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谢棠轻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暴戾恣睢的情绪。
她垂眸若有所思,半晌,低头看了看紧紧攥住她袖口的那只手,冷不丁开口问道:“omega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陆忘言缓缓抬眼,放开了她的袖口。
谢棠轻心底一松,正要后退,却不想被他扯住衣领往前一拽,她双手撑在车窗上才止住踉跄。
衣领在对方手里,她被迫俯身,正要恼怒,猝不及防他突然抬首凑到她颈边,轻轻嗅了嗅。
谢棠轻并不喜欢过于亲密地接触,但平时很有分寸感也很有教养的人,此时却突然不讲道理起来了。
这距离太近,让她想起上次被咬的经历,她眼睫颤动,不由睁大眼睛,刚要后退,他却已经松开手,靠在椅背上,脸上表情平静得近乎漫不经心,语气却有些恶劣,“嗯,栀子花的味道。”
信息素称得上是alpha和omega求偶、调情或者表达占有欲的工具,但对beta来说,却和空气也差不多。
谢棠轻迅速直起身子,绷着脸俯视他,表情警惕极了,他眯起眼睛,却没说话,只是舔了舔嘴角,神情莫名愉快了起来。
嘈杂的街道,雨滴一滴一滴往下掉,行人走路匆匆,都撑开了伞。
水珠打在身上,带着一丝刺痛,她皱着眉,心里怨怪自己浪费时间,对方分明是个神经病,只是转身离开之际,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响,听着像是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一把伞遮过她头顶,逐渐变大的雨珠落在伞面又溅到脚腕上,有些冰凉,后背体温却高涨,带着烫人的热度。平时公认脾气不错的人,此时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他穿着白色西装衣冠楚楚,模样斯文清俊,谢棠轻瞥了一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而这次仍被拉住手腕。
接二连三地阻拦,是个人都有脾气,何况谢棠轻脾气并不算好。
她正想发作,手里却被塞进伞杆,身后人往后退了一步,任她独占一把伞。
“栀子花的味道,是你身上的味道。”陆忘言淋着雨,额前碎发湿漉漉的,带着潮意,白色西服浸着水,紧贴在身上,显然并不舒服,他却像是没感觉一样,双手插兜,闲散地倚靠在车门上,嘴角带着丝丝笑意,“如果我是alpha,那天在审讯室里,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审讯室里,几个伤残的alpha信息素混乱,后来的警察一进去,几乎就被干扰了,模样痛苦疯狂,他当时除了对那位律师开了个“玩笑”,似乎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清醒,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谢棠轻站在伞里,隔着雨幕和他对视。
她看着他湿润的眼睫,有些分神地想,回去该换洗衣液了,至少,把栀子花香的换掉。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才因怀疑他而丢了脸,于是她肃起神情,冷笑道:“你咬了我一口。”
边说,她边按了按后颈,其实才过了两天,幸亏如今医术发达,加上她去除伤疤的意愿强大,多花了点钱,皮肤如今已经恢复白皙细腻,看起来光洁如新。
陆忘言眼眸晦暗,里面藏着压抑的欲望,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她的后颈。
但对上她冷漠疏离的眼睛,他又强制自己移开视线,别开脸,弯起嘴角咬字很轻,“那确实是我的错。抱歉,谢三小姐。”
瓢泼大雨落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湿漉漉的,尽管如此,他眼眸清亮,脸上的神情温和依旧,倒不见任何狼狈。
谢棠轻撑着伞,看了他一会,多说多错,决计不搭理他,干脆转身离开。
拿人手短,对方还淋雨道歉,她总不能把伞扔他脸上,让他滚吧。
何况,大街上人来人往,她可不想再上一次头条,那样除了父亲会对她不满之外,她也会很头疼。
至于那个改不掉的称呼——谢三小姐。谢家子孙多,她回谢家的时机不早不迟,家族已经不知消失几个兄弟姐妹了。
她在谢家都不记得自己行几,谢三也不过是他父亲随口一说的称呼。老实说,若不是自己羽翼未丰,她未必会认下这个称号。
这么看,对方连道歉都显得没有诚意。也不知他刻意接近到底是在酝酿什么诡计,但总不会是好事。
