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随迈步向关东,声音冰冷:“他跟你说什么了?”
关东无奈叹气:“他说你侮辱他。”
巫随皱眉:“我只是实话实说。”
“老大你肯定是想让他别不自量力,老老实实听你话,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障他的安全,对不对?”
巫随没否认。
关东唉声叹气:“老大真不是我说啊,你心情不好的样子真的很吓人,我也是看了几百年才习惯的。”
“他一个小孩子……你是没看到,他刚刚跑远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那眼泪哗哗流,可怜得不像话。”
“我追上去问,他声音都带哭腔,说你侮辱他,还可能杀他。”
巫随辩驳:“我没有。”
那当然是没有。关东心虚想。
几分钟前,关东见凌之辞神采飞扬、一步三回头蹬蹬跑远的情形,高兴得跟宅了百八十年好不容易被放出来的狗,那个开心那个兴奋,于是好奇追上去问有什么喜事。
凌之辞得意洋洋:“哼!死老巫公敢侮辱我,还动了杀我解气的念头,我刚打了他哈哈哈哈哈!”
自得的小孩干了坏事,不敢久留,匆匆分享完喜事又撒欢跑了。
关东想:哎呦小孩调皮,正常正常,就是老大现在脾气不好,说出来没准惹老大不乐意。我可不能把实情说出来啊。
思及此,他继续忽悠:“老大你想,咱凌小朋友天才孩童,年少成名,从小千娇万宠的;那跟着咱风里来雨里去,进火场斗灵异的,可不委屈吗?”
“你再想,他虽是寂陌人,但有完整的人生轨迹,从小长到大只活了十八年,跟正常的人类小孩没有区别啊。他这个年纪,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难保不会胡思乱想,咱说话语气重了点都可能让他觉着寄人篱下。”
关东不经意撩起衣服下摆,正巧露出腹部抓痕。
抓痕轻且不连贯,只是抓破点皮,四道四道,像是某种小兽留下的。
“孩子是比较难娇气伺候,动不动就发脾气抓人打人,可终归是自家孩子,还是得好好照顾的,咱得哄着宠着他们。”
巫随掏出银盒,抽出香烟,“叮”地一声后,他缓缓吐出烟圈,紧皱的眉头舒展开:“行了别编了。等我平复一下去哄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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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随没追上来,凌之辞干了坏事还没事,心里爽得不得了,弯腰撅腚摇屁股——这是邀玩的动作,从狗那里学来的,他开心了就会做,只可惜教会他这个的已经不在了。
凌之辞怅然摸摸光秃的右手腕,余光注意到左腕的玉镯,珍而重之地将其收好放入邮差包。
还是去找找顾安、文骨吧,无论如何,起码给顾安收个尸吧,毕竟她这一生的悲剧与上一代息息相关,而她母亲的悲剧,却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要是真能找到文骨的下落,救下学生们,那就赚了!
凌之辞从包中掏出点牛奶饼干,边走边吃,绕过操场去教学楼。
他根据记忆找到顾安可能坠下的地方,没见任何尸骨。
是我找错地方了吗?
凌之辞疑心,绕遍B栋教学楼没找到顾安尸体。
老巫公说过顾安死状凄惨,他那时不至于骗我,顾安的尸体一定是有的,难道不是在B栋?我记错了?
凌之辞嘬完最后一口牛奶,往报废的垃圾桶里一掷,跑向A栋。
A栋没有,他又去C栋。
没有,根本没有尸体,就连先前自己动手杀的老鼠都不见了。
不会是我的血引来了更强大的灵异生物吧?它吃了所有尸体?
凌之辞站在空地,不自觉攥紧拳头。
正在这时,“唰”地一声呼啸从耳边过,凌之辞抓牌握匕,心如擂鼓。
又是一道呼啸,凌之辞甩头锁定声源,他眼尖,顿时认出发声物。
一道灰影!
书老人在操场召集鼠潮送死,虽不知是何意,但它的鼠子鼠孙们应当都在那了。
那这道灰影,岂不是文骨?!
