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艇内，阿伯西内不安地打量着隔间内，试图看出这里是否有什么问题。

但就像是这对夫夫表现出来的那样，他看不出这里有什么问题。

阿伯西内心情沉重地想，就算有问题，他现在又能怎么办呢？

阿伯西内脱下外套，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换下同样坏了的衬衫，只是挑选了一件新外套穿上。

看着飞艇之外的阳光，阿伯西内叹了口气，洗了把脸。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一副好欺负的模样，实在是让虫看了讨厌，一点都不像是个合格的强壮的雌虫。

就像瑟塔拉说的那样，自己这样的雌虫注定被抛弃。

阿伯西内用水打湿了自己的头发，让它们挡在了眼睛前。

刚走到餐厅门口，阿伯西内才意识到自己不清楚安东尼奥他们的所在。不过在他询问前，就有虫迎了上来。

“先生是安东尼奥阁下的客人吧？他交代了，请您跟我来。”

阿伯西内松了口气，想，这两只虫真是周到极了。

周到的地方还包括在饮食上。

阿伯西内出于目前的境况，只点了一道菜。安东尼奥并未与他谦让，让菲利克斯发挥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又加了几道对胃很友好的食物。

三个虫里，唯一需要这样特殊照顾的，只有自己这个一天半没有进食的虫。

三个虫里两个都是习惯了安静的，又都饿了。吃到一半，阿伯西内就听到对面那个雌虫趴在雄虫的耳边说话。

阿伯西内无意偷窥别人的隐私，无奈他的听觉天生比别虫灵敏，只是在听到内容时，阿伯西内有点怀疑了。

那位雌虫说的竟然是“这一餐让我付款好不好？”

雄虫摇了下头。

雌虫又小声地说：“可是别虫会嘲笑我。”

他被安东尼奥照顾得习惯了，现在才回过味来，刚才服装店员看到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雌君。

他们一定会嘲笑自己的。

婚后雄虫的消费也应该由雌虫全部承担，他应该付款的。

而且，想到今天这只雄虫为了几千的运费和那个商家推拉了那么久，菲利克斯觉得自己也应该要为安东尼奥的生活负责。

安东尼奥又不是那种讨厌的虫，为他花一些钱不是应该的吗？

他喋喋不休，安东尼奥感觉自己的耳朵被呵得痒痒的，估计一会儿又要变红了。

安东尼奥只好把虫推开，菲利克斯一会儿又凑上来。一开始还只是为了说事情，来回几次安东尼奥就感觉到菲利克斯又出坏心思了。

安东尼奥没露声色，只是在菲利克斯再一次凑过来时，精确地转头，“不小心”让菲利克斯吻在了自己的唇角。

阿伯西内的筷子一下子敲在了碗上，有些尴尬又不好意思地低头看着面前的菜，好像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课题。

这态度传染了菲利克斯，他老实地坐了回去。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安东尼奥抚了一下自己的唇角，菲利克斯就老老实实道歉了。

他不该这样冒昧地。

安东尼奥淡淡点头，“你的钱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好。”

这个小插曲好似就这样过去了。

但随着沉默，古怪的暧昧与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别虫暧昧现场的尴尬交织着，越发浓郁。

阿伯西内终于忍不住了。

他只和一只雄虫有过亲密关系，而那些亲密关系只在床上。他的雄虫告诉他这就是爱，阿伯西内现在有些怀疑了。

他一直以为爱是很疼的，让他想蜷缩身体，藏起自己的育囊。今天他却隐约觉得，爱应该是甜的，让虫羞涩的。

安东尼奥把餐巾从桌子底下递给菲利克斯，菲利克斯又递给了阿伯西内。

阿伯西内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他一手捂着脸，背过身去，不停地吸气，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阿伯西内擦干净了眼泪，看着对面的两个虫，下定了决心。

“老板，什么时候签合同？”

宇宙很大，去哪里都一样。

阿伯西内想近距离地看一看，爱是什么样的。

*

阿伯西内没有证件，他也不愿意去补办。

看他之前特地跑到一个异星系的黑诊所检查怀孕状况，也就不难猜出他是在隐瞒自己的行踪。

安东尼奥和菲利克斯没有多说什么，这份沉默让阿伯西内更为感激。反正菲利克斯包下了半层楼的空间，完全不差阿伯西内一个虫。

接下来两天安东尼奥陪菲利克斯在这个小城游玩，他们邀请阿伯西内同行，但是阿伯西内十次里只愿意出来一次。他们之间本就有陌生人之间的生疏，同时又是单身虫对夫夫的格格不入，菲利克斯也能体会到这种感觉。

