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泽看着手心带着体温的白玉,温热却似乎有些灼人,将他从方才的惊慌失措中拉出来,头脑清醒不少,想到自己先前对林茜产生的怀疑,心中一滞。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的确。
若是两人关系恶劣,按照云池的个性纯真率直,自然不会专程出宫送这么一块白玉,也不会在书房门前好生劝慰,借着奶茶的名头把林茜从呆滞中拉出来。
至于林茜,即使相处时间不久,平日看着总是大大咧咧有话直说的样子,应当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虽然有时总觉得一些没有言明的屏障隔在两人之间,但人与人之间即使是亲人朋友也必定不会毫无隐藏,他俩不过是各取所需的盟友罢了。
若两人关系真到了需要下毒报复的程度,也不会有人这么明显的将自己暴露出来,下的毒应该也不会有解药,一击致命最为妥当。
难道真的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现下父皇将此事交予他调查,究竟是不是她,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得以证据说话。
下定决心,考虑到这事未有定论不宜声张,孟云泽先安排墨云将正厅内的四人安置妥当。
待出了门,御医正在外等着,见他出来,像是对除了治病救人的事毫不关心一样,上前一板一眼的说道:“王爷,陛下着臣待在府内好生照看公主,及至解毒完全才可离开。”
孟云池点点头,又叫来吴管家,让他将府中奴仆全部召集到碧云间,然后给太医安排个邻近的院子暂住,方便随时照看碧云间的四位。
一炷香的时间内,碧云间里聚满仆众,院子里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府中奴仆共49人,除去青银现在还尚在昏迷之中,48人全到齐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呀?怎么这么多人?”
“不知道呀,难道府里出事了?”
“可别说了,我刚才都亲眼看见陛下怒气冲冲地带着侍卫进府,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出大事了。”
“公主也来了,莫不是公主出事了吧?”
“我刚看见林小姐被带走了,估计和她有关呢。”
“……”
墨雨将椅子搬到院中,在他身后的孟云泽缓步从正厅走出来,冷若冰霜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站成方阵的众多奴仆,先前还闹哄哄如春节堵车不停鸣着喇叭的一众霎时间噤若寒蝉,院子里总算是安静了。
墨云将手上的狐裘搭到孟云泽身上,小声说道:“王爷,屋外有风。”
吴管家给太医安排好住处和煎药所需的材料便回了碧云间,此时从院门奔进来,同墨云墨雨站在斜侧,等着孟云泽发话。
“本王不喜拐弯抹角,府中出了事,陛下吩咐本王来调查,需得找你们问问当时的情况,”孟云泽没有点明究竟是什么事情,眼睛依旧看向众人,顿了顿,威胁似的:“若有人撒谎,杖二十。”
一听见这样严苛的惩罚,也不知道究竟会被问些什么,仆从们纷纷低下头瑟瑟发抖,像是旁边树枝上的叶子在风中飘忽不定,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因为孟云泽的视线太过阴冷锋利,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小刀在他们脸颊上贴着,亲密无间又不近人情。
看着面前的一众人鸵鸟埋沙似的被沙子给堵住了喉咙,一声没吱,孟云泽面色一凛,站起来朝着这群驼鸟大喊:“可都听见了?!”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闷声回应,不敢多言。
孟云泽让墨雨、墨云和吴管家将众人分成三组分别进行审问,先将上午时分在碧云间附近走动过的人给筛出来,再做细细盘查。
如果不是林茜下的毒,自然就是别人下的,总不可能这毒凭空就出现了。
碧云间位处西侧僻静人少,按照林茜的要求,院中只留有青银一个侍女,再无他人。这个时节进院子一般都是些做洒扫工作的,将院中枯枝残叶清理一番带走,除此之外也没有需要进这个院子做的事情了。
当时几人都在厅内,只有林茜一人出了门,他们聊的欢畅对于外面是否有异样无从察觉,于是这嫌疑便落在了林茜身上,可林茜并不承认,且手中确实没有证据证明,那就只有查出证据,究竟是谁下的毒,或者有谁看见了林茜下毒。
只可惜因为上次林茜逃跑的缘故院门外并未安排侍卫守着,有谁进过这院子无人知晓。
若是谁专门做这么一个局将林茜套进去,自然不能将下毒的人限定在洒扫这一块,所以才需要将府中奴仆都聚齐以便筛选。
府中事宜事无巨细皆由吴管家安排,若是有人自述今日在哪做了何事,交给管家一辨便知是否撒谎。
再将碧云间周围活动过的人员确认一番,定能有所进展。
孟云泽坐在椅上,垂眸思索着,拇指轻移,不断摩挲着手上的那块白玉,似乎想要将这块玉磨成面魔镜,透过这镜子仔细看看林茜究竟是如何取得孟云池的欢心,竟然将父皇之前送的生辰贺礼转手给了她。
吴管家接了自家主子的吩咐,同墨云墨雨商量起方法来,若是一个个的都由他来辨一番,还不知今天能不能结束。
“墨雨墨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到某一页,这纸页竟是折叠起来的,展开相当于一张宣纸大小,密密麻麻的字迹铺在上面,“这是今日各个丫鬟的事宜安排。”
“这是小厮的。”翻到第二页,展开。
“我先把这两份各自抄一份给你俩,你们询问的时候就可以按照这上面写的来对。”
“这上面的每一项都是两人成组做的,名字、时间、做什么事都写得清清楚楚,可还有问题?”
