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幻尘仰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为了找到七情六欲石补全铜镜,找到当初陈敏死去的真相,他殚精竭虑,穷尽毕生修为……
顾此失彼,竟忽略了陈敏留在这世上的骨血。
在药仙会中,陈慈音不过是个无依无靠、人微言轻的孤女,谁都能肆意欺凌她,踩上一脚。会里的众人,个个心怀鬼胎,打着扶养她的幌子,硬生生给她开了一张巨额欠条,让她为众人卖命。
直到陈慈音不堪重负,离开药仙会外出谋生,孙幻尘才偶然从一个小徒弟的口中,惊闻此事。
才知道,这些年陈敏的女儿居然在他这里受了那么多苦。
出于歉意和后悔,孙幻尘希望能够尽量补偿女孩的亏失。
但陈慈音却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原地,为当年的真相苦苦挣扎,徘徊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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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孙幻尘迟迟不再说话,陈慈音心中记挂着另一件事,终于耐不住开口:
“长老,我还有点事,先不跟你聊了。”陈慈音悬着手腕,看着那条断掉的绳线,皱起眉头。
未等孙幻尘出声,陈慈音便踏出了房门。
陈慈音踩着长廊斑驳的树影,袖口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拐过月洞门时,正看见王也瘫在槐树下,道袍下摆沾着草屑,手里团扇盖在脸上打盹。
"王道长!"她跺了跺青砖。
团扇"啪嗒"滑落,露出王也惺忪睡眼:“您叫我?”
陈慈音与他目光对上,连忙刹住脚步,顿在原地。
“道长,我必须和你坦白一件事情。”
陈慈音的神色镇重,全没有平日插科打诨的样子。
王也眯着眼睛,扯了下嘴角:“嗯,说吧。”
“我在镜中,消除了一段你的记忆。”
陈慈音不安地攥紧衣角。
微风拂开陈慈音脸颊旁的碎发,王也看到了一双流露出紧张神色的眼睛。
王也有些意外,在他入镜看到那个场景时,他就隐约猜到陈慈音可能动用了双全手,后来用显象心法算了一卦,与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陈慈音干了这么件缺德的事儿,自然得来向他赔罪。但没想到的是,陈慈音的态度居然那么认真。
平日里巧舌如簧,七窍玲珑的人,如今笨嘴拙舌,木讷寡言。
这时候要是再依依不饶,反倒显得他颇没气度。
“唉,算了,那么久之前的事儿,就算你不动手,我也记不太清楚。”王也晃着手中的蒲扇,放缓语气,“我就不和你计较了吧。”
王也就这样原谅她了?
那么轻易,那么随便?
不对,道长脾气太好了,大概是又妥协了……
但这次不一样,私自篡改记忆触犯到了原则,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
王也是她的朋友,朋友是要用真心换真心的,不能用妥协消磨彼此的友情!
想到此处,陈慈音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直视王也的双眸:
“王也,这件事儿我做的特不道义,你有话直说,想骂就骂,不要憋在心里!我们虽然是朋友,但你也不用一直让着我!”
王也看着她,久久没回过神,直到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溜过,刺进他的眼睛。
“平时挺机灵一姑娘,怎么突然这么愣?”
他半开玩笑地打趣,试图掩饰自己内心一瞬间的慌乱。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有矛盾一定要说开,不要藏在心里自己消化。古往今来有多少挚友的隔阂就是这样一点一点产生的!”陈慈音比着手势,一本正经道,
“道长,你是世上少有的好人,我想永远和你做朋友!”
少女的话语里藏着阳光的灼热,一点点烫在王也心里。
某一瞬间,阳光穿透缝隙,水滴坠下屋檐,滚烫的话语落地。
有人乱了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