因此在压缩机厂家备好货之后，安东尼奥询问阿伯西内是否要跟着物流一起回去，这样的话也避免了在正式港口的登记。阿伯西内立刻同意，菲利克斯为他订购了床铺和一只新的不记名智脑产品。

安排好阿伯西内之后，安东尼奥本打算前往D478星球，去和森森造纸的虫面谈，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意外发生了。

这本来是很普通的一天，安东尼奥的上一层楼被封闭了。几乎所有的智能清洁虫都聚集在楼上，墙壁被重绘，从好几个星球刚采摘来的鲜花被送到了楼上。

到了下午，一架架看起来就很奢华的飞艇落在了酒店楼顶，无数与酒店风格不同的物件被一群看起来很昂贵的仆从搬了进来。床、浴缸、衣服……甚至那些大箱子上还贴着陶瓷或者拖鞋这样的标签。

在这位客人到来之前，他的仆从就会把酒店复原得和客人的家一模一样，保证这位客人不会有一丝一毫离开家的不习惯。

安东尼奥和菲利克斯那会儿正在顶楼的泳池晒太阳——他们是仅次于这位新客人的重量级客人，菲利克斯有这样的要求，酒店并不敢拒绝。

安东尼奥对这样的不凡财力并不在乎，菲利克斯反倒是多看了几眼。

第二天，当安东尼奥和菲利克斯刚走出门时，发现门边站着一位训练有素的管家。

让安东尼奥有些惊讶的是，这居然是一只雄虫管家。

虽然只在虫族的社会体验了一小段时间，安东尼奥已经明白只有很少的雄虫会工作。他们情节凭借着信息素对雌雄的压制和疗愈的能力，肆无忌惮地压制着雌虫。

即便是最底层的雄虫，也会至少拥有一个雌虫“奴隶”。而那些外形、出身或者能力出众的雄虫，只会拥有更多的特权。

眼前这位雄虫显然是后者。

他不仅有着保养得当的英俊外表，他的衣物与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也在无声透露着一种只有无数金钱才能浸淫出的富贵。

能雇佣这样一位雄虫作为管家的家族，实际自然不一般。

这位管家对着菲利克斯鞠了一躬，眼中完全没有雄虫对雌虫的那种轻视。也许是他的职业素养很高，也许是他屈服于更高的权势财富。

然后他转向了安东尼奥。

“阁下您好，我叫霍克，是庄园的二等管家，这次随先生出行。先生正在楼上休息，他吩咐我来请您和少爷上去见面。”

两虫立刻想起昨天的见闻。

菲利克斯惊喜出声，“雌父来了吗？”

“是的。”

菲利克斯下意识地拉着安东尼奥的手，奔向了电梯。他的喜悦与思念难以遏制。

霍克只好也跟着跑过去，匆忙地整理好衣服，以确保自己能体面地站在电梯前，为小主人之一打开电梯。

楼上已经与其他楼层完全不同了，墙壁的颜色改变，墙上挂着随行带来的古董字画。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清淡的花香，这些花来源于地面——整层楼的地面都铺着厚厚的一层花做的毯子。各种怒放的鲜花被整朵剪下，整齐地摆在地上。

在安东尼奥看来，这种行为几乎算是古怪了。

然而菲利克斯只是亲昵地抱怨，“才这么点时间，已经感觉很久不见这个画面了。”

整层楼静悄悄的，但安东尼奥能感受很多的气息，那应该都是这次随行的仆人。

安东尼奥像菲利克斯一样，踩在了鲜花地面上，花朵被碾碎，鲜红的汁液流淌而出。

当他们走到会客厅大门前，门被从内无声打开，两个开门的仆从安静地垂手站立，就像不存在一般。

菲利克斯确实没有看到他们，他甚至无法克制自己的快乐，叫了一声雌父，就松开了安东尼奥的手，径直奔向了内室。

安东尼奥看着他的背影，他忽然意识到菲利克斯的确与自己是两个世界的，就好像人族与虫族，水生物与陆生物一样。

这间大厅内的每一件物品，无论大小，都带着明显的个人风格。菲利克斯的家族所在的地方，一切细节都是一场审美的无声交响乐。

“安东尼奥。”已经到了内室门口的菲利克斯催促着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对两个开门的仆从点头致意，才走了过去。他漫不经心地想着，他之前觉得菲利克斯娇气实在是一种错误，从这样的生活环境到垃圾星，菲利克斯都没有大哭几场，并且和自己这样的最底层雄虫纠缠在一起，实在是太有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