就算不是文骨本体,也一定与文骨有关。
文骨四处窜动,盘旋急飞,却总是打转,轨迹可寻。
看样子它并没有注意到我。凌之辞猫下身子,跟踪文骨。
凌之辞开心想:要是能得到文骨的能力,学生们就有救了。
他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及时从锦囊中找到定位符,瞅住文骨方位扔了过去。
凌之辞惯用的使符方式是撕,定位符却要求置于追踪物之上,符纸又轻飘,他操作不当,符纸没有按照他的预期落于文骨身上。
一击不中,失败事小,打草惊蛇把文骨吓跑就坏了!凌之辞脸因为紧张皱巴起来,半蹲起身,准备硬上。
谁知文骨眼瞎,也可能是根本没眼,竟然自己飞到了符纸落处,正巧粘上定位符。
凌之辞乐开了花,美滋滋找出定位符的好朋友显位符,上面蓝点是自己,红点是目标——也就是文骨。
文骨跑不掉了!哈哈哈哈哈!
我杀文骨,就如瓮中捉鳖、探囊取物,那是一个手到擒来、不在话下!可是……
可是如果杀了文骨没有得到它的能力怎么办?学生们该怎么办?
幻境中文骨可化人与自己对话,但那是它的攻击手段,我不能身陷其中;若是正常状态下,文骨作为文字怪,只能与特定生物开启意识上的交流,我未必符合条件,就算符合,它恐怕不会有跟我对话的意愿。
无法交流,自然不能拜托它给我烙印。
如果要通过文骨救治学生……
凌之辞意识到自己能力不够,巫随能比自己做得更好,有他在,才更有可能完全治愈学生。
要不要回去找巫随?
凌之辞便反问自己:是想在得到力量的同时救一大批人,还是只要变强了就足够?
“回去找老巫公。”凌之辞迅速做出决定。
老巫公性格变来变去,却不像是罔顾生命的人,正事上,他不会乱来吧。应该吧……虽然我打过他……不是还有老关叔吗?
凌之辞回身向华高跑。
又是夜了,天气越发寒冷,所幸今晚风小、没落雨。
凌之辞在夜中奔跑,冷不丁踩到水坑,脚下一滑。
他身手敏捷,四肢着地,咕噜噜滚了一圈卸力,没受伤。
手上液体黏,有腥味,不似水。
凌之辞拿手机照灯,却见手上身下一片红——是血!
这么大滩的血迹,要是一个人的出血量,恐怕危及性命了。
然而周围未见伤者,凌之辞爬起欲走。
时间到了,手机亮屏一灭。
光消失的瞬间,黑暗袭来。
解决光源,在黑暗中作威作福,这是厉鬼的最爱。凌之辞被众多灵异纠缠到大,其中不乏鬼魂觊觎,已经习惯在亮光消失的一瞬回想目之所及的一切画面,同时调动其它感官感受现场的一切。
他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墙壁上是陈年血斑,墙角间渗出新鲜血迹,沉重的呼吸、压抑的怪笑、弥漫的尸臭,还有利器割划的细小声响,与自己仅一墙之隔。
凌之辞抿唇,心间笼罩着不安。
是魔吗?魔在满足自身生存需求后,总是热衷于虐杀活物、折辱尸体。
凌之辞纠结,是否要多管闲事?毕竟没有呼救声,救尸体有什么意义?
可是他无法一走了之。
怕什么!之前独自被妖魔鬼怪合伙欺负都能反杀,现在我手上还有一堆符纸,不就是一只魔吗?小意思!
凌之辞跳起翻墙,一跃而下,立时锁定一个男子。
那男子瘦骨嶙峋,脸颊凹陷,面呈青黑,但眼神凶光毕现。
即使瘦小,依然让人心头胆颤。
男子斗鸡眼,两只眼睛以一种滑稽的角度盯凌之辞。
“漂亮!漂亮的身体!”男子声音尖利阴恻,大张开嘴,露出血红的舌。
他生吃了什么,甚至是生吃活物。想到这点,凌之辞心中一阵恶寒,抽雷符备用。
男子满意打量凌之辞,绕着他打转,眼中满是觊觎,恨不得将其拆吞入腹。
说时迟那时快,男子大喘气直奔向凌之辞时,一道灰影扑来,死命嘶咬男子。
男子一脚踹开灰影,叽叽鼠叫在夜色中回荡。
老鼠?书老人的?那先前被自己认为是文骨的灰影究竟是不是文骨?
