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6年春
半年的军旅生活改变了斯比兰沙的气质,他变得成熟而冷静。甚至还升了一次官,战争时期,军衔比起和平时期好升地多。普特南在指挥方面极富经验,斯比兰沙从他那里学到很多,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
在得到查尔斯的转任命令的时候,普特南如释重负般地说:“终于把你给送走了,打个仗整天问这问那的,都要给我问烦了!”
然后他们相视一笑,互相祝福对方:前路坦荡荡,只管往前走。
于是斯比兰沙启程回到纽约听候下一步安排。他又一次见到了海尔森,他在见到斯比兰沙的第一眼就流露出了满意的情绪。就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工匠在检查自己刚刚完成的令人满意的作品一样。随着事业的挫败而沉闷的他的情绪难得高了一点。
“你看起来的确成长了很多。”他说这话时就像是一个长辈。在他打量斯比兰沙的同时,斯比兰沙也在打量着他,眼角的细纹和帽子之下的银丝变多了。眉眼间总有一种忧愁,眼珠有着稀薄的血丝,是睡不着么?他不禁这样想。
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两人的变化是如此明显。
“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给你,稍后在酒馆开会时,会告诉你具体的任务。在这件事情之后,你曾经追寻的答案,我都能给你。”
斯比兰沙就跟着他到了酒馆,在一边阐述自己战场经历的同时小酌几口。海尔森看起来兴致很高,他分享了他十年的从军经历,接受到的特殊教育。后来查尔斯来了,斯比兰沙正要起身,海尔森看着捏在手里的酒杯说:“这次你不用离席。”
斯比兰沙看向查尔斯,后者向他点了点头,于是他们一起等待托马斯·希基的到来。
在那个陪酒女第三次朝他们这一桌露出一种想把他们赶走又不好意思说的表示的时候,斯比兰沙拿出衣服内侧的怀表看了看时间,距离查尔斯的到来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就算是临时有事,让上司等这么久也太过了。
查尔斯的脸色愈发地臭,这时偏偏有人上来触霉头。
“不好了!希基和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野人扭打起来,因为制造假/币被抓进监狱了!”那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酒馆,停下时还以为重心不稳差点摔到离他最近的斯比兰沙身上。
斯比兰沙抬眼看了看那人,灰头土脸的样子就像是丧家之犬,惹人发笑。
“嘁,这家伙怎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查尔斯彻底爆发了。
海尔森掀了掀眼皮,之前微醺温和的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为首领冷漠严肃的一面,就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肉食动物:“去找他。”
“yes,sir.”x2
斯比兰沙和查尔斯同时起身。
在海尔森走进牢房时就听到了希基正在和那个刺客争论他们两个到底谁会被释放。
再那个狱卒把希基的牢房打开时他还兴高采烈地对着众人行了一礼:“感谢营救,先生们。”他拍了拍斯比兰沙的肩膀道:“这身衣服和气势真不错啊,当的官挺大吧?日后还要托您多多照顾啊。”
“没有下次犯错的机会了,托马斯,明白了吗?”海尔森在训斥了希基一句之后就要离开牢房,希基叫住了他:“那这个刺客怎么办?他们还没全死光,对吧?”他说到这里时咧开嘴笑了一下。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牢房里的康纳身上,康纳从一开始的目光就注视着海尔森·肯威,他的亲生父亲身上。
斯比兰沙虽然对眼前的情况内心波涛汹涌,但脸上还是维持着一张扑克脸。尽管如此,他看着康纳的眼神都是极其无奈的:不是说不会死吗?不是说很擅长潜入吗?这就被抓了?
