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七三年七月十几号还是二十几号自从脱离了学校之后，斯比兰沙对于时间的敏感程度已经下降到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海尔森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把平日里随身带着的跟班丢给了查尔斯·李，还嘱咐查尔斯要好好“教导”一下他。

指的是关于一些组织的特殊技能？他不太确定。斯比兰沙的身体放在这个时代值得用“娇弱”一词来形容。眼睛有一百多度的近视，因为不吃早餐而经常胃痛，身体耐力差等等，不过这些情况在这三年的时间生活习惯也有了明显的改善。主要是海尔森每天的日程太变态了，都奔五的人了，也不知道哪来的精力整天或骑马或徒步在各个城市流转。在斯比兰沙气喘吁吁的时候，气定神闲地跟他讨论各种哲学问题。弄得跟在他身边的斯比兰沙身体都比之前强壮了不少，啊，虽然本质上还是菜鸡。

查尔斯·李教授了他一些关于暗杀？和偷窃的技能，但他的最终成绩实在不是很理想。偷窃勉勉强强及格，但暗杀...一句话总结就是，下不去手。

“妇人之仁罢了。”查尔斯冷哼一声，从腰间摸了把带鞘短剑递给他说：“去森林里打几头野味来给晚餐加餐，运气好的话，皮子还能拿来做鞋或者卖掉。”

斯比兰沙接过短剑仔细端详，两边开刃，剑柄上的镀金有磨损的痕迹能看出来被使用的很久了，末端有个之前在海尔森衣服上看到过的红色十字架标记。剑身上面没有一点缺口，干净地能看到他自己的脸，可见保养的很好。

“记得，在天黑之前回来。当然，如果两手空空，就不用回来了。”查尔斯站在身后念叨着，明明是炎炎夏日，斯比兰沙却总觉得后脖颈子凉嗖嗖的。

他在收拾好东西之后就骑着马往森林深处走，他穿着普通的一件蓝色短衫和黑色长裤，到了夏天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和海尔森或者查尔斯一样穿着整齐的礼服，要是一有紧急的事情，连续两天不洗澡就发烂发臭的那种！

在感觉已经足够深入的时候，斯比兰沙下了马并把缰绳绑在一边的树上，摸了摸马头低语：“乖乖等我回来，晚上喂你吃胡萝卜和苹果。”

马儿打了个响鼻并用后腿刨了刨地表示应答。

斯比兰沙于是就这样一手握着枪一手放在剑上小心谨慎地出发了。在这之前他跟着海尔森见过穿着红色衣服的士兵狩猎而那也只是匆匆一撇，除此之外他记忆里有关于狩猎的部分就只来自于动物世界了。。。

他几次试图悄悄靠近一只兔子然后开枪，可惜这种生物似乎有蜘蛛感应一般总能在他扣下扳机的下一秒撒开腿跑没了影。

在浪费了几颗子弹之后他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揉搓着被凶残的蚊子叮出来的几个红包开始后悔没有穿长袖。

正在他有些烦躁地坐在地上揪草玩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破风声，“叽！”那只兔子的身上突然多出了一只箭矢，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看着还未完全死去。

斯比兰沙挑眉循着箭矢的轨迹看过去，那人穿着一件带兜帽的白色军礼服夹克，其上有蓝色线条。在他拿着弓沉默且缓慢地走进时，斯比兰沙看见他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的靴子，其绑腿超过膝盖。

在康纳接近斯比兰沙三米范围之前，后者就已经迅速往旁边走了几步，一手捏着枪朝着康纳一笑：“请便。”

康纳拔了猎物身上的弓箭，重新把染血的弓箭放回背后缀着一根漂亮蓝白色羽毛的剑囊里。

“送你。”他握着兔子的两只耳朵提溜着放在了斯比兰沙目光所及的地方。

“我认识你吗？”斯比兰沙在确定这个印第安人打扮的家伙没有敌意的时候放松下来，没有去接康纳的兔子。而是走近了面无表情的康纳，缓缓绕着他走了一圈。

熟悉的弓箭以及在这里少见的肤色，他来到这里的三年里只见过那一个，五官也确实对得上。

“你是那个小孩对吗？嗯，就之前被全城通缉的那个。谢谢，不过这次我不能领你的情。查尔斯是个心思细致的人，如果发现我的任务不是独立完成的，他该找我算账了。”斯比兰沙摆了摆手，又蹲回树下揪草。

