦刚刚开始进入大厅时,何塞还未认出他的模样,只是用餐巾擦了擦嘴责怪着管家并未通报来者的名字。“这实在是过于失礼···”随着艾伦一步步地靠近,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他看清楚了艾伦的脸,“哦,上帝啊。”
在意识到来者是谁后佩雷斯夫人开始疯狂地尖叫,打翻了桌子上精致的食物,吓到了坐在她身边的小佩雷斯,他被吓住一言不发地缩在女仆身后。
“你这是又在这里发什么疯?还不快把她带下去,一个两个的真是太过失礼。”他挥了挥手让管家把女人和孩子们带下去,并让女仆再拿一个新杯子倒酒。
艾伦装作没看到他给管家使的眼色,对着女仆做的那些小动作。他抽出了放在衣服内侧的枪,把它拍在桌子上,没用多少力。却让何塞·佩雷斯,他的这位见多识广的老朋友浑身一颤。
“晚上好,何塞。我有些事情始终没想明白,所以深夜叨扰,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突然到访。”艾伦的目光扫过了何塞空荡荡的左臂,有些意外,他本来该是个正常人的。
“请说。”何塞看着被医生拍在桌子上的枪咽了咽口水,但依旧努力保持着体面。
“你杀了卡特琳娜,是也不是?”医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忍耐了许久饥饿的狼,迫不及待想要看见鲜血。
“我最开始只是想要追回我的货物,那该死的小偷偷了我的东西。怎么,失主想要寻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可以吗?”何塞有着两簇浓密的打理精细的八字胡,头有点秃,为了掩饰他经常带着帽子。他的两颊很鼓,这让他笑起来富有亲和力,只不过今天他笑的很是勉强。
“你继续说,我在听。”医生一手按着手.枪一手拿起了放在何塞面前的酒杯,非常没有礼貌地喝了起来,他从逃出监狱到现在都还没有进食。一心想要寻找一个答案,这会儿才感觉到饥饿。
“我曾经以为我们是志趣相投的朋友,你只是在海上遇了难。埃德萨·怀特先生此前跟我说你成为了海盗的时候我甚至还不敢相信!!”何塞用右手指了指自己左边空荡荡的袖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啊哈,一个海盗!你的势力的确很强,能够让那位具有强大话语权的军官为她撒谎,但那又如何呢!?你一封接着一封的来信加上她偷窃的行为就是证据。我的朋友,你竟是堕落到这般地步了。”他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惋惜。
医生把他酒杯里的红酒一口喝干净了,空了的杯子被他摔到地上。一阵清脆的脆裂声,那个杯具的一生就结束了。
他冷笑着说道:“我想我还不需要一个吸食着奴隶鲜血的奴隶主的认可。拿起你的剑,我的朋友。这是一场决斗,我不希望有任何别的什么干扰。”他阴冷的目光掠过一边正拿着新杯子的女仆和正要偷偷摸摸离开的管家。
“去拿我的剑来,文森特。”何塞依旧坐在桌子上,他并不希望再增添多余的伤亡,在妻儿都在楼上的情况下,他不能冒险。
于是他们在管家去拿剑的间隙又多了一段交谈的空隙。
“你的手是怎么没的?”在撕破脸之后艾伦的话也不像是从前那么拘谨和委婉,事实上比起弯弯绕绕打太极式的所谓“优雅”做派,他更喜欢单刀直入式的谈话,那显然更省心。
“在进货回来的时候,我们遇上了海盗。黑胡子,我想你应该认识。由于我承诺我会用钱来换我的命,所以我被放过了,尽管他还是砍下了我的手。要知道,当时我从未如此庆幸我拥有一笔数量可观的财富。最倒霉的要属那艘船上的船长了,为了惩罚那位硬骨头的船长的反抗。他,他,天哪···”何塞几乎要开始当场呕吐起来,“黑胡子割下了他的五官,鼻子、嘴唇和耳朵强迫他自己吃下去!!他几乎杀光了船上的船员,我和另外一个商人得以幸免。他被砍去了一条腿,听说是因为精神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加上伤口恶化死了。那之后我就再也不出海,只是做着些进货转卖的生意。”
“你们应该直接投降的,出了这么多次海,这也不懂吗?”艾伦依旧无法接受他对卡特琳娜的不留情面的检举,这直接导致了怀特一家的死亡。
管家这时已经把他的剑拿来了,锋利的银白色的剑身在烛光下闪着锐利的锋芒,那把剑有着大碗护手和相对厚实和窄的剑身。他的剑要比医生手中的剑更长一些,也更加干净。
“荒谬,没人会心甘情愿自己几个月的劳动成果就这么被抢走的!!比起这个,你要如何保证决斗的公平性?”何塞的目光掠过艾伦压着枪的那只手。
艾伦站在桌子上,脚上的靴子弄脏了干净的桌布,在把枪扔向横梁之前,他侧过头朝着管家说道:“能请你们上楼和佩雷斯夫人呆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