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贾赦已为迎春又选定了一户姓景的生意人家的子弟,河北人氏,主做中药材的。今日特来告知贾母。
“怎么又换人家了?之前不是说定了一个姓孙的吗?”贾母疑惑问道。
贾赦听出贾母语气略有不满,便陪笑道“先前那个孙绍祖上战场去了,他本身性子也有些鲁莽,难免出事,所以我想不如再寻觅好的,这也是为了姑娘着想。”
贾母点点头,认为贾赦这一番话倒还像个样子,便又道“你们做父母的满意就好,只是迎春性子懦弱,也不可配一个太强势的夫婿。”
“老太太先前叮嘱的我们都记着呢!这次正是按老太太的要求挑的!”邢夫人又帮腔道。
“你们去料理婚事吧,若忙不过来便叫二太太和珠儿媳妇帮忙。迎春出嫁我自然是要添妆的,之后让鸳鸯将单子拿给你们。”贾母又说道。
贾赦夫妇见状便识趣地告退了。贾赦让贾琏立刻和景家商谈婚事。
景家在河北老家也是豪富,因此婚事自然要在老家操办的。迎亲日子定在了八月初,到时景家人上门来接。
贾赦与邢夫人得了准信,邢夫人便开始操办大小事务。邢夫人想省一笔钱,竟没有找外面的人帮忙,只让迎春与丫鬟们把所有针线活儿都做了。
女孩出嫁所需的针织品实在庞杂,迎春再没有时间和姐妹们玩闹,幸好有个擅长针线的晴雯为迎春分担,她还能喘一口气。
姐妹们也都很关心迎春的情绪,便不时来迎春处与她一同做针线。
探春刚刚得知大老爷已经为二姐姐迎春订好了亲事时,便立刻拿出了贾政走前交给她的信封。谁知里面却是写着让她们去找林如海帮忙。
探春又和姐妹们商议了一下,最后是黛玉传信给林如海,让他邀请贾家的女孩儿们去林家新修好的园子赏玩。
贾母和邢,王夫人都没有去,她们也不想打扰孩子们玩乐。便由李纨带着孩子们去了林家。只是到了林家,因都是未出阁的女孩并不好一齐去说迎春的婚事,便只有黛玉和探春去找了林如海说。
林如海接过了探春递来的信件,自己细看后才知道,原来是贾政委托他查清迎春夫家的底细,若对方算得上良配,也就不需要干预。若是实在不合适,便让他从中使个绊子,将这事搅黄了。
“你父亲连这种事都要掺和,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心力太富裕了!”林如海看罢,又抚须笑道。在林如海眼中,兄长要为自家的子女主持婚事,做弟弟哪有什么插手的地方?
只是他虽不理解,但出于对贾政的信任,也立刻将这事放在心上,差人去做了。
探春犹豫一会儿,才道“大老爷做事有些···,父亲也只是担忧二姐姐因此受苦,所以才···”
林如海便宽慰道“不用如此紧张,你父亲交待的的事我肯定要去办的,你们两个去玩吧,也别太为此愁苦了!”
“父亲你真好说话!”林黛玉见状立刻走到林如海身旁,抱住他手臂不停地晃。林如海笑笑,看着女儿娇憨可爱的样子,便有无限的疼爱涌现出来,点了点她的额头,才说道“你这孩子却来操心人家的婚事,自己也不害羞吗?”
黛玉却摇头笑道“我们只是太关心二姐姐了,顾不上这一点点的不合礼法之处了。父亲莫要生气,好不好呢?”
林如海纵使生气也不会向黛玉发泄,更何况他本就没有生气。便笑着摸摸黛玉的头,说道“出去玩吧,花厅里有准备好的茶果,都是江南来的。”
姐妹们在林府欢欢喜喜玩了一日,虽然迎春淡淡的,但是这样的欢聚她也很珍惜,待出嫁之后,便再也没有了。
经林如海的调查,景家不仅豪富,处事也还算正派。如今当家人景老爷膝下三个儿子,迎春的未婚夫是二少爷。只是让林如海有些疑惑的是,那位三少爷与二少爷只相差几个月,却传闻身体虚弱,景家一直有意择一门相配的婚事冲喜。如今二少爷的婚事已经说定,三少爷的婚事却还没有着落,难道景家不着急吗?