“查尔斯,你来处理。计划有变,斯比兰沙跟我走。”海尔森连着下了两道命令,就快步离开了,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遵命,先生。”查尔斯右手放在胸前行礼应下。
斯比兰沙余光看到康纳在看着自己,但查尔斯也在观察他们,于是他也紧跟着海尔森的脚步快步离开了牢房。
他一边走在海尔森身后一边思考,查尔斯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对他和康纳的关系到底知道多少。在被查尔斯警告过后,两人在明面上没有过多的接触了。只是到了夜晚会一时兴起偷偷摸摸潜入对方帐篷的程度而已。咳,这种事情先行跳过。
以查尔斯的性格,康纳在牢房里怕是凶多吉少。一个抉择摆在斯比兰沙面前,此前他还算是没有违背海尔森和他的组织。可是如果对康纳伸出援手,这其中的意义又大不相同了。海尔森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加老师,康纳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加上...他们的暧昧关系。夹在中间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他的良心让他无论选择了哪一边,都会从另外一边感到痛苦和内疚。
当他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到了酒馆。“你认识他?”海尔森率先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在列克星敦和康科德时见过他,随后又在碉堡山一役中碰过几次面。在我看来,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斯比兰沙决定隐瞒一部分真相,将大概的事实和盘托出,他不想对海尔森撒谎。
“只是可惜能力用错了地方。”海尔森冷笑了一下,于是他们又接着谈论起原先的计划。
斯比兰沙从酒馆出来回到海尔森送他的住处时已是傍晚,早春的风刮在他脸上,近乎要把他的脸吹的和他的四肢一样麻木了。他走到一颗无人的大树边,前后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人。
“草!”于是他放心地低骂了一句,半年的沉淀都被那个所谓的最终任务打的稀碎:
海尔森要他去杀华盛顿。
他现在忽然很想喝酒了,可是阿基里斯来找他了。那个老人杵着拐杖看着身影单薄,双眼却爆发出精光,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自家养起来的白菜被他拱了来找他算账的家长。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斯比兰沙看着那个站在房子门口的老人,对方看上去等了很久了。
“我来庆祝你高升。”阿基里斯神色莫测,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道:“我带了酒来,不请我进去坐坐?”斯比兰沙走近时看见了阿基里斯另一只手提着的酒。
“然后我就因为被海尔森发现通敌而人头落地是吗?”海尔森尽管不知为何在他面前会有所收敛,但在相处的间隙,他也偶尔从那片他用来遮掩的幕布的一角窥见他的冷酷与残暴。斯比兰沙带着驱逐意味地看着阿基里斯:“你不是我的座上宾,老人家,还是请回吧。”他对之前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在纽约,到处都是查尔斯和海尔森的舌头。
“在我看来,你是与不是圣殿骑士都不能妨碍你成为他们的一丘之貉。康纳还是太年轻,着了你的道。”阿基里斯丢下这两句话之后就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像个真正的年迈体弱的老人又像是在等着斯比兰沙的挽留。
斯比兰沙的手开始发抖,拿着钥匙几次拿不稳掉到了地上。他的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用左手紧紧地握着右手,努力地停止颤抖想要开门。却又害怕开门,门里会有人吗?是查尔斯还是海尔森?亦或者是阿基里斯安排的刺客?
“咔哒。”轻巧的开门声响起。
他用力推开了门,屋内一片漆黑。他在踏了一步进入屋内之后又迅速把门关上,反锁。他背靠着门板,脱力似的坐下,黑暗,黑暗像是潮水一样吞没了他。
“天呐,这都是什么啊?”他想找康纳聊聊,但这人已经进了监狱。
这个世界如此混乱而疯狂。
斯比兰沙在封闭的黑暗中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安心,起码在这里不像现代,关上门还有人能监视你。
他靠着门板兀自思考了一会,决定不管怎么样明天去探探消息,临走前听了一耳朵查尔斯的意思,起码今天晚上他是不打算把康纳处死的。