“你们是什么关系？”康纳靠了过去，在离斯比兰沙两米的地方坐下，他们中间还放着那只兔子。

“他大概暂时算是我的顶头上司。”斯比兰沙摆弄着手里的黑匣子，这是海尔森给予他的第一件东西，当时他一无所有。

然后他们陷入了一阵沉默，斯比兰沙偶尔回头还能看见康纳在盯着他看，目光没有攻击性，不然可能他脸都要被对方盯出个洞来。

“...你今天没事干了吗？”斯比兰沙不是很想展示自己拙劣的枪技和更加拙劣的捕猎行为。

“今天的训练已经做完了。”康纳解释了一句，然后保持沉默。

“嗯哼，也许你能教一教我关于狩猎的技巧？”斯比兰沙表现出了好学的一面，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付学费。”

斯比兰沙的皮肤很白，阳光穿透树叶留下的光斑只是给了他一层亮色，这时黑色的瞳孔也会显得更大更亮。他头发长了不少，修剪过两次，后来觉得太麻烦，学着海尔森用一条丝带绑着，长了就一剪刀剪掉，方便很多。很少有人能够拒绝他的请求，在社交方面他总是表现得温和有理，富有亲和力，像个真正的君子。

“查尔斯·李最近在忙些什么？”康纳开门见山的问。

“...这已经不是我能支付的代价了。”斯比兰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决定回到马儿身边继续往深处走甩开这个家伙：“海尔森最讨厌背叛者，我答应过他。”永不背弃。

他没能找到自己的马，但看到了新的狩猎目标——六头正在分食他可怜的马儿的野狼。

没带炸药出来真是可惜了。斯比兰沙蹲在距离狼群五十米的地方观察它们，它们啃的很香，毕竟这几乎是一顿免费的自助餐。

斯比兰沙盘算着，他最多干掉两头，一枪，一剑，然后他就成了被分食目标。打不过，但天可快要黑了，他要是现在不能拼一把，之后也不知道还得多久才能遇上合适的猎物，把猎物徒步扛出夜晚的森林的风险也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斯比兰沙爬上了树，站在树枝上俯视着正在大快朵颐的狼群，站在树枝上，用黑匣子瞄准了那种站在狼群中央，看上去最有威望的那一头。

“啪！”

黑匣子和他的枪术都很给力，那头壮实的狼大脑袋上多了个窟窿，嗷呜一声没了生息。霎时，其他的狼都停止了动作。他们警戒地压低身体，环顾着四周，嘴里发出警告意味强烈的低吼。

斯比兰沙正麻溜地换着子弹呢，突然感觉脖子一凉，有什么细小冰凉的东西蹭着他的脖子。随着脖子上的存在感愈发强烈，他缓缓停止了动作，耳边传来“嘶嘶”的吐信声。他甚至能感觉到敏感的耳朵被它的舌头蹭过带来的酥麻感。

草！！

斯比兰沙维持着一个尴尬的姿势蹲在树枝上，手里拿着的上好弹药的黑匣子颤颤巍巍地对准了下方重新啃食的狼群中的一位体型较大的。那蛇似乎把他伸直的手当成了树枝，似乎是热极了，蠕动着缓缓地爬行过他的脖子，手臂，最终缠在了手上，大半个身子都紧紧裹着冰凉的黑匣子。

好一会儿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似乎打算就此安眠。

斯比兰沙咽了咽口水，开始后悔拒绝了查尔斯手下递过来的不好携带的火枪而只带了一把枪。

“咔...”斯比兰沙浑身一僵，猛的回头，承受他体重的树枝发出了危险的信号。

先是被压迫的上方出现了细小的裂痕，褐色的树皮裂开，露出了白色的内里。接着毫不留情迅速断裂，他只来得及把手里的黑匣子丢掉，整个人就从差不多两层楼的高度落下。

“啊！！”斯比兰沙捂着腿落在狼群中间，可以说是真正的“羊入虎口”了。

“嘶——”他忍着痛，摸到了落在身边的黑匣子，那条蛇已经受惊跑开了。在下落的过程中，手被锋利的叶片割伤，肾上腺素飙升的他根本感觉不到手上的痛感。心跳加速，血液上涌，他举起黑匣子，对准了离他最近的那一只。

