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妄放缓呼吸，努力控制着身躯不要太过剧烈地起伏，直到肩头再次一轻。
客厅里只有两个人不同频的呼吸声在吵闹。
窗外依然安静，黑夜悄无声息地分食掉阳光。
被虞疏卿打开的电视在没开灯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刺眼，凌妄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握着沙发扶手站起身，朝厨房走过去。
虞疏卿看了她一眼，连忙拿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小了一点。
下一秒，头顶的吊灯突然亮起来。
虞疏卿眯了眯眼，等适应了这片明亮之后睁开眼，身前的茶几上突然多了一个玻璃杯。
他眨眨眼，问：“这是什么？”
凌妄侧脸捂着嘴咳了两声，这才回答：“我看冰箱旁边有一箱乌龙茶饮料。”
“啊，之前杜姨拿过来的。”虞疏卿握着玻璃杯的把手喝了一口，“挺好喝的。”
说完他举了举杯子：“你要不要尝一尝？”
凌妄重新坐下，点头接过，转开他刚才嘴唇贴过的地方，低头喝了一口，给出了肯定的评价：“还不错。”
虞疏卿笑了：“那我再让杜姨帮忙买两箱。”
“不用麻烦她，我来吧。”
凌妄说着就要拿出手机搜索这个饮料品牌，门外却突然传来紧凑的敲门声。
她停下动作：“外卖到了。”
虞疏卿按住她，起身伸了个懒腰：“病员就休息着吧，我去取。”
他跑着去把外卖拿了回来，拒绝了凌妄去餐桌上吃饭的建议，拆开包装就把披萨盒往地毯上一放，盘腿坐下朝她招招手。
凌妄看了一眼脚下的白色绒毯：“……”
“快点。”
她慢吞吞地从沙发上滑下来，背靠在沙发上，接过他递来的塑料手套带上。
晚饭吃到一半，虞疏卿总算注意到凌妄心不在焉的，刚放在嘴边的那块披萨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停在半空：“你怎么回事？”
凌妄正在注意外面的天色，回过头就看见他拿着的披萨上带着油滴的芝士一点一点地往下流。
“没什么。”她无奈地托起他的手，把披萨喂进他嘴里。
“唔……”
“家里已经没有感冒药了吗？我记得妈买了好几个药箱。”凌妄收回手，微微蹙眉，“现在这个时间出去不太安全。”
“上次不就没有了，再说有我也不知道去哪个里面找啊。”虞疏卿一边嚼一边回复，对她的话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安全的，什么社会了现在。”
凌妄不依不饶：“你问一下妈她们，要不然还是我自己去吧。”
虞疏卿拿她没办法，切出娱乐软件，给他的alpha母亲发去消息询问。
这种事情向来是指望不了燕竹枝的。
【Psithurism】：妈，咱们家还有药吗？
【Psithurism】：凌妄感冒了。
现在这个时间他妈应该刚起床不久，那边没过一会儿就有了回复。
【Y】：上次我们回来的时候不就用完了。
【Y】：是不是又没去买？
虞疏卿发过去一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包。
【Y】：考得怎么样啊？
他看着这一句几乎都能想象到接下来对话会怎么发展——每次都是这样，燕竹枝唱完一段不算合格的白脸后就轮到虞闲亭像跟她约定好的一样跳出来唱红脸。
但虞疏卿还是把今天查成绩的界面发给了她。
【Psithurism】：［图片］
【Y】：阿疏果然很厉害。
【Y】：你是我们的骄傲。
【Y】：［棒］［棒］［棒］
虞疏卿：“……”
【Psithurism】：妈，你能用点符合你这个年纪的表情包吗？
对面似乎思考了一会儿。
【Y】：哦我懂了。
【Y】：［玫瑰］［玫瑰］［玫瑰］
虞疏卿：“……？”
你根本没懂。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凌妄：“是真没有了，我还是得出去给你买。”
凌妄囫囵咽下一口店家送的洋葱圈：“我——”
“不准，晚上风大。”
虞疏卿脱下手套，撇开她阻拦的手，在她的再三叮嘱下勉为其难地拿了一片阻隔贴放进裤兜里，这才出了门。
外面不出所料的风大，虞疏卿看了一眼只剩下一小截蓝边的天空，路边的黑色路灯隐去身形，光亮处有许多小虫嗡嗡地徘徊着。他撩了一把前额乱飞的头发，加快脚步。
他们小区附近有个很大的商圈，连带着这条街也热闹起来。
虞疏卿被人流推至岔路口，顺势转弯沿着另一条七弯八拐的道路走了五六分钟。
直到他能透过树木和高楼看到不远处的商圈建筑，药店也就在不远处了。
电动门感应到人自动打开，虞疏卿走进去，前台的女人眼睛离开手机，看见他便主动开口道：“有什么需要帮助？”
“麻烦帮我拿三盒感冒药，普通的就行。”
女人关闭手机，按他的要求从背后的货架上拿出药品，报了个价格。
虞疏卿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多拿一盒退烧药吧。”
“行。”
虞疏卿付完账，接过那袋药，兜里的手机正好响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果不其然是凌妄。
【Apricity】：哥，还没买完吗？
【Psithurism】：马上。
【Apricity】：快一点，但要注意安全。