这就不由得让他有一些不太好的联想,思索过后,林如海向贾政修书一封,将自己了解的事情全盘相告。他仍留了人手一直关注着景家的事,担心会有波澜。
再看西北道那边,此时俨然是另一番肃穆景象。
经封严的密探汇报,近日频频在塔列将军的士兵中发现一些中原特有的物品,如兵器战袍。
又发现塔列将军处每十天就有一小队人马驮运物资过来。密探留心观察后,便可以断定,这队人马中绝大部分都是汉人,并且他们车马上驮的东西都是突厥人喜爱的中原物品,布匹茶叶精制银器等。
封严和贾政商议后,二人便认为,勾结汉人妄图造反的便是这位塔列将军,而先前损失的粮草也必定是被他偷走的。
有了这个消息,他们之前计划的事情就可以开始实行了。由贾政亲自出面,暗中与可汗的幼子,阿克塞王子联合。
此行最坏的结果,就是被突厥人绑了,或是杀害或是当作人质俘虏。封严当然要做许多保障,才敢放心让贾政深入虎穴。
他将自己在突厥那边所有线人的姓名外貌特征和联络暗语都告诉了贾政,并叮嘱道“若他们想要害你,你便主动说可向我索取赎金,无论多少钱,只要先稳住他们,我自然想尽办法营救你的。”
贾政笑了笑,又点头道“我都记住了。”说罢,又从袖中取出两封信交给封严,轻声道“我若遇难,这两封信拜托大人帮我带给家人。”
封严接过后扫了一眼,一封是写给林如海的,一封是给妻子的。他心中不免也有几分不忍和凄凉,便郑重说道“存周舍身取义,我理当让你无后顾之忧。”
这话分明是说若贾政死在突厥,封严会尽力帮他照顾家眷。
贾政听后若有所思,却叹了口气,看向远方。巍峨的贺兰山屹立着,近处是一大片没有边际的戈壁滩,只有荒凉。
“大人,我哼一支曲子给您听吧···”贾政轻声说罢也不等封严回答,就自顾自哼唱了起来。
是一支金陵小调。
封严事先让自己的人在突厥那边接应贾政,并已经让人和阿克塞王子暗中接应了。待确定了对方有联合的意愿,他才放心让贾政动身。
出使塞外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没有人敢确保安全。只有亲身去了阿克塞王子的大军营地,才能体现出他们的诚意。
其中必然要经过的一大片沙漠是贾政的第一个挑战。
即使在科技发达的现代,地球上都有一大半人类没有涉足的地方,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没有卫星定位系统的时候。人若迷失在沙漠中,只能走向死亡。
贾政一行十来个人,扮作边境上的小商贩。其中有一半都是突厥和汉人通婚的后代,他们外貌偏向突厥人,也会说突厥话。这样一路上若遇上突厥人,也就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破绽。
“你上来坐着歇一会儿。”贾政翻身下了骆驼,又对领队笑道。这人叫做师长山,自幼长在边境,精通突厥语,而且对在沙漠和草原上分辨方向很是擅长。
因为几匹骆驼上都载满了货物,大家只能轮流乘骆驼休息。
师长山听了贾政的话,刚要婉拒,却被贾政扶住肩膀,又道“你是领队,是最不能累倒的人。现在多保存体力,若真的遇到急事,才能全力带咱们脱困。”他看到贾政如此坚持,也就不再客套,翻身上了骆驼,又大声道“再走一个时辰,咱们到前面那棵胡杨树下歇息。”
贾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近处一棵小小的树木,便想问大约不需要一个时辰。谁知师长山又对他说道“大人不要小看这么一段距离,要真的走起来,一个时辰已经算快的了。在这里看树木很小,走近了便知道已经是沙漠上很高大的了。”
“望山跑死马,就是这个意思吧!”贾政叹道。
师长山就点点头,又笑道“西北地区就是这样的辽阔,往往看起来近在迟尺,有时候一整天都走不到。”
“的确,总要亲自感受过才能有这样深刻的体会!”贾政笑了笑,便不再说话,认真赶路。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他们果真到了胡杨树下。贾政也就对师长山更信任了。
一行人吃了干粮,又开始赶路。贾政看其他人都只是默默走着,也不敢说话,气氛闷闷的,就主动说道“这样赶路实在枯燥,不如我讲个故事给大家听,如何呢?”
