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之辞兴冲冲数着被聚集的学生,不过十来秒,已经一百多人被黑鼠救出。
一梦蝶吸人精魂提升修为的主意落空,受到孽障反噬是必然。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想入轮回,带着一身孽障总归不好受,唯净化之力可消解反噬,只怕她会拼尽全力针对自己。凌之辞往巫随身上靠,正想撒娇求庇护,却被巫随凌厉的眼神吓一跳。
“大、大佬?你……”
巫随身上黑气泄出,男人压着眉眼,注意到凌之辞,三白眼一转,盯上他。
滚圆的眼瞳几经收缩,近乎蛇目,尖锐冷淡,看凌之辞的眼神像在观察猎物,伺机而动。
凌之辞腿不争气的一软,踉跄退了一步。
此举惹恼了巫随,他周身黑气一凝闪电般缠绕上凌之辞。
凌之辞被拉扯到空中,四肢脖颈都被牢牢束缚,喉间只能挤出些意味不明的呜咽。
他的挣动在侵略性极强的黑气藤蔓前不值一提,很快身体被完全包裹,他只能拼命仰头,露出一张皱巴腓红的脸,大张着嘴试图缓解窒息感。
脑内电流声划过,凌之辞视野渐收,眼前一片模糊,几欲昏迷,都被针扎似的微小疼痛唤醒。
痛感遍布全身,一阵阵席卷过凌之辞大脑。
大雪天,寒风冻骨,他额间渗出一层热汗,积攒汇成一滴流到眼睫,在眼皮某次颤动后,如泪坠下。
巫随瞳孔中的红艳被这一滴驱散,他紧闭上双眼,再睁眼,眼睛恢复清明。黑色藤蔓随主人心意瞬间收回。
“抱歉。”巫随揉眉心。
凌之辞跌到地上,劫后余生整个人还是懵的,已经下意识抓牌握匕,直指巫随。
黑鼠们放弃对学生的守护,全都转过脑袋,腥红眼眸一眨不眨地盯凌之辞。
数百双眼睛注视下,凌之辞瞪着巫随蹒跚起身,步步后撤。
“学生交给我。你跑远点,去找小东和上官。”巫随大手一挥,画地为牢,将自己封在一座笼中。
黑鼠还在源源不断地运送学生过来,一个个不再直勾勾盯凌之辞,但还是时不时觑凌之辞两眼。
眼看巫随身上黑气又凝出实体,张牙舞爪试图冲向凌之辞,但被死死挡住,出不去牢笼。
凌之辞视线略过黑气,望巫随。
他吐出一口气,转身就跑。
巫随不是自愿的,他控制不住自己。
上次,巫随异常状态出现在拉上千名学生进界封后;这次,是控制黑鼠救下五百名学生。
凌之辞想起书老人的话:你是世上最古老、最强大的寂陌人,却发挥不出一成实力,动辄受限。
这是他使用能力的代价吗?
凌之辞身上针扎的疼痛时弱时强,就像之前脚裸上图腾折腾人一样。
他低头看自己,皮肤上满是藤蔓缠绕留下的红痕,没有类似图腾的印记。
几乎跑到医院另一侧,凌之辞停下脚步,沉重的呼吸消散在天地,一团氤氲证明过它的存在。
凌之辞大口喘息,失神看白气。
一停下来,热汗当即被冰冻,凌之辞身体一颤,从肌肤冷到了骨子里。
巫随承诺会护好学生,凌之辞相信他,即使他现在状态不对。
一梦蝶无法对学生下手,但是自己身负净化之力,交易也好、轮回也好,随她嘴上再怎么说,她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他竟然会为了保护几个普通人,让你落单?”一梦蝶的声音飘来。
话音才落,漫天大雪化鼠,团团围住凌之辞。
凌之辞强装镇定:“你不是要交易吗?再谈谈?”
一梦蝶坐于一白色雪团——想必是雪怪,从天而降,讥笑:“有他护你才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没有他在,你不过是猎物,弱小,没用。”
凌之辞没有群攻型技能,雪灰鼠一扑,他顷刻就会被分食殆尽。包中手放下匕首,转而将手腕穿过锦囊带子,他试图拖延时间等关东与上官让找到自己:“等等,我已经是你囊中之物,死总得死个明白吧。能不能为我解答……”
“别废话!”一梦蝶手点印堂,雪灰鼠应声而动。
雪落处,皆有雪灰鼠滋生,凌之辞抬脚踢腿,避过脚下陡生的雪灰鼠,顺势踹飞一只。
“火符。”凌之辞临危不乱,撕裂火符。
熊熊大火烧皱一梦蝶眉目:“怎么还有符纸防身?是她?”
看厚度,锦囊中符纸只怕有近千张,麻烦。
一梦蝶食指一点,巨风裹挟雪粒成一雪箭,直射向锦囊。
雪与火彼此克制,彼此消耗,很快火焰熄灭,化水的雪灰鼠却迅速再变雪成鼠,凌之辞明白自己局势被动。
越是如此,越不能乱,他逼自己调动感官,用尽一切方式预防危机、找出生机。
雪箭寒意让凌之辞心中警铃大作,甩手躲避。
然而身形突长,情急之下力度不好把控,尤其是如瀑长发,扎起来还能碍事,丝丝缕缕缠到臂上,随手一甩,牵扯起半边头皮。
生理性泪水瞬间漫出,凌之辞怕它继续误事,扬匕割断一把金发扔向一梦蝶。
散开的发随风于灰色天幕下徜徉,辉煌明亮,如鱼得水,悠然自在。
一梦蝶目视一缕飘荡,攥紧双手,不知被什么触及,眼中杀意更甚。
她跃下雪怪,背生双翼,直奔凌之辞,蝶翼切割气流,形成道道风刃,刺向目标。
凌之辞又是一道火符驱散周边雪灰鼠,抿唇看风刃。
有形有迹,不难解决。凌之辞掏出手机一拍,不出一秒,最优的躲避路径被算出。
一梦蝶多次攻击,全盘落空:“该死!明明这么弱,为什么这么难搞?”