至于海尔森给的任务...再说吧。虽然按照历史的说法是杀了一个华盛顿,还会有新的华盛顿出来。但没有说这个时间间隔是多久,如果华盛顿的替代者是查尔斯的话,到底会不会按照历史实行共和制还未可知。又或者这个时候的华盛顿是杀不死的,他会幸运地活到他该活的那一天,完成他生下来就命中注定要完成的伟业。
在这样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斯比兰沙内心的恐慌慢慢消减了。他想起了普特南的教导:有些事还没做就想着失败,是蠢人的想法。斯比兰沙,你要剔除这种坏毛病。
“一切尚未可知,不要惊慌。”斯比兰沙对自己这么说着,然后他站起来,去洗漱睡觉。这个屋子似乎是定期有人打扫,还算干净。他想到了他在波士顿的住处,大概已经积了许多灰尘了吧。
第二天,斯比兰沙早早地起床,安其罗和凯文相继调离了各自的队伍来找他报道。查尔斯在有意无意地收缩他的势力,就像是要谋划着什么一样。
斯比兰沙让凯文去查探一下关于康纳的消息。后天华盛顿会来到纽约,安排他的工作。安其罗则是去探探监狱的信息,人物的花名册。他交代他们务必亲自去做这些事情,查尔斯的管辖范围不包含监狱。
海尔森似乎是想让他自己消化一下那些信息,今天给他放了一天假,这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推测查尔斯和希基要干什么。他在傍晚的时候得知了查尔斯和希基的计划,他们的举动堪称高调。康纳身上背负着刺杀了典狱长和妄图刺杀华盛顿的重罪,他从凯文的口中得知了查尔斯是如何巧舌如簧地让法官和华盛顿信服的。
凯文在得到监狱守卫和花名册的同时还带来了刑场的兵力部署与装备情况的武器信息,甚至连到时候那些大人物会站在哪里观刑都标记地一清二楚。斯比兰沙在其上加上了几个售卖火器的隐秘的地点,把这些折成一个小圆筒塞进从阿基里斯离开之后就一直停在他的窗口跟他隔窗相望的鹰的腿上。
那鹰今天很安静,就像是他在广场上看到的一群一群的鸽子一样,只有猛力拍打翅膀的声音。斯比兰沙镇定地看着它飞上天空,然后转身接着保养自己的配枪。
他就着微弱的闪烁的烛火,一下一下地用干燥的毛巾擦过一个个零件,然后上油,检查附件是否完好。他检查地很慢,保养地很细致,就像是在消磨时间一样。直到蜡烛那红色的眼泪燃尽,天边亮起一道由太阳为中心的金线。斯比兰沙换上军装,把配枪放回腰间的枪袋里。搬过椅子坐在窗前,看着太阳缓缓升起。怀表挂在他的手上,滴答,滴答地小声响着。
他在身上藏了大概二十颗子弹,然后把两只枪的弹匣塞满——这是下下策。
凯文和安其罗来敲门时,斯比兰沙正把手里的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在他慢悠悠地打开门时,凯文和安其罗还以为他又喝酒误事,正要把门撞开。
“事情安排好了?”斯比兰沙戴上军帽询问二人。
“嗯,那人虽然犯了不少罪,不过口风很紧的,我们出的钱够多,就算抓到了也问不出什么。”凯文走在他身侧低声跟他报告。
“这就够了,剩下的不需要你们参与了。你们只要保证你们自己不被供出来就好,必要时,跟在他后面,解决掉。”反正也是个犯了重罪走了关系被人捞出来的死刑犯。斯比兰沙现在自身难保,对于这种人也没空去怜悯。
今天的刑场很热闹,斯比兰沙走在路上就能听到边上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情。刺杀华盛顿,杀害典狱长,该死的本地人这类的词汇萦绕在耳畔,让他觉得愤怒,却无法阻碍他的脚步。
康纳被推上行刑台时怀着独特的想要见到斯比兰沙告诉他自己是无辜的渴望,他环视了刑场一圈,斯比兰沙并没有出现。
在绳索套上他脖子的那一刻,他想,他该去跟斯比兰沙解释这一切的。
当绳索套上康纳的脖子,他脚下的木板打开的那一刹那,斯比兰沙的手摸上了腰间的配枪,阿基里斯安排的人已经先一步朝着守卫开枪了。令他惊讶的是他在同样无法被人注意到的角落里看到了海尔森。他们的距离不远不近,他就站在斯比兰沙的前方,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从手里扔出了一个东西。束缚着康纳脖子的绳索断了,几个烟雾弹被观刑台下的人扔到了行刑台上,士兵们的枪支瞬间失去了目标。那人扔完烟雾弹就重新混进人群里跑了,隐隐约约有几个人为他阻挡着士兵的追击。
斯比兰沙在看到康纳已经被救下时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海尔森身上。这个下令要解决掉康纳的人在看到他被救下时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随着骚动的人群隐去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斯比兰沙表示有些...无语。
不过该作的秀还是得作完,他在康纳解决掉希基的时候,跑着到了华盛顿身边,为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