凌妄总是会在某些时候暗戳戳地表达对他的依赖，想到屋里有个人正在焦急地等待自己，虞疏卿就不禁抿唇窃喜，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药店这边有条小巷，可以直通他家小区门口。但这种堪称人迹罕至的地方夜里连个灯都没有，也就虞疏卿这种着急回家的才肯走了。
他挤进小巷，黝黑的环境其实并没有带给他多少恐惧，可当手伸进裤兜里，摸到那片阻隔贴时，心里还是安稳不少。
许多自行车被摆放在这条拥挤的巷子里，虞疏卿哼着歌，单手插兜绕开障碍物。
眼看着就快到了，他却脚步一顿。
“……”
他用手指抵住鼻子，敏锐的观察到空气里除了那种铺满灰尘的旧墙的味道居然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越往前面走这气味就越浓。
不太对劲。
虞疏卿没想到出来一趟居然真的能用到那片阻隔贴，因为刚刚他陡然感受到被酒味下被掩盖住的alpha信息素。
他皱眉贴好阻隔贴，打算过去看看。
那蠢货自己一个人在巷子里乱来就算了，别跑出去找死。
外边omega可不少，被无缘无故影响到就不好了。
他转过弯，借着外边投射进来的光看清楚了一个扶着墙正在干呕的黑影。
“喂，”虞疏卿喊了一声，上前制止他，“把信息素收回去。”
alpha不太清醒地抬头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拍开他，嘴上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少管闲事。”
虞疏卿脾气瞬间上来了，愣是忍着继续跟他讲道理：“在公共场所释放信息素是违法的。”
alpha似乎也被激怒了，回身猛地推了他一把：“老子招你惹你了！？”
那人个子不高，力气到不小，虞疏卿被他这么一推，脚下不稳，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匆忙间撑在墙上抓了一手的灰。
他咬牙看向那alpha，实在忍不住想一拳挥过去的冲动，哪知刚抬手，对方却一个趔趄，然后吃痛叫出声来。
虞疏卿一怔。
凌妄的脸随着月光的移动缓缓从黑暗里显现出来，她动作堪称粗暴地扯起alpha的手，alpha那具笨重的身躯居然也能跟着晃了晃。
虞疏卿还是第一次在凌妄眼睛里看见这么重的戾气，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凌妄。”
似乎是跑得急了，凌妄从鼻腔里重重呼出一股气，但这样做的结果只是换来了更加急促的咳嗽声。
她偏头咳完，嗓音沙哑地警告：“别闹事，不然直走左转，我送你去公安局。”
alpha挣脱半天挣不开，被吓得连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凌妄一放轻力道他就忙不迭地顺着巷子遛了。
虞疏卿靠近她：“你怎么来了？”
凌妄没说话，第一时间先去确定他的后脖颈有没有贴阻隔贴。
“我贴了的。”
“……你太久没回来，咳，我有点担心就出来看看，”凌妄咳了一声，断断续续地说出回答，听见他说出这话面色反而更阴沉了，“……为什么要走这条路。”
虞疏卿知道免不了一顿责问，心虚地摸摸鼻子，试图装乖逃过一劫：“我这不是……着急回去见你吗？”
他开始深刻反思，痛心疾首：“我就不该先跟他讲道理的，应该一拳干他脸上叫他做人。”
凌妄：“……”
眼看凌妄更加笑不出来，虞疏卿才收起没个正形的嘴脸，认认真真地道歉：“对不起，以后我会把安全放在第一位的。”
“要是我没注意到……没赶过来怎么办。”
“那我也不会怎么样，”虞疏卿小声为自己辩解，“那种怂货连发泄都只敢在没人的地方。”
“我也是好心，怕他跑出去。”他紧紧挽住凌妄的手臂，朝她扬了扬手里装药的塑料袋，试图引开话题，“走，我们回家喝药。”
“可——”
“嘘，我困了，照顾完你我可得早点睡。”
凌妄咬牙咽下未出口的话，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
回到家里，虞疏卿把凌妄推进她卧室，自己跑去厨房给她泡感冒药。
“呼——”
意识到泡药的水温似乎有点高了，虞疏卿按停出水键，一边端着杯子往楼上走着，一边试图用嘴轻轻地把水吹凉。
他一只手推开凌妄的门，小心翼翼地跨上那两三级楼梯，走到凌妄床边，叮嘱道：“有点烫，你小心点喝。”
凌妄已经换好睡衣靠在床头，腰部以下都被被子覆盖着。
她似乎也不怎么因为刚才的事生气了，闻言也只是对他笑笑：“谢谢哥。”
虞疏卿暗自松了口气，把药放在她床头柜上，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半晌，盯得凌妄都有些不自在了，这才突然回身打开了她的衣柜。
“哥——呃？”
虞疏卿从顶层拽出来一个巨大的暹罗猫玩偶。
“靠着不硬啊，”他把那只暹罗猫塞进凌妄的背和床头的夹缝里，“怎么样，是不是舒服多了？”
暹罗猫因为在衣柜里蜷缩得太久而皱巴巴的手脚舒展开，瞪着布做的大眼睛将她搂紧怀里。
凌妄闭上眼，侧头把半张脸都埋进身后的柔软里：“……嗯。”
虞疏卿叉腰得瑟：“还是你哥有办法吧。”
“嗯。”
“喝完药再玩一会儿就早点休息，”虞疏卿摸摸她的头，语气难得温柔，“我先出去咯。”
凌妄乖乖点头。
虞疏卿走出去，轻手轻脚带上门，只有声音从还没完全关上的门缝里溢进来。
“晚安，凌妄，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