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会儿，8号玩家姗姗来迟。

她显然没料到除了队友之外还有其他人在，也没多余的精力整理自己不算整洁的外表，愣神之后拖着有些佝偻的身体避开两人，带着男士和儿童离开了。

“人齐了，走吗？”

云岁聿站在门边向里望去，摇摇头。

“少了两个导购，我想进去看看。”

从这个通道上来的玩家全部平安走出，里面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

君识抬脚就要打头阵。

“等等，蒲地蓝他们会更需要你吧……？”

云岁聿出声想喊住君识，谁料到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君识突然抱头跪地，对着虚无缥缈的黑暗磕了个响头。

云岁聿：？

什么情况？他也要磕吗？

“君识？”

云岁聿蹲下身去检查君识的状况，发现对方像是被人掐住脖子那般张口喘着气，想说话却只能指着自己的嘴巴，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调，然后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一下一下地把头往地上砸。

额角很快被砸出血，放任他继续下去，他迟早把命也砸上去！

云岁聿下意识拉住君识的肩膀阻止他向下磕头，险些被君识扭头一口咬穿脖颈；又想着去找蒲地蓝他们帮忙，但是以君识现在自残的频率和力道，估计他还没跑出去多远，君识就已命丧黄泉。

一目十行地扫过物品栏里王晚晴馈赠的道具，云岁聿最后抽出打着“控制”“缓解”“无冷却”标签的黑色发带套在了君识的头上。

几近疯狂的自残行为终于停下了，君识就着俯身的动作歪倒在地。

“疼死我了……咳，咳咳！谢了哥们儿，捡回条命。”说完看到云岁聿蹲在自己磕头的方向，脑子一抽问道，“你占我便宜？”

云岁聿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

“没什么。”

对方都耗个高级道具来保他的命了，占点便宜又怎么了？

“我以为头疼得厉害会忍不住拿头撞地是说来吓唬人的，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君识掀起外袍抖出几张像是膏药贴的东西，往自己脑门上一拍，疼得“嘶”“嘶”几声。那药贴见效也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吸完了伤口处红黑交杂的血，揭下来后伤口也愈合了。

“我怎么会突然头疼脖子疼，是不是那个瘪犊子又耍阴招害的我？”

云岁聿指了指在他尝试阻止君识自残时凭空跳出来的白色面板。

【恭喜玩家触发参商广场一楼任务。】

【检测到玩家阵营拥有磁带的数量为：1】

【此磁带玩家阵营内共享，正在播放磁带……】

“收音装置正常，存储设备正常，呼！喂？喂？”

君识拿出外袍的口袋里磁带贴在耳边，又是一位年轻女性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是柳照还，请听完这个磁带，希望我的经历能够帮助你。”

和听到“蒲天筠”这个名字一样，有些模糊的感觉敲了敲云岁聿记忆的大门，却依旧被拒之门外。

“我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我独自从地下一层上来，拿了食物和水。停车场通往外面，我没有出去。”

女声咬字清晰，但是个别字的语调和表述有点奇怪，像是还没有熟练掌握中文的口语表达。

“我加入团队制作游戏，和他们成为朋友。他们失踪和死亡，我找到朋友的遗物日记。语言和文字藏着欺骗，他也是。”

“商场是我们的草稿之一，有人完善了它。一楼，我找到尸块，有人死了。”

“不，我不确定。很奇怪，躯壳会腐烂，灵魂会衰败，尸块怎么会永葆新鲜？”

【磁带播放完毕。】

接着和黑卡上一样的人形剪影出现在面板上，剪影的脖子和半个脑袋被抹去了，与云岁聿捡到君识分开的身体时一模一样。

君识上下晃了晃磁带，磁带再无其他反应。

“行吧，负一楼自由发挥，一楼又进监狱了。”君识摸到头上的发带，“好哥们儿，这发带能用多久？”

“在你摘下来前一直有效。”云岁聿一直挂着发带的效果说明，顺便按标签简单整理了下物品栏，免得下次用的时候手忙脚乱，“摘下即失效，只能用一次。”

“够用！”君识非常满意，双腿向上一蹬，支棱起柔软得像面条一样的身体，“那我先去支援小蒲和秦姐，秦姐问题不大，主要小蒲碎成了五块……啧啧啧，想想都疼。你一个人可以吧？”

“应该可以。”

“你别应该，找哥们儿帮忙又不丢人。”君识当场画张符贴在云岁聿脖子上，盖住那条细长的疤痕，“这符能挡一次灾。我呢，一想到欠了谁的，就浑身刺挠。发带我收下，符我画给你，咱俩两清。”

“谢谢，其实不……”

“活着出来等到五楼我请你吃烧烤嗷！”

云岁聿婉拒的态度尚未表明，君识早已飞奔而去。

——

圆桌上哀嚎一片，曾经碎成一块一块的玩家要么8号玩家那样咬着牙硬生生地扛着，要么像4号玩家那样一声一声地喊着疼，要么像蒲地蓝这样一昏避百痛。

没碎成一块一块的2号、5号和14号玩家看起来情况要好得多。

“小蒲怎么样了？”

