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尘出征在即,瞿泾川设宴为狄尘送行,名义上二人情深,不过是为掩人耳目,商量个中事宜。
李玦和魏勇征也在出征的大军中,李玦任副将,魏勇征为骑兵先锋。二人也一同来赴宴。
“世子,孟姑娘。”瞿泾川差人将孟若渔和狄尘引入内室,屏退下人,对坐桌前。
“唐将军是先皇器重的一元大将,又同王爷交情甚笃,此次差世子和唐将军出征,必能通力合作,无往不胜。在下先提前饮了这杯庆功酒。”瞿泾川仰头,饮尽杯中清酒。
狄尘顺势回敬一杯酒,半酣之际,开口道:“瞿大人可知皇上身边的太监杨世福是什么来头吗?”
“豫北承阳人士,年少净身入宫,身世凄苦,无父无母,全仰仗一身本事,心狠手辣,谨慎机敏,在一众内侍中脱颖而出,跟在皇上身边,是一个狠角色。”瞿泾川侃侃谈道。
闻言,孟若渔询问:“承阳人?”
“正是。”瞿泾川点头,“怎么了?”
“没什么,先前恰好去过承阳。”孟若渔神色如常地摇了摇头。
承阳正是孟若渔和狄尘此前去过的边陲之境,同羌国毗邻。
“说起来,我在那里见到了一座神龛,祭拜的竟是尚桓,瞿少傅博闻强识,可了解其人?”狄尘问道。
“我知晓的也不比史书多多少。”
“赐教。”狄尘抬手,请瞿泾川畅言。
瞿泾川点头:“尚桓出身麓州中部的栖凤山,天生大才,家中请来的先生皆自惭形秽,竭尽毕生所学,不足以为其师,让他的父母另寻高就。未及弱冠,闻名遐迩,但他却无心仕途。当时皇帝励精图治、求财若渴,四次拜访,尚桓为其感动,才肯入仕为官,辅佐明主。皇帝提携加之自身才学,十年之内,出将入相,又五载,辅佐皇帝一统十六州,建立了还没有被羌国攻占半壁江山前的天彧盛世。”
“然,打天下易,守天下难。尚桓为制定适国体、合民意的法度,将宰相之位托付给挑选的接班者,他的亲传学生张未几,便和一个名为瑾的仆从去游历各地,三年内销声匿迹。传说,嘉临三年,尚桓结束游历,带回一只玄鸟,视为圣物。不多久,人们都说回来后的尚桓与先前判若两人,主张不和纲常的礼法,意图祸乱朝纲,侵吞皇位。当年,张未几发现其谋反的证据,尚桓便被皇帝下令车裂于市。”
“可令人费解的是,这之后发生了什么,尚桓是否已死,死后又葬在何处,现世的人们不得而知,天彧的史册在嘉临三年之后,十年内竟是一片空白。”瞿泾川放下手中的杯盏,沉声道。
“倒是奇人奇事。”狄尘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世子为何对此人感兴趣?”瞿泾川询问。
“啧,开国有名的奸佞,免不了觉得惊奇。”狄尘摇了摇头。
其实,自从无鸣先生交给狄尘那副卷轴,他便在心里一直记得此人,那上面的治世之道与史书上对尚桓的记载南辕北辙,这疑惑一直埋在心中。
狄尘岔开话题,询问瞿泾川:“此番平定西蛮后,接下去作何打算?”
“我会为你请命,出兵羌国,驻兵豫州,北伐麓州。”瞿泾川斟下一杯龙井,“麓州意义重大,乃前朝旧都,夺下可长我军士气。”
狄尘语调一扬:“这朝中的大事怎的都是瞿少傅说了算似的,大人是如何办到这些?”
“太子年幼,易控摄。”瞿泾川直言。
狄尘挑眉:“瞿大人倒是实诚,也不藏着掖着,找些冠冕堂皇的托词。”
“在下同世子和若渔站在一边,目的相同,无须隐瞒。”
“少傅大丈夫风度,坦荡。”狄尘点头,虚作一揖。
商议结束,狄尘和孟若渔起身离开。
瞿泾川忽地叫住孟若渔:“若渔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托。”
“瞿大哥尽管说,若渔定当竭尽全力。”
瞿泾川没有言语,在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孟若渔:“北境与我朝气候不同,寒冷干燥,公主殿下定是受不惯,这个暖袋劳烦你替我带给她。还有这个焚香,栀子花制成,她之前最是喜爱,若渔只需交给她,不要提我。”
孟若渔抬眸深深望了瞿泾川一眼,接过点头:“嗯,我一定带到,瞿大哥放心。”
前厅里,魏勇征和李玦还在饮酒,和几个军中好友。
孟若渔看着两人,又看向狄尘,一时间竟涌出许多不舍。她走上前,拿起一杯酒,对着即将出征的将士们举起来:“此去前途坎坷艰险,但诸位兄弟戮力同心,必当所向披靡、无所不胜,若渔在此向诸位兄弟践行,定要平安归来!”
孟若渔一言,激起将士们胸中豪情,他们也纷纷举起酒杯,仰头饮下,一同应道:“多谢。”
“李玦兄,勇征兄,多保重,一定全须全尾的回来。”孟若渔拍拍二人的肩膀。
狄尘就倚在一边,抱胸而立,长发披散,清风俊朗,望向孟若渔,眸光脉脉。
下一瞬,孟若渔望向她,脸颊红扑扑,噙着笑意向他走来,拉住他的手:“狄尘,走吧,明日你便要出征,今日的你当是属于我的。”
“好。”狄尘勾起嘴角。他一直觉得,孟若渔醉醺醺的样子最是坦率可爱。
晕头转向的孟若渔拉着狄尘在东市随着性子乱逛。
两人走到一个玉饰小摊上,孟若渔看着琳琅满目的玉质小物件满心喜爱,挑挑拣拣,拿给狄尘看。
店家看孟若渔没有主意,便招应道:“客官,你家娘子喜欢得紧,这个如何,一对腰佩,象征夫妻两人白首不离、一世和美。买一对,夫妻二人共佩可好?”
