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俞陪黎子秋去面试那天，是阴天。灰蒙蒙的云堆挤压在天空上，广袤的天空突然变得拥挤，空气也无法在云层间流通。岑俞望着天，有些胸闷。

黎子秋今天穿了一件淡绿色的纯棉背心，外面罩了一件黄褐色格子衬衫，下身是一条浅色牛仔裤。黑缎子一样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高马尾，随着她行走的动作，左右摇晃。

没有夸张的妆容和宽松得把整个人都装在其中的戏服，每每这个时候，岑俞才对黎子秋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女孩有了实感。黎子秋的眉眼成熟，脸上的妆总是很老气，以至于岑俞初见黎子秋时，一直把她当作同龄人，语气里无意中参杂着刻薄。

一直过了小半年，两个人在同一个组里当群演。那天收工收得很晚，从中午一直拍到凌晨三点。因为是恐怖片的布景，一喊收工大家都跑得飞快。岑俞走到中途，发现手机落在片场，只能硬着头皮回去找。

一片黑暗中，传来黎子秋微弱的歌声。岑俞走过去，看见黎子秋布满泪痕的脸。

那天是黎子秋的十八岁生日。

“小鱼哥，你知道咱们今天的群头是谁吗？”

黎子秋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岑俞。

“谁啊？”

“胡国鹏。”黎子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又补了一句。“胡爹爹，你的老情人——”

“去你的！”

岑俞笑着拍了一下黎子秋的肩膀，被小妮子打趣也不恼。胡国鹏是岑俞的大学室友，南京人，性格和善，是个一眼看上去就很能吃亏的人。诚然，他也没有给这副长相丢脸，大学四年买了三年的学长签字笔，大概等他七老八十会助力神舟九十号登月买汽油。

好说话，成绩好，约等于大学宿舍里的再生父母。胡国鹏和家里打电话话时都是用方言，爸爸叫嗲嗲。胡嗲嗲就是那时候叫开的。

胡国鹏的履历也是一波三折，两年演员，两年编导，两年场记，从台前慢慢淡到了幕后。他性格讨制片喜欢，私下会偷偷照顾同组的群演，渐渐成了固定的群头。

岑俞性格孤僻，社交场上像个刺猬，谁靠近都得挨两针。如果不是长了一张清纯小白花的脸，仇家手拉手能组一支足球队。在本就不多的能忍受岑俞臭脾气的人中，胡国鹏蝉联了四年的荣誉第一。

“梨子，小俞，这里！”

胡国鹏在山腰的亭子里挥手，身后影影绰绰地浮动着一些人影，周遭挤满了黑压压的设备，岑俞眯眼辨别了一会儿，道具和摄影的人也在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