凌之辞心惊,低头看显位符,红蓝两点已重合。
凄厉的鼠叫渐渐急促、庞杂、震耳,鼠潮奔至,过处风卷云残,男子的哭嚎顷刻停止。
不大的巷中,铺地的灰攒动,如浪翻腾。男子连骨头都没剩下,跟被他祸害的生物一个下场。
凌之辞深知自己跑不过鼠潮,就地甩出金罩符。
金色的圆罩隔绝了鼠群。
鼠群对罩中凌之辞虎视眈眈,却不主动攻击。
凌之辞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有东西知道自己渴望文骨的能力,所以派在高速移动状态下与文骨形态相近的老鼠扮作文骨,引诱自己。
谁有这种能力?书老人。
谁知道自己想要文骨能力?巫随、关东,还有……顾安。
不对,还有一个人——书店老板!
凌之辞在巫随面前撒娇要烙印时老板在场,他还跟文骨、书老人同时有合作。
“出来吧,你想做什么?文骨书店的老板,李老师的同学,打着为学生好的旗号却只在乎自己利益的商人。”
鼠潮让开道路,熟悉的身影走出。
果然是书店老板。就是可能……算不上是人了。
老板浑身长满了浅灰色绒毛,嘴巴凸出,一条又长又粗的光秃秃的丑尾巴拖地,活似鼠妖化人。
他开口,声音尖细:“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凌之辞,长得也不怎么聪明啊。”
凌之辞:“……”
很好,能够交流,可以忽悠。
凌之辞:“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什么钱财权势,对我而言是手到擒来,只是想不想要的问题。如果你需要,不是不可以给你。”
老板叽叽笑:“你是个疯子,手上根本没有实权。”
凌之辞食指竖起,朝老板摇摆:“虽然外界都认为我疯了,但你跟灵异生物接触,应该知道我说的都是对的。”
“再说,单是忒历亥市市民的身份,已经足够我敲定一个普通人的生死了。更何况我妈妈是最有价值的科学家,我爸爸是忒历亥的设计师,我哥哥是邦盟议员,我姐姐是极悠宿的的成员。”
“这种身份,随便哪一个提你一句,都够你吃一辈子了。你要钱我给得起,要权我也给得起,就算是想万古流芳,只要跟我搭上线,照样不是难事。”
凌之辞嘴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想:一个自愿牺牲未来却耿耿于怀的人——不清醒,没有契约精神;一个得了同学照拂反利用同学的人——不感恩,不与人善;一个为了钱财名声害了上千名学生的人——不节制,作恶多端。
就算有冤屈,就算不得已,照样是个坏人。
坏人嘛,有钱就会作践民众,有权就会欺压百姓,我是傻了吗才给你钱给你权?啊呸!
老板眼睛一亮,问道:“你真的愿意帮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凌之辞:“信不信随你。要信,就让老鼠退了,跟我走;不信,就这么僵持着,我身边那个男人,你知道他的厉害吧?你能打得过他吗?他要来了哦。”
提到巫随,老板神色警惕,看来在界封里,他确实是被巫随震慑住了,凌之辞好奇他看到了什么。
老板泄气般,仰头叽叽叫两声,鼠潮转瞬退去。
“我跟你走。”老板说,“答应我的,你一定要兑现,否则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好好好,坏人,我答应你:不给你钱不给你权,不让你有机会欺凌弱小,你就感谢我吧!凌之辞解了金罩,得意想:我还要把你带给老巫公,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反正凌之辞是开心高兴了。
他扭头偷偷笑,嘴角正咧得开呢,手上一麻。
老板将针吹进凌之辞身体,针内金色液体压缩进入凌之辞体内。
凌之辞视野收缩,脱力软倒,身体不受控。
“抱歉啊,你能给的,有人给过我了。”意识朦胧间,凌之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