君识一屁股落座，桌上最后一根蜡烛重新燃起，哀嚎声瞬间小了下去。

“咦？好像没那么疼了？”

3号玩家小幅度活动着手臂，刚才要死要活宛如有人把她手臂生扯硬拽下来的疼痛瞬间变成偶尔一觉睡醒后睡姿不当的轻微酸痛。

“他太疼了，我打晕了他。”秦故纵脸色也好了不少，“我胸闷气短，感觉呼吸不顺，现在好多了。你怎么样？”

“头疼，脖子疼，但我命大。”

君识摇着蒲地蓝的肩膀，蒲地蓝悠悠转醒。

“一样。”14号玩家哆嗦着肩膀走回座位，“缓解效果有范围限制。”

“哎！这回举着蜡烛走肯定没事！”3号玩家拿着灯盏跑出几步远，又一脸喜悦地跑回来，“没风！行得通！”

“我们这一层要干什么？”4号玩家用衣服擦着额头因疼痛冒出的冷汗，“还、还要买东西吗？”

“是谁触发了一楼的任务呀？说说情况呗~”

“俺！”11号玩家举手，对自己第一个发现任务感到自豪，掏出一个药盒放在桌上，“俺在书店发现了这个，一盒里面有一板，一板有三颗药丸。俺吃了一颗，啥都没发生。”

“药没有用？不可能，能触发任务的物品肯定和任务有关联。”13号玩家语气不善，“拜托，不会撒谎就老老实实说实话，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OK？”

“俺没有！”11号玩家立即否认，“你们仨一直针对俺！”

“看，急了急了，被我说中了。”

“那个，容我插一句话。”2号玩家不关心为什么这种时候还有人乐于激怒别人，她更关心她的小组作业能不能在今天赶完，“11号，你的剪影有变化吗？”

11号玩家立马打开面板查看。

“一、二、三，少了一条线！”11号玩家喜笑颜开，“俺记得之前是有四条线的，一个药丸能少一条线！”

“哎~原来磁带里那句‘躯壳会腐烂，灵魂会衰败，尸块怎么会永葆新鲜’是这个意思啊。”14号玩家感叹一句，见没人应和他，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众所周知，人死后变成尸体，尸体被分成尸块，尸块会腐烂。”

“不妨倒过来想，房屋是由钢筋混凝土建起的，机器是由零件组装的，人是由尸块拼成的。几天就会腐烂的尸块拼成能活几十年的人，两者一对比，不就是对‘尸块怎么会永葆新鲜’的解答吗？”

依旧没人说话，众人似乎都在消化着这番听上去就不怎么正常的言论。

秦故纵翻看磁带播放时她速记的内容，手指在最后两句反复摩挲着。

“我赞同。”8号玩家给出自己的理解，“首先，磁带里女生对于负一楼的描述符合我们之前的经历，那个通关的玩家曾和我透露过停车场的作用，这说明女生的话是可信的。”

“哟，逃生的路在哪都和你说，你们什么关系啊~”1号玩家见缝插针，眯着眼睛从下到上打量她一遍，吹了个口哨，“确实有资本~他怎么没带你出去，嫌弃你带着俩拖油瓶啊~”

君识把鞋一脱，铆足劲对准1号玩家的嘴甩了过去。

“你他妈的君识！！！”

“少叭叭嗷，你奶剁的饺子馅都没你嘴碎，长了张嘴不如套个裤衩子当屁股，把嘴闭上！”

“你他妈找死——”

桌上两人的战争一触即发，8号玩家却拉着坐在她左手边孩童的手，原本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分，脸上满是心疼，嗫嚅着。

“我不敢赌……对不起啊囡囡，妈妈当时要是再勇敢些，我们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孩童紧闭双眼，伸手去摸8号玩家的嘴唇，想读懂妈妈的唇语，8号玩家留给她一个微笑。

孩童露出了笑容。

“呲——”

红色的喷雾覆盖1号玩家的整张脸，他顿时没了声，双手一下又一下地去抓敷在脸上的红色薄膜。

12号玩家收起涂鸦罐，13号玩家在他的示意下捡起鞋还给了君识。

“好了，继续吧。”

8号玩家整理好心绪，接着往下说。

“其次，女生的最后两句话，‘我找到尸块，有人死了’紧接着就是‘不，我不确定’。我认为这两句话中间有个时间差，她先找到了一个人的尸块，后来却发现这个人还活着。我们通常把灵魂理解为人所具有的个性、思想、追求等，这个女生极有可能与‘死而复生’的这个人有所交流，并认为这个人是人，而不是怪物。”

“结合系统的拼合剪影和14号玩家对女生最后一句话的解释，我赞同在这个商场里‘人是由尸块拼成的’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