师长山便先附和道“大人有如此雅兴,我们自然要侧耳静听了!”
贾政又看一圈其余的人,也有几个附和的,他便想了想才说道“不如说个苏武牧羊的故事?也很应景。”
“苏武是汉朝武帝时期的一位将军。他受皇帝派遣,率领一百多人出使匈奴···”贾政声情并茂道。
队伍里的人大都是平民出身,读过书了解这段故事的并没有几个,看贾政说得生动,此时也都认真听了起来。
“他们完成任务后,正要赶回长安,只可惜途中匈奴发生了内乱,苏武一行人被扣留了。他们便强逼苏武背叛汉室留在匈奴人手下做事,只是苏武为人颇有气节,他宁死不屈。后来便被匈奴人流放到北海,一个苦寒之地。他在那里牧羊长达十九年,才被武帝接回长安···”贾政说到这里,忽然有个小士兵问道“大人,我们也会像这样吗?”
小士兵话刚出口,旁边就有人拽他手臂,提醒他不要再说。
贾政却笑了笑,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会这样···”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在那样的地方活十九年!”又有一人说道。
此时师长山变了脸色,就要开口训斥,忽听得贾政说道“如果我们行程顺利的话,便有机会挽救许多人的性命,我以为这也是一种好处吧!那些处在叶榆城的士兵,你们或多或少也认识一些。”
“也许只有认识到其中的危难,我们才更能有不惧危险的勇气!”贾政轻轻叹口气,又笑道“本来是想让你们振奋一点的,却···你们随便听听,过后忘记也就罢了。”
一行人夜以继日地赶路,期间也遇到两次匈奴人,都很顺利地混过去了。在沙漠中行军,可谓是风餐露宿,步履维艰。又行了七日,在第八日傍晚,远远看到了草原,师长山便道“前面就是阿克塞王子的驻地了。”
夕阳染红了帐篷,河流,草地和云朵,贾政在弯弯曲曲的河面上,看到了七个太阳。
迎春的婚期还有一个多月,她和丫鬟们更是秉烛达旦地做针线,学规矩,不敢有丝毫懈怠。并且邢夫人每天都派嬷嬷来盯着她们。有这样的人监视,姐妹们反而不好来帮助迎春。
只是为了让迎春开怀,宝玉便在姐妹们的建议下,常去贾母处撒娇,让迎春过来玩。
贾母虽认为这样不妥当,不应该打扰迎春。但知道她们姐妹情深,也耐不住宝玉撒娇装傻,有时也会顺她们的意,让人去接迎春。
七月里的一个清晨,宝玉和黛玉两个在贾母处用了早饭,便约着去邢夫人处看看二姐姐。姐妹两个边走边说话,刚走到王夫人院门口,二人准备进去请安,忽听得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太太,不好了!”
黛玉立刻拦住小丫鬟,刚要开口问时,探春也走了过来。黛玉看到探春脚步慌乱,神情紧张,全无半点往日的沉稳,便忙上去扶着她两臂。
探春颤抖着声音,轻声道“快去找母亲,出大事了···”
黛玉没有追问,立刻和宝玉扶着探春进了王夫人的屋子。
探春看到王夫人,便哽咽道“母亲,快去瞧瞧二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