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嘉木烧了两天,第三天退烧后她就起床去上课了。
上课路上宋雨霏跟卢研若想办法逗她开心,她只是勉强地挤出一丝带苦的笑。
她不想回宿舍,下了课之后去了画室。她们要跟着,她说不要,她们看出了她需要一个人的时间,于是没有再跟,只是让她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
画室里只有她一个,这也倒好,清净。解嘉木架好了画架,抬起来要画的手却显得无力。
她动作很慢地拿笔去沾颜料。
刚画下第一笔——叩叩。
解嘉木缓缓转头望去,一怔。
她脸色好憔悴。沈亿朝里面走进去,在离她一米外停了下来。
解嘉木面无表情转过了脸,继续画画。
“烧退了吗?”他问。
除了画画她不见有反应。
“木木。”
“别这样叫我。”
沈亿一怔,眼里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解嘉木手上一顿,转头看他,“你没错,错的是我,是我不该喜欢你。”
沈亿想伸出的手不着痕迹放了下来。
“你走吧,别再出现。”她不想再继续跟他说下去了,已经在忍着泪了,再多一秒她都怕自己哭出来。
“我不走。”他突然地靠近,解嘉木乱了,将笔狠狠往他身上扔,“滚!别靠近我别来恶心我!”
沈亿慌了,上前想要拉她的手,解嘉木无力地往后退,“别过来,求你。”
他停在原地。
“你走吧,滚出这个画室。”她几乎是在祈求。
沈亿低眸看着发抖的她,缓缓地,往后退,眼神扫到她旁边时他看到那个包上不再挂着晴天娃娃。
他一出去解嘉木就立即关上门,将他隔绝在门外。
他听见她在哭,手无奈地摸着门,眼眶跟着红了。
回去的路上沈亿碰见跟朋友走在一起的戎斯思,他想到了什么,上去就把她拉走。
“你干嘛啊沈亿?疯了吗?”戎斯思挣脱都挣不开,直接被他拉出很远。
直到没人的地方沈亿才松开她。
“你跟解嘉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什么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戎斯思揉着被拽疼的手,一抬眸,看见沈亿盯着她的眼神,顿了顿,“我能跟她说什么?我这些天都没看见她。”
“你最好说实话。”沈亿一字一顿。
“我就是说的实话啊,沈亿,你是不是有毛病?生气起来就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说着她忽然笑了,“其实我也有病,我是个受虐型的,就喜欢那种病态、极致的爱,你别喜欢她了,喜欢我吧,我会好好爱你的,怎么样?”
沈亿拧眉,戎斯思要拉他的手,他往后退,转身走了。
不是戎斯思,是哪里出了问题。沈亿想不通。一夜之间,她对他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变了。
他不甘心,也不死心。每天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她,可她每次都是无视,或者一句话不说,又或者宋雨霏赶他走。
后来她干脆不下楼了,一连一个礼拜都不下楼。他换了几百个号码去加她,只要一知道是他她就拉黑,打电话听到他声音就挂断拉黑。沈亿没辙了。
转眼之间,到了新年。
解嘉木请了假,提早三天回家过年。
沈亿是知道的,他每天都很关注她的动向,他在放假当天回的卫市。
奇怪的是,高暮芸竟来机场接他,沈亿以为有什么事要他做,但一路山上她都没提什么。
沈兴德没在家,吃饭时只有他们两个。
“今年过完年我们跟戎家见个面,差不多可以订婚事了。”
“我不会跟她结婚。”
“那跟谁结?跟那个解嘉木?”
“对。”沈亿语气平静,却又带着听得出的坚决。
高暮芸气得摔筷子,“你还在想她!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放你们在一起!你那么喜欢她人家喜欢你吗?!还不是被我三两句话就给说退缩了?”
沈亿手一顿,缓缓抬眸,怒火涌上:“是你找了她。”
高暮芸干脆破罐子破摔,“是又怎么样?你看她现在还理你吗?”她平静了下来,说:“沈亿,你知道吗?以前你没有软肋的时候我是真拿你没办法,所以只能利用母亲这个身份,但现在,只要我一提她的名字,你就乖乖听话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该爱上她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该再对沈兴德抱有幻想,你应该要去过好自己的生活?让我过好我的生活?”
“过什么?我们是一家人!沈亿你忘了吗?你是我儿子!”