墨云墨云没想到吴管家安排的如此精妙,还记录得这么详细,想必是每天都这么做,不知投入了多少时间和精力,看着吴管家的眼神不由钦佩起来,摇了摇头。
吴管家灿然一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将两页纸收好,跟王爷汇报了自己的方法,得到允许便进屋内找笔墨誊写去了,墨云墨雨也跟着进去。
没过多久三人各自手上拿着两页纸,将48人分成三组,各自领着16个组队做事的到一旁审问。
三人各自行事,苏太医将煎好的药带来给四人服下,一一查看了状态,确认无碍又出了正厅,看见孟云泽仍坐在那里,便走到了那人身后。
“王爷。”
这一声将孟云泽从思绪里唤了出来,狐裘上的毛在他面上轻扫而过,偏过头看见是苏太医,几天前在皇宫给晕倒的林茜看病的人也是他。
“苏太医。”
苏太医应了声,嘴要张不张,像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敢问那位林小姐可恢复了?”
“嗯。”没想到苏太医还挂念着林茜中毒的事,只是这人才刚安分没几天又进了狱,也不知有什么值得人记住的,孟云泽兴致缺缺地回了头,视线落在远处的三人身上。
“王爷……”苏太医迟疑着开口,仍是一幅要吐不吐的样子,“林小姐可还有异样?”
“……”不知道太医为什么问这话,孟云泽有些耐心不足,他现在忙着计划怎么把下毒的人找出来,看起来很有时间吗?
看见王爷摆明的态度,苏太医叹口气,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身为医者,臣还是得实话实说。”
“王爷可知先前臣给林小姐把脉,发觉除了当时所中的月半之毒,林小姐体内似乎还有异样,”顿了顿,面露疑惑道:“只是苏某才学浅薄,所学医术不足以查出是何原因。”
“但查看林小姐身体状况,想必之前应是身体有亏损,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似乎现在的情况比之前好转不少。”
“嗯?”孟云泽有了些兴趣,想着林茜那活泼乱跳的模样,嗤笑一声,说道:“苏太医既然身为御医,自然博学多才,不必妄自菲薄,不知道的去了解就是。”
“王爷有所不知,这模样像是先前曾听闻过的一种蛊毒,只是在西蜀国并未得见,臣也不甚了解。”
“蛊毒?”
“臣也只是这么听说过,有一奇蛊,名为竹红,日日服药可使中蛊之人身体渐衰,可若是离了这药便可恢复康健,蛊虫休眠,期间后背左侧会出现一枚红痣,只恨未曾亲眼得见,看林小姐的情况有些好奇,这才多嘴问了几句。”
“世间竟有如此奇妙的东西?”孟云泽看见苏太医希冀的眼神,若有所思。
他曾听闻过蛊毒,大多都是中蛊之后,身体日渐衰微,可以通过药物延缓,直到把蛊引出体外才能恢复,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么个奇怪的蛊毒,服药竟然是让身体状况恶化,而不是治病,且蛊虫竟能通过药物来控制活动还是休眠。
倒是奇妙。
不过西蜀国对蛊毒研究不深,听说南羲国倒是有许多蛊毒相关的,自己未曾听闻这竹红也理所当然,反倒是对林茜怎么被下的蛊有了兴趣。
林茜没有西蜀国的户籍本就奇怪,这人身上还带着西蜀国没有的蛊毒,更是稀奇。
“王爷,筛选了些人出来,还望王爷指示接下来怎么做。”
吴管家带着墨云墨雨走上前来,方才分成三组各自盘问的仆众现在已成了两组,一组人少一组人多,相较之前有了进步,范围缩小了不少。
“把人带上来。”孟云泽将方才关于蛊毒的事情抛之脑后,远远望向跟在墨雨身后垂着头的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