陆家的情况不比谢家简单到哪里去,为了不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中,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少爷,时间要到了,迟到了,夫人会不高兴的。”司机战战兢兢地提醒道。
实际上不止不高兴,更多的是歇斯底里地怒骂和鞭打。
他是陆夫人第一个孩子,但陆夫人并不止他一个孩子。
谁都知道,早些年陆夫人爱上一个浪荡子,不顾婚约和人私奔,不到一年,她就苍白着脸色回来了,同时肚子里也有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陆忘言。
而后,陆夫人要重新挑选未婚夫,不过陆家老爷子嫌她为人太单纯,脑子不够清楚,同等家世的年轻人个个心眼都不少,她进去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索性招婿,让人入赘,在眼皮底下盯着总比让她自己胡来强。
陆夫人是个至情至性的人,爱上现任后,满心满眼都是他,于是第一胎的孩子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总觉得他的存在抢占了她和现任所生的孩子的资源。
尽管直到现在她还没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但生活上的苛待却时有发生。何况这次他差点伤害到李律师,若是再迟点,怕不是一副手铐就能敷衍过去的事情了。
司机的提醒也是出于好心。
陆忘言望着汹涌的人群,良久才收回视线,脸上温柔的神色而且收敛起来,气质变得冷漠阴郁。
他闭上眼,手指微曲,敲了敲手上的镣铐——那是他在审讯室里差点失控为自己戴上的,信息素的影响还是比他想象中大得多,他有时候也会痛恨自己的性别。
最后看了一眼人群,谢棠轻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重新闭上眼睛,淡声道:“走吧。”
说到底,只是一个beta而已,根本不值得这么上心。
他在她身上投下的注意力太多了。
回到家时,天仍旧很黑,云层厚厚的,像翻滚不断的黑色海浪,但雨停了,空气里带着泥土翻新的味道。
谢棠轻把那封邀请函扔在一旁,倒在床上,伸手盖过薄被,将自己卷成一个蝉蛹。
她回来后先洗了个澡,在浴缸里泡了很久,omega那间公寓至今还给她留下一点阴影,太脏,也太混乱,那间卧室更是,踏进去跟进了发情的野兽巢穴一样,到处都是那种让人作呕的味道。
左右邀请函现在已经拿到手了,再没什么顾虑了,她拿出通讯器,点到一个私密账号上。
对面悠扬动听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簌簌的流水声,“下午好啊,棠轻。”
“你在洗澡?”
“嗯,是这样……不过我想这并不耽误我们之间的交流。”
“帮我解决一个人,价钱你开。”
对面微微一笑,语气自信,“把信息发过来,明天晚上会给你满意的答复。”
谢棠轻在床上放空了一会,才起身,重新走进书房。
那个命名为化妆舞会的聚会可不是一张普通邀请函就能轻易糊弄过去的,至少,她得带上一点信息素。
并且比起性格暴躁体能发达的alpha,显然omega更好接触同时也更容易制服。在此之前,她得拿到一点omega的信息素,才能完成信息素药剂的制作。
想着,她低头看了一眼邀请函,离舞会开始,还剩下四天。
第二天,是工作日,也是上课的时间。
谢棠轻拖着疲倦的身子到了教室,早上八点,这是一节专业课,大概是周末玩嗨了,大家都昏昏欲睡,几乎掀不开眼皮,她在里面倒也不显得出奇,只是偶尔有道目光刺向她后脑勺,平白带着怨恨。
稍微一想,她便清楚是谁,也不搭理,心里却盘算着给对方一点教训。
就这怨气冲天的样子,哪天不小心,真的让他坏事。何况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心里惦记着事,时间便过得很快,眨眼间,已经放学了。
谢棠轻将书放进背包里提起,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惯性的,她依旧走了平时回去那条路。
她越走越偏僻,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大,就在一个拐口处,一个人突然跳了出来,往她身上扑。
谢棠轻想都没想,侧身避开,捉住他的后领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啊!”
一声惨叫在耳边炸开,她按住偷袭者,心里还在纳闷这人实在有点好欺负,就听见脸着地的人呜呜求饶,“别打我,我没有恶意呜呜呜……”
是个娇滴滴的陌生的声音,看身形也很瘦小,起码以前她没见过。
“你是谁?”谢棠轻撩起眼皮,手上用力按着他的胳膊,冷声质问道:“到底想做什么?”
“我是个omega,我来特意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