“你刚说什么?”狄尘没头没脑地问。
“买一对腰佩,您夫妻二人共佩可好……”店家疑惑。
“不是这句,你方才叫她什么?”狄尘又问。
“哎……你家娘子。”
“嗯。”狄尘点点头,喜得面若桃花,笑着撂出几贯铜钱,“买了,装好,送与我家娘子。”
孟若渔脑袋发懵,全然没听见方才两人在说什么,只见狄尘递给她一对腰饰,上面分别刻着:
“与君厮守”,“共卿白头”。
孟若渔呢喃而出,竟觉得这八个字美好得分外沉重。她的手指静静摩挲,忽地抬头看向狄尘:“喜欢。”
狄尘情不自禁抚了抚孟若渔颊边的发丝,温声道:“赠与娘子。”
孟若渔脸一热,身边忽然插进来一句话:“客官,你们夫妻二人的感情真好啊,令人艳羡!”店家带着笑说。
“走啦。”孟若渔拉着狄尘,逃也似地离开。
恰巧路过一处马厩,出租马匹,孟若渔选了一匹纯白长鬃的驽马,一跃而上,拉住缰绳。
她扬起下巴,神采奕奕:“上马——”
“去哪?”狄尘仰头看她。
“刀山火海,天上地下,夫君岂敢不从?”孟若渔挑眉,真真是少年意气,逍遥恣意,长发裙裾随风而舞,猎猎如火。
“不敢,娘子要去的地方,为夫自然相随,生死不弃。”狄尘望着她笑,灿烂得紧。
孟若渔指了指身后,示意狄尘上马。
狄尘翻身上马,从后面揽住孟若渔,贴在她后背。
孟若渔胳膊肘一捅,让他起开些。
岂料狄尘死皮赖脸,委屈得紧:“为夫怕摔下去,只得把娘子抱紧些才好。”逸出的吐息隐隐然钻进孟若渔的后颈,让醉意更浓稠。
“驾——”孟若渔自知赖不过狄小世子,打马便走,逆风而去。
两人掠出京畿,驰向郊外,夜风飒飒,戌时一刻,恰是月明星稀的光景,两人到了上次来过的彼岸花畔。
今日不巧,花海未曾出现。
孟若渔下马,寻到一棵榆树,斜倚着坐定。狄尘拴好马匹,也随她坐下。
“怎么想到来这里,今日倒不是个好时机,没见到……唔……”狄尘还未说完,便被孟若渔堵住了唇舌。
狄尘披散一袭月光凝成的华袍,眼眸若天际的朗星,一颗朱砂小痣泛起艳艳的红,如瀑的墨发高束在脑后随风而动,这一切令醉了酒的孟若渔瞬间失了魂。
她跪立起身,勾住狄尘的脖颈,轻扣他的脊背,垂下头吻他,自上而下,□□,瞬间焚身。
两人都醉了,醉在晚风里。
孟若渔想着她的少年将军就要出征了,两人明日便会相隔万里,她自私得多想对他说不要去,但她不能。
苦闷、不舍、爱恋杂糅醉意,勾着他一起沉沦。
她深深地吻他,将他抵在粗粝的树干上,看他喉结起伏。
她抿去水色,轻颤着眼睫,凝望狄尘隐忍的模样,心脏凌乱地跳动。
一时间,痴妄四起……
……
孟若渔恼他不从,恶胆包天,衔住狄尘的嘴唇,不准他推诿,不想听他说不要。
狄尘反仰起纤长的颈子,抵在树干上,额头沁出汨汨的汗珠,在月华下莹莹而动。他垂头,看向肆无忌惮的孟若渔,眼尾染上一抹炽烈的红。
他抚住孟若渔的脊背,反客为主,欺身而上。
他低头看去,三千青丝如瀑倾泻而下,在月光里拢成一片阴影,唯独那双眼睛炙热。
孟若渔朦胧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慌乱,红了耳根。
“呵。”狄尘俯下身,在她耳畔轻笑,“如何,怕了?”
孟若渔心跳漏了一拍。
狄尘弓起脊梁……
一口咬在……
霎时间,如血的彼岸花自他们身下绵延开来,似一汪春水,涌向一眼望不尽的天际。十里花田,披散着晶莹清冷的月光兀自摇曳,流光溢彩。
孟若渔扭头看去,一时失了神。
岂料,身上的人捏住她的下巴,玩味地说:“娘子在看什么,难道为夫不如这花儿美吗?”
美,如何不美?衣衫半敞,墨发凌乱,肤如凝脂透着粉,嘴角的弧度那样张扬,美得孟若渔的心跳已自乱阵脚。
狄尘轻挑开孟若渔的发丝,缱绻落在耳畔,蜿蜒地吻下去……
……
弦月之下,飞云流转,娇艳欲滴的花圃掩映,树影交叠。
一两清风抚过,古树的叶沉吟作响,虬结的枝桠惹了今夜冰凉的露水。
身下的人忽然握紧狄尘的衣襟,强硬地拽着他俯下身,喘息着道:“一定要平安归来,我等你。”
“好。”狄尘在孟若渔眉间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