她手触印堂,想发动文骨幻境,在自己的地盘总归更好行事。
眼前寒光一闪,是凌之辞挥匕刺穿雪灰鼠。
不行,不能发动幻境。一梦蝶思忖:进入幻境,绝大部分生灵都会被削弱,但他好像是个例外。
“怎么还没融合好书老人和文骨的能力?”一梦蝶急。
巫随所唤黑鼠与雪灰鼠同源,而他甚至发挥不出一成实力,照理来说,雪灰鼠还应在黑鼠之上。现实却是:黑鼠全面压制雪灰鼠。
因为一梦蝶还没有掌握好书老人的能力。
她知道自己是承载了一族气运的大妖,必有大招傍身,潜意识却次次警醒,禁止她使用本源的力量。
目前的一梦蝶,只能动用尚未完全掌控的力量,然而这些力量,对上凌之辞不够用,她心急。
雪怪似是感受到伙伴心意,从高空降下,口中暴雪喷出。
凌之辞面对雪灰鼠已是分身乏术,面对雪怪偷袭,毫无抵抗之力,整个人被塑成一座雪雕。
一梦蝶见机行事,风刃飞出,划出道道血线。
净化的气息弥漫,雪灰鼠一拥而上,齐齐啃食染血雪地。
雪怪盘旋,不动声色凑近凌之辞,大有将凌之辞与雪灰鼠分隔开的意思。
想独占?
凌之辞被风刃击飞割伤,身上雪全落,冰冷却没有随之离去,失去知觉不断颤动的双手难以再按心意动作,他心头反而喜悦:他们好像不团结。
别管有用没用,凌之辞先狗叫两声,意思是谁赢了我归谁。
雪怪不知听懂没,但或许不用凌之辞挑拨,一梦蝶和雪怪的合作已然分崩离析。
夕阳全退,天还灰着,茫茫灰雪却恢复成白,不再受一梦蝶掌控。
一梦蝶大惊:怎么回事?之前流血明明不会有净化气息泄出,只有亲手碰到鲜血才能感受净化恩泽。
一妖一怪对峙,凌之辞拿匕首划破手腕,鲜血喷涌。
被吸食殆尽的净化气息再激起灵异生物的本能,雪怪身形隐于雪色,一梦蝶召出灰鼠防守风雪进攻。
一梦蝶试图争取合作:“停手!会有别的灵异生物感受到净化气息前来争抢,我们先拿下他。”
风雪呼啸,雪怪攻势更猛,它要尽快除掉一梦蝶,独占全部!
机会来了。凌之辞手指蘸血,颤颤巍巍画了道匿息符,心中默念:增。
冻僵的身体重回掌控,凌之辞捏住伤处窜离现场。
在增的作用下,凌之辞身体机能全方位提升,此时速度之快,如光如电,转眼人就没影了。
草丛间窸窸窣窣,凌之辞熟练包扎完伤口,立马换了个地方藏身。
匿息符生效了,眼下没有灵异生物能感受到自己,就算真有其他灵异被吸引过来,也全是奔着一梦蝶那处去。
接连经历逃亡,他实在是累,却不敢懈怠,脑中走马观花回想一遍先前事,回忆终止在一句话:有他护你才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没有他在,你不过是猎物,弱小,没用。
凌之辞撇撇嘴,不禁怀念正常的巫随。
可是他……再说了,哪有老公一直让老婆护着的?
两人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然而凌之辞已经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定位。
巫随状态异常,关东与上官让不知所踪,事到如今,凌之辞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其实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的倚仗。
梦中人、巫随、关东、上官让,还有没见过的苏苏,他们再厉害,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只能护住自己一时。
而自己竟然在这种轻易就破碎的庇护下生出畏缩,妄图就此安稳,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有拯救其他人的能力。
落到现在这么狼狈的境地,真是活该!
凌之辞身负净化之力,遭万千灵异生物觊觎,不清醒活不到现在,他知道,归根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大。
灵异世界弱肉强食,是一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弱小是原罪。不够强大就只能受欺负。
而自己,恰恰是不够强大的那个。
……
黯然神伤没有意义,凌之辞狠狠咬下唇,思考当前局势。
如果愿意放弃学生,对自己而言,事情迎刃而解。
避过当下危机,等巫随恢复正常,后面事情交给巫随就好了。他说烙印是囊中之物,凌之辞信他。
这样轻松得到烙印,还不用再直面危险。
可是怎么能放弃?那是五百条命,五百条弥足珍贵的生命!
除了这些学生,还有安置在其他医院的学生,还有其他学校的学生,还有不是学生的群体。
一梦蝶会对他们下手,她会越来越强,自已孤立无援的情况……会再有……凌之辞心上一酸。
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有巫随、没有关东上官让、没有新的符纸,他能用的就包中所有,而他要用这些,打服一梦蝶,逼她给烙印,逼她救学生。
潜移默化,得烙印排在了救学生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