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江逾白还说了什么,贺欲燃听不到了,他只能感觉那温热的指腹贴在他太阳穴处,一直有规律的反复揉按,舒服的触感就这样伴随到他睡过去。
他睡的不是特别沉,发烧让他总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能感觉到江逾白给他盖被子,撩头发,擦汗,也能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来回摆动,只是没有力气抬头,也醒不过来。
每一次看到江逾白在身边,他紧绷的神经又会放松,紧接着又再次睡过去。
最后一次睁眼,自己已经出了满身的热汗,黏腻的将衣服和身体贴在一块儿,他难受的翻了几次身,才彻底清醒过来。
头还是有点痛,坐起来也还是四肢无力。
但好在他能感觉自己已经退烧,他转身巡视了一圈,没看到江逾白。
“走了?”
沙哑的嗓音吐出两个字,只感觉口干舌燥。
床头柜上到好的水还温着,各种各样的药盒还有温度计摆在上面,给他敷过的毛巾还湿着。一切都证明着刚才他被人细心的照料过。
外面还在下着雨,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估计早已接近傍晚。
贺欲燃又看了看紧关的门。
“走了啊。”
横七竖八的想法像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在他本就钝痛的脑子里环绕。
说不上来的失落席卷着他的心脏,忽然想起自己迷迷糊糊嘟囔的那句话,江逾白是没听到吗?还是有急事要先离开。
可想到这,他又矛盾起来。
江逾白能冒着大雨过来就已经不错了,还指望着他能守着自己一直到深夜吗?这种幼稚到爸妈都不会做的事情,他却痴心妄想一个陌生的情敌会为了他做,看来是真的烧糊涂了。
人还是不能生病,一旦情绪脱离掌控,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偶然的温暖转瞬即逝,无法让一个人彻底摆脱孤单,不要妄想抓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一杯水一口气喝了进去,嗓子才有些好转。
下了床,一身热汗让他特别想冲个澡。手刚碰到浴室开关,门就响了。
江逾白带着冲锋衣帽子,尼龙面料的衣服不挂水,亮晶晶的水滴顺着他结实的臂膀往下滑落,他伸手推开门,对上贺欲燃眼中的讶异,嗓音依旧平稳:“好点了?”
他没走?
江逾白的出现好似让贺欲燃刚建立好的某种东西瞬间崩塌,脱离的瓦块砸到自己的脑门,半天都嗡嗡作响。
“我……好多了。”贺欲燃站在门边,有点不知道说些什么。
江逾白摘下帽子,背对过他脱下外套,轻车熟路的挂在架子上,然后在贺欲燃直勾勾的目光中朝他走过来。
可能是尴尬,或者一些奇怪的感觉,贺欲燃看见他就想后退。
但江逾白却伸出手,直接按在了他脑门。
“你……”
“忘记了,我刚回来,手很冰。”江逾白放下手,轻抬了下眼皮看他,非常坦然的凑了过去。
两张脸越来越近,江逾白的发丝带着雨水的清新和寒气,额头相抵,霎时间,贺欲燃的视线全部被他占据。
呼吸急促,心脏也在砰砰跳。
时间仿佛停滞,他还是想往后退,可身后的门框已经死死的抵住了他的背,他现在无论将目光飘到哪里,都是江逾白放大的脸庞。只能感觉到自己节奏混乱的鼻息,还有江逾白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
江逾白倒是从容不迫,熟练的像是个惯犯似的:“还好,额头不烫了。”
贺欲燃慌忙站定:“不是有温度计,干嘛非要凑过来测。”
“体温计离我太远,不好拿。”江逾白的理由合理又敷衍。
贺欲燃看着他刚放在桌上还热气腾腾的面。
“你刚才,出去买吃的了?”
江逾白摆好碗筷,点点头:“嗯,外卖不给送,我去那边商场买的,不远。”
深深的感激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贺欲燃心里纠缠扭打,他站在门边,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
江逾白抬头看他:“燃哥,过来吃点垫一下。”
贺欲燃只好轻手轻脚的坐了下来,面是刚买回来的,还烫着,面香钻进鼻子,他挑起来面条又放下,没有丝毫食欲。
江逾白早就饿了,吃了口面又抬头看他:“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的,不合胃口?”
“啊,没有。”贺欲燃连忙摆手,这种尴尬的气氛真是让他难受透了:“就是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去。”
“要吃的,你胃不好,直接吃药会烧胃。”江逾白轻飘飘撂下一句。
贺欲燃倒是还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胃不好,回想起他一路顶着大雨来照顾自己,还去买了东西,守自己到现在,虽然从来没想过能给自己做这些的人会是他,但他还是要说声谢谢。
“今天谢谢你,没想到你会过来。”贺欲燃低头,筷子挑起一根面又放下,紧张的来回重复着动作。
江逾白很轻的“嗯”了一声:“没事。”
贺欲燃又问他:“这么大的雨,你是从家里赶过来的吗?”
江逾白显然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刚好在这附近。”
贺欲燃有点放松的感觉。
离得近顺道来帮一下,说得过去。
又想起什么,他放下筷子:“对了,今天的药钱面钱什么的一共多少,我转你。”他说着就转身去拿手机。
“不用了燃哥,没多少。”
“不行,你还是个高中生。一共多少?”
江逾白看着他那副样子也是推脱不掉了,只好埋头又吃了口面:“你看着给就行。”
“什么叫看着给,说的跟打发你似的。”贺欲燃无语的横了他一眼。
江逾白纯真的摇头:“不记得花多少了。”
贺欲燃大手一挥,直接三百。
肯定够了吧。
江逾白看看自己账单里扣出去的四百,不由得笑出声。
贺欲燃扫了他一眼:“笑什么?给多了?”
