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心中一下紧张起来,不敢回头,暗暗期盼不是在叫她,只装作没听见,脚下加快几分,直直往前走去。
「哎!叫你呢!」那人从身后几步追了上来,一把拉住了安宁的胳膊,「怎么回事你?」
那人的力道极大,安宁被他拽的一趔趄,不得不转过身来。
这人看着像是玉香斋中管事的,看到安宁的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是惊艳又是疑惑的拧眉上下打量她。
安宁观他神色,心中暗道不好。
若不及时脱身,怕是就走不掉了。
若是叫孟珺发现她悄悄过来,受罚还是小事,她真正担心的是孟珺会怀疑她动机不纯。
安宁伸手拂下这人握着她胳膊的手,柔柔一笑,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怜意。
「我方才从贵人雅间中出来,贵人允我去休整一下,不知有何事?」
安宁指了指孟珺二人所在的雅间。
管事的顺着她所指看去,心下了然,点了点头。
这雅间他知道,里面的可是带金佩紫的贵客,无怪是这等美人在这伺候。
安宁见管事的脸上怀疑已然消散大半,急于脱身,转身便想要离去,胳膊却又被管事的拉住,将她制在原地。
「等等。说让你走了吗?」
管事的凝神静听,转头问安宁道:「现在里面没有伺候的?」
门口动静不大,但雅间中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将声音尽收于耳中。
林靖好奇地向外看去,安宁的身影却被屏风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林靖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
这声音,犹如微风沁人心脾,他方才都未曾仔细看清那个乐伎的模样,如今一下好奇起来。
孟珺未抬头望去,却感觉这声音仿佛有些耳熟,耳熟的令他立刻想起夜里的交首缠绵,下腹登时一热。
可是她分明应该好好在官驿中待着,怎会出现在此处。
孟珺皱了皱眉,不知自己今日是中了什么邪。
小厮似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走到门外,查看情况。
见安宁一身翠色襦裙,又有管事的在身边,小厮以为安宁是来接替方才的乐伎,便侧身将安宁带了进去。
安宁轻轻蹙眉,心中叫苦不迭,但此情此景却又骑虎难下,只好跟着小厮向里走去,心中不停思索着脱身之法。
小厮伺候贵人,礼仪也得过专人教导,步履间走得快,却十分稳当,步履生风,在安宁眼中却步步仿佛铡刀落下,刀刀要她性命。
不过片刻便要绕过屏风,安宁已然依稀能看到雅间中的景象,点缀着竹雕荷花,千层万叠,花蕊中盛放着香灯,燃起时香烟袅袅,沁人心脾,映在水中波光粼粼,碎玉沉金。
是一派祥和之景,安宁却全然无心欣赏,额头逐渐渗出汗来,心跳声如同擂鼓。
「到那边去。」
小厮停在了屏风前,指了指一旁的矮几软塌,那便是乐伎演奏的位置。
安宁顺着看去,心下顿时一喜。
竟没有乐器。
方才那乐伎出去时,似乎确实抱着琴,只是她当时全神贯注听着孟珺和林靖的谈话,并未多加留意。
安宁眼神一转,连忙轻声对小厮道歉:「对不住。我忘了带琴来,可否允我出去拿琴回来。」
小厮皱了皱眉,横扫她一眼,但是贵人就在一旁,若是责骂这乐伎,恐会扰了贵人兴致,他不好说什么,便转过身去,想要带她向外走。
安宁心中石头骤然落下,唇角勾起一丝浅笑,跟着他向外走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突然听到林靖在里面扬声道:「小娘子,可否出来一叙?」
安宁心下一紧,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林靖是在叫她?
小厮见安宁半晌没有动静,连忙推了推她:「愣什么呢?贵人在叫你呢!」
林靖道:「小娘子莫慌,我并无唐突之意,只是看小娘子有些面熟。」
林靖自打安宁往里走时便立刻看去,虽安宁未全然露面,但方才靠近时,林靖依稀间看到了安宁模糊的面孔。
虽看的十分不真切,但是林靖却猛然萌生恍若旧识之感。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娘子。
林靖连忙定睛看去,想看的更加分明,却见她似乎要转身离去,这才立刻出声喊住她。
安宁秀美轻蹙,心彻底沉了下去,知道无理由再推脱,只好双手将衣袖拉起,挡于面前,低下头,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这才踌躇地走了出去,心中暗暗祈祷不要被孟珺发现才好。
孟珺正垂眸,双臂环胸,百无聊赖地盯着杯中酒。
孟珺确实没发现。
他对丝竹管弦向来不感兴趣,乐伎更是无甚兴趣瞧上一眼,听到林靖说乐伎面熟,嗤笑一声。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林靖打量片刻安宁的的双眸和露出的半面,见她始终掩面,心道是女子顾及名节,生出些许悲悯,只轻轻叹道,「此诗乃是曹公为殷圣人所题,今日见到小娘子,我竟无端想起了殷圣人。」
林靖摇摇头,只叹是自己想多了。
殷圣人薨殁已有十余载,他也只是在幼时进宫远远见得几面,早已记不清殷圣人的容貌了,只剩脑海中还有依稀轮廓,怎会觉得这小娘子肖似殷圣人。
且殷圣人家中皆在中京,直至仙逝都未曾离京半步,一个远在兴州的乐伎,就算有些相像,想来也不过是巧合而已。
听见殷圣人几个字,孟珺这才掀了掀眼皮,朝前打量而去。
他曾受过殷圣人恩惠,对那个美丽又心善的长辈印象深刻,感念至今。
可以说,殷圣人是他在中京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本不过是随意瞧了一眼,孟珺便神色一变,眸中立时渗出冷厉的怒意,直直地朝安宁看去。
虽安宁换了衣裳,又遮了半面,但两人数度肌肤之亲,孟珺一眼便认出了安宁。
竟真的是她!