高暮芸手在抖。沈亿,只要我还陷在这个家里一天你就也别想摆脱,要死要活都得一起。
沈亿用力将筷子往桌上扣,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问她:“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高暮芸坐了下来,“我就跟她说,你有精神病,把你做的事都告诉她了,你这种疯起来还会杀人,她怕得掉头就走了,怪谁,怪她自己不坚定。”
高暮芸其实在赌,赌解嘉木没有告诉沈亿自己见过她这事,在机场接他的路上她有几分确定,而现在彻底肯定,那个傻女人真的信守了承诺。
沈亿低眸,双眼布上可怕的红血丝。原来,原来是害怕他,所以那么抗拒,这些天每到夜里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复盘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做得不对。
“沈亿?”高暮芸叫他,“你听我的,别再对她有念想了,跟戎斯思一起出国好好读书,现在还来得及。”
“为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有病?为什么现在要来管?!为什么要告诉她?!”他的逼问渐渐变为咆哮。
“她始终是会知道的,不是吗?”
不是的,他已经在治病了,顶多一年,他就能治好,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沈亿忽然站起来,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一样朝楼上走,出乎高暮芸意料的安静。
她会怎么想他?疯子?变态?
木木,我让你怕成这样了吗?以前不管她怎样生气都不会像这次一样决绝。她是真的怕了,真的厌恶自己。变态,变态。他仿佛听见她一遍又一遍地在骂。
他攥着被子,想喊,想叫,可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在掉。
高暮芸站在房间门口,想开门又不敢开,驻足许久,里面安静到让她害怕。她怕沈亿会寻死,心里那股力量怂恿她推开了门。
高暮芸走进去,发现沈亿躺在床上,整个人缩在被子。
她轻声走过去,坐在床边,拍了下被子,“小亿?”
被子在颤。
“小亿,出国好不好?你不是想治病吗?我都给你联系好那边的医生了,只要你过去就行了,美国的医生不比这里差的。”
“......”
“沈亿?等春节后出国留学好吗?”
“无所谓。”他平淡地说出三个字。
高暮芸怔了怔,接着欣慰地笑了出来,“好,好,乖孩子。”
她看着沈亿露出的头发,在笑,“你好好睡,妈妈出去了。”
他没有回应。
-
解嘉木家的院子外面就是马路,这会好多车,有点吵,解嘉木出了房间,跟爸妈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
不知为何,她觉得胸闷,闷得慌,就想出来待会。
冯书桃剥了橘子,分一半给她,“你之前的被子被虫子咬破了,换了新的,要是晚上睡觉冷就多加一张,就放在你衣柜上面的格子里。”
“知道了妈妈。”
冯书桃笑着摸了摸她脸颊,“怎么好像瘦了。”
“有吗?”
解绍辉也看了她一眼,“是比之前瘦了,学校伙食不好吗?”
“没有,挺好的。爸,妈,你们听说过一句话吗?”
夫妻俩很认真地看着她。
“有一种瘦叫爸妈觉得你瘦。”
“傻丫头。”冯书桃揉她头发,解嘉木笑着窝在她怀里看电视。
烟花在十二点绽放,预示着这新的一年正式到来。
宋雨霏来了她家玩,还住了两天,晚上她们熬夜打游戏,第二天都顶着重重的黑眼圈。
解嘉木总觉得不安,好几天以来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初十那天,她独自出门逛街,走走又停停。
直到傍晚才开始往回走,她戴着耳机,走得很慢。
有一个身影跟了她许久,不远不近。
走过高高的梧桐树大道,穿过马路,接着又进入人行道,再往前走,前方是拐弯,解嘉木是无意识的回头地。
身后的人也没料到,怔在原地,之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
路有点黑,不太看得清他的脸,只隐约感觉到状态不好。解嘉木揣在口袋里的手紧握着晴天娃娃,不安、紧张,没想过会跟他在这样的情景下碰面。
他迈腿,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解嘉木下意识往后退,他就立即停下。
“你别退,我不靠近。”
她好想哭,哽咽呛上了喉咙。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知道说再多的抱歉都无法弥补,你想要我不再靠近,我向你保证,今天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什么意思?”
“我要出国了。”
解嘉木紧攥着娃娃,轻轻地一笑,“是吗?恭喜。”
“你、照顾好自己。”
沉默,持续了有那么小一会。
“我跟自己说过无数次,不要原谅你,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爱的?是以前的你伪装得太好,把我迷惑了。我为喜欢过你这件事感到恶心,甚至我现在还忍不住喜欢你”,她哽咽了几秒,“我讨厌我自己,也永远恨你。从此以后你我一别两宽,就当没认识过。”
他下意识向前半步,所有的话到嘴边,最后只说得出一句:“对不起,你别往自己身上揽一切错在我。”
她将脸别过一边。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停留,逼迫自己转身,朝着前方走。
解嘉木望着他,渐渐远去,后来他跑走了。她蹲在地上无助地哭了起来。
这年春天,沈亿和戎斯思赴美留学,解嘉木回了C大。
就此两别,相隔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