距离近到无需瞄准，他咬着牙。

“啪！”那只狼如愿倒下了。

他用力把手里已经没用的枪朝着扑过来的狼扔过去，可惜，扔歪了。砸在草地里，发出一声闷响。

“哈....哈...”他大口喘着气，满身大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痛的，抽出了查尔斯给他的短剑打算临死前再带走一个。

在那狼扑上来要咬他脖子的时候，侧身躲过它臭烘烘的嘴巴，用力刺中了他的眼睛。它两个爪子扒拉着斯比兰沙的肩膀，它的一条后腿还踩着他的肚子，他感觉自己都要把隔夜饭给吐出来了。他心一横，用力把那短剑抽了出来，又是对着脖子狠狠地扎了三下。腥臭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他毫无所觉。只是在那狼倒下时闭上了眼睛，如同三年前冬天那样等死。

他连举起短剑扎自己的力气也没了。

他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和恶臭并没有来临，只能听见砍击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睁开眼。

那个披着兜帽的身影灵活地穿梭在两匹狼之间，在躲过攻击的同时，干净利落地一斧头砍下去。那狼吃痛，退后几步，另一只快速冲上来，康纳抽出手/枪，一枪命中头部。

那只剩最后一匹的狼闻到血腥气红了眼睛，不管不顾地疯扑上来，康纳一拳把狼的头打偏，拿着斧头照着之前的伤口连劈数下。

滴滴鲜血溅到了他白色的外袍上，分外醒目。

他转身，深邃的五官因为鲜血的点缀反而多了几分性感。嗯，身材也很好，胸口的弧度也很感人。

...真是失礼。

斯比兰沙觉得他脑子可能因为打击而不太清醒了，他看着朝着他走过来的康纳。

上天还是很眷顾我的，他心想。

“你叫什么名字？”斯比兰沙心疼地抚摸着黑匣子上被砸出来的划痕。

“康纳。”康纳头也没抬，把东西收拾好后吹了个口哨。

稍等一会儿后，一匹白马欢快地跑了过来。

“谢谢你救了我，能否拜托你把我送出去？”斯比兰沙指了指自己受伤的右腿苦笑：“我的腿好像断了。”

“天快黑了，你...要不要到我家处理一下伤口？”他蹲下身查看了一下斯比兰沙的腿，应该是骨折了，高度不高，不会太严重。在上拉对方裤子的时候康纳有一瞬的愣神，对方的腿很白，像个女人。

“那就麻烦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看见查尔斯的臭脸。”斯比兰沙缓了口气，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希望查尔斯能忘记这件事情。

于是斯比兰沙被康纳抱着上了马，他在马开始行动时下意识地就用手抱住了康纳的腰——就像小时候坐在父母电动车后座一样自然。

“之前一直忘记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斯比兰沙。”斯比兰沙坐在康纳后面，声音随着风声飘进康纳的耳朵。

“你为什么会和查尔斯·李那种人走在一起？”康纳觉得对方不像是个坏人，他会给抢他东西的人钱去买食物，也送给了他一点温暖。

“我当时一无所有，正躺在风雪里等死。海尔森给了我一份工作和一个安稳的住处，作为回报我替他工作。”提起查尔斯之外的事情斯比兰沙的语气轻松很多。

“海尔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斯比兰沙倒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不涉及他所了解的那一点点私密，还能让他吐槽一下被迫跟着海尔森007的日常。

“有时候像个小孩，老把‘梦想’一类的词挂在嘴边，一点也不像个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人。做事很严谨，平时也很有领导能力。相处起来有点像我家老头子，固执，嘴硬，不过其实很重感情。虽然方式说不上是很温柔，感觉也还行。”斯比兰沙脸蹭着康纳的背，能闻到血液的腥气和草木混合的味道，比起城市里人们身上杂七杂八不洗澡的味道好太多了。

“可我听说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杀了很多好人。”康纳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声音没什么起伏继续说着。

斯比兰沙轻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手上也有人命，你又该怎么确定你杀的人是好是坏？”

“你明明也看到了，那个人企图挑起群众和英军的争端，让示威者死伤惨重。”康纳不甘示弱地反驳着。

“那他挑起了争端么？我记得似乎并没有成功挑起吧，你却把他杀了。”斯比兰沙忍不住不讲理地争论。

康纳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