“嗯。”江逾白笑意渐显:“你要收回去吗?”
贺欲燃语气不好了:“我扣成这样吗?”
江逾白抿了下笑,低头继续吃面。
吃完了饭,贺欲燃去查看酒窖里的那些货,外面雨一直不停,他害怕再出什么差错。
电话响了半天,江逾白侧身往床上瞄了一眼,手机被盖在被子下面,是贺欲燃的电话,来电人是裴意。
江逾白皱起眉,刚拿起电话想给贺欲燃送过去,电话就挂掉了。
紧接着是微信来的好几条消息。
小裴:好点了吗欲燃?
小裴:现在雨停了我过去看看你吧!
小裴:你在吗?你别吓我,我过去看看你!
……
江逾白一目十行的看完,基本都是一些关心的话,再就是解释刚才雨太大了他实在不好过来。放下手机,电话又不死心一样打了过来。
他直接按下接听。
“欲燃你终于接电话了!你还好吗,我现在准备过去看看你,还在清吧吗?”裴意的声音很急,像是在忙着干什么。
江逾白沉默两秒:“小裴哥,我是江逾白,燃哥现在已经没事了。”
现在轮到对面沉默了。
“江……江逾白?你,你怎么?你们在一块吗?”
他正思索着怎么跟裴意解释,裴意已经先猜到了一二。
“是他打电话叫你过去的吗?”
江逾白说:“也不算,我给他打电话问点事,发现他状态不对就过来了。”
裴意显然又尬住了,大脑在电话那头飞速运转。
“你不用来了小裴哥,这么晚了,别麻烦了。”
虽然裴意非常想不通他们两个是怎么好到这种程度的,这种鬼天气江逾白都愿意赶雨过去。
但他也确实再找不到理由去清吧,贺欲燃现在有人照顾,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啊,好吧,那,欲燃就麻烦你了。”
听到这句十分客套,又像是把他直接划分在他们俩之外的话,江逾白忍不住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爽。
“不麻烦,要是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裴意连连答应,电话就这么挂了。
贺欲燃刚好推门进来,就看到江逾白正拿着自己的手机,有点纳闷。
江逾白递过去,有种没干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淡定:“刚才小裴哥担心你,打了电话,我怕他着急就先给你接了。”
贺欲燃瞪大了眼睛,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你都说了什么?”
江逾白回答:“说我在照顾你。”
“你这么说的??”贺欲燃感觉天都塌了。
裴意会怎么想他俩,这种把人叫到他家照顾自己的事情,虽然是意外,但叙述出去真的清白吗?
“这不是事实么?”
江逾白的语气坦然又带着质问,一时把贺欲燃堵的说不出话。
贺欲燃闭了闭眼,只感觉头疼:“算了,那他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就是担心你。”江逾白扭过头,敷衍的要命,像是根本不想继续这话题。
贺欲燃不免冷笑,照顾着我,还吃裴意的醋,真是……
贺欲燃又拍拍自己脑子。
自己也真是。
“你先打电话联系的他么?”江逾白忽然问道。
贺欲燃点点头:“嗯,雨太大,他不方便来。”
想到这,他又难免有些失落。虽然来不来都是裴意的选择,自己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好朋友而已,交情没那么深,是他单方面对人家有心思,裴意根本犯不上做到这程度。
更何况事后他也很关心自己,干嘛这么在乎呢。
只是有些失望,自己喜欢的,想靠近的所有人,好像都没把自己看的很重要。
“下次有这种事,也可以打给我。”江逾白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在他背后平静的说。
“我家很近,我方便。”
-
外面的雨差不多停了,指针也快转到八点,江逾白穿上衣服准备走了。
贺欲燃把人送到门口:“我送你回去吧。”
“你刚退烧不能见风,我打车就行。”江逾白回绝道。
话音刚落,一声沉闷炸耳的雷声轰然响起,三秒后,瓢泼大雨滂沱而下。
贺欲燃不禁皱起了眉:“又下大了?”
江逾白淡定的望了望窗外:“嗯。”
“现在打车能打到吗?”贺欲燃看了看腕表,已经八点多了,外面又下着雨,恐怕又没时候会停。
江逾白划了划手机:“不知道,我叫了车,司机接单了。”
贺欲燃放松的舒了口气:“那就行。”
谁知江逾白突然抬头看他:“怕我住下么?”
“?”
哪来的歪理。
他茫然的看着江逾白,他薄薄的唇线倾斜,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展开。
江逾白总是这样时不时冒出两句逗他。
贺欲燃那颗好胜心又燃起来了。
他把脸凑近了些,那双狭长的眼尾上挑,让人分不清是温柔还是挑逗,病后发白的嘴角勾起,如同又疯又病的美人。
“住啊。”贺欲燃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还穿那件小熊睡衣么?”
两双眼睛相视两秒。
“嗤——”
江逾白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手指蜷缩成半拳抵在眉间,随着笑声无奈又克制不住的抖动。
“笑什么,不是挺好看的。”贺欲燃也忍不住了,同他一块乐出声。
“嗯,纯真。”
“噗——”
两个人无缘无故的笑了半天,抬头对视就想笑,可下安静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看向对方。
不知江逾白是怎么想的,但贺欲燃一边是觉得那天晚上有意思,另一边是觉得……
两个人的关系变成今天这样还真是让人发笑。
病后情敌冒雨来照顾,好奇怪。
可他又忍不住看江逾白的侧脸。
“江逾白。”贺欲燃冲他挑眉:“算我欠你个人情,我会还的。”
江逾白看看他,又笑了,然后迅速把脸埋进衣领:“不用了吧,你对我没理由,也不应该。”
贺欲燃反应两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