安宁低垂着头,却能感到那视线犹如烈火灼烧,简直要将她的脸烧个洞出来。
安宁心下了然,知道自己已经被孟珺发现了,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真是天要亡她,怕什么来什么。
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安宁破罐子破摔,索性利落地将手中衣袖放了下来,不剩半分方才扭捏的遮遮掩掩。
林靖乍然看到安宁的全貌,眼前一亮,笑道:「果然不出所料,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
肩若削成,腰若尺素,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最为亮眼的还是双眸间那抹熠熠神采,落落大方,温柔如水。
林靖转头笑着对孟珺说道:「我在中京被我娘押着看了不知多少女子画像,竟未见过一人有如此风采。你在郢北道这些年可见过?」
孟珺只死死盯着安宁,冷哼一声,不发一言。
孟珺向来不爱说话,林靖不以为怪,只是对着安安宁善意道:「小娘子在此地谋生,可还顺利?」
安宁眨了眨眼,见林靖仍误会她是乐伎,有心解释道:「郎君误会了,我并非在此地弹琴奏乐维生。」
林靖眼中全然是单纯的欣赏,并无半分奸邪之意,她并不想欺骗他。
闻安宁一言,林靖神色一变,却仿佛误会地更深了:「如此佳人,沦落至此,实是不该,小娘子……可需林某替小娘子赎身?」
安宁一怔,随即心中生出些好笑。
不知这林靖想到哪里去了。
正要开口,孟珺却突然将手中荷叶杯猛地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
林靖闻声转眼看去,见孟珺满脸冷意,周身寒气逼人。
林靖奇怪道:「你怎么了?」
他与孟珺相识已久,孟珺向来情绪淡薄,待人疏离,他还是第一次见孟珺如此情绪波动乃至于怒形于色。
孟珺眉目凌厉,冷冷问道:「你看上她了?」
林靖不明所以:「这般佳人,我心生怜惜也实属正常……」
他话音未落,便见孟珺脸上冷意更甚,冷笑一声。
「不过是庸俗脂粉。」
「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林靖被孟珺说的摸不着头脑,起了些好胜的心思,辩驳道,「我娘一心认定我不愿成亲是眼光太高,美人册搜罗了一本又一本,我见过的佳人不计其数,没有一人比得过这个小娘子。」
「听你的意思,看来如今终于见到了最合心意的一个。」孟珺问道,「你想娶她?」
林靖觉得孟珺简直是莫名其妙无事生非。
怎么就扯到他的亲事了?
况且……
「就算我要娶她,也和你无关吧?」
孟珺闻言,怒极反笑。
她是他的人,怎会与他无关?
可是林靖多年不愿成亲,若是有朝一日突然改变了主意,恐怕只要是个女子,林夫人都要谢天谢地,立刻迎她进门。
林家门第虽不及孟家,但也是世代簪缨的显贵。
她违背他的命令,悄悄来此,难道就是想要攀附林家,为了勾引林靖而来?
安宁听着他二人对呛,不知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诡异的一步,一时间有些懵,却突然被孟珺伸手拽了过去。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一下被孟珺拉到他腿上坐下,身下肌肉结实,又热又硬。
孟珺臂膀紧紧地缚在她的腰间,令她毫无动弹的余地,甚至感到了几分疼痛,他身上传来的雪松香骤然浓郁起来,另一手在她的脖颈上轻轻抚过,带来些许痒意,又转而向下,拂过她的衣襟。
孟珺冷硬的声线在安宁耳畔一字一顿的响起。
「她是我的。」
林靖顺着孟珺的手,看到安宁衣襟微微侧开,香肩上尚未消散的点点红痕瞬间便展露出来,无声而又暧昧地昭告占有之意。
林靖虽二十余年都未曾开荤,但也不是一无所知的懵懂少年,看到这些痕迹,哪能不懂,白皙的娃娃脸瞬间涨的通红。
「这,这……哎呀,早说嘛……」
林靖眼神躲闪开,心中这才明白方才孟珺那一腔不明所以的怒意来自何处,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林靖清了清嗓子道:「你喜欢的女子,我自然不会横刀夺爱。」
说完才觉不对,真是被孟珺带到沟里去了,他本就未曾想过要夺爱!
既然佳人有好归宿,他当然替她高兴,才不会胡乱插手作梗。
孟珺闻言,心下翻涌的占有欲这才平息下来,冷哼一声:「我何曾说过喜欢她,她是我的人,仅此而已。」
孟珺伸手抬起安宁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深邃的眉眼折出冷厉的弧度,更显眼眸深邃,垂眸冷冷看着她,坚实的臂膀死死箍住她的腰,仿佛要将安宁就此折断。
安宁吃痛,眉梢颤了颤,眼底却全是一片柔情蜜意,温柔顺从地看着孟珺。
孟珺凝视安宁片刻,眼中神色变了变,这才移开视线,挥手将候着的侍卫召过来。
「将她带回去。」
侍卫俯身称是。
安宁转眼看向孟珺。
察觉到她的视线,孟珺看向安宁,冷声道。
「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