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易水随着众人从大殿走到城门口,她越来越发觉这倒不像真正的祭祀大典,而是一场法事,从刚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到现在的不安,让她身体有些微颤,这里从皇宫走到这里,花草树木、粗柱高墙、就算是一丁点的旮旯角落也贴得有黄符。
何珠道:“这不像是在祭祀,倒像是在驱赶什么。”
姜易水把手握成拳状,往后退了几步道:“嫂嫂,要不….我先回去吧。”她声音不比刚才那样兴奋有力,宛如一个做错事心虚藏不住的孩子,说着往身后退了几步。
何珠正纳闷,场上的宸王率解释,虽然有些大臣看上去不是那么信服,但这道原由一说出却没人敢反驳,仔细一想倒是也能说得通,圣上最近龙体欠安,做场法事驱赶邪祟也合情合理。
嘉王见她脸色极其苍白上前一步问道:“易水?”
他扶住她踉踉跄跄的身子,担心道:“不如你同何夫人先回去,反正也只是祭祀而已。”
姜易水掰开他紧紧攥住的手指,这里到处都是朝中大臣,几百只眼睛盯着,他这样的举止行为,又要害她被别人议论。
她咬紧牙关道:“我没事,可以再撑会儿。”
姜易水见台上的宸王与一旁的道士低声讨论,道士点了点头,后者看了一眼嘉王,故作伤心道:“今日事发突然,祭祀恐怕要被迫中断!”
众人皆是惊呼。
“发生什么事了!”
“难不成是祖宗显灵了?”
道士率先解释道:“刚刚神石显灵,凡是祭祀者,生辰八字须要阴月阴日的宗室血统才可!”
“这是谁啊?”
“看来得老祖宗的赏识,这人以后必成大器!”
宸王道:“道长,马上要开始了,要上哪里找此人?”
不仅在场的众人疑惑,连姜易水也十分的困惑,生在这个时辰的人也太好找了,怎么偏偏就指着嘉王?
道长突然指着站在人群前的嘉王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嘉王扬唇一笑,一身黑色长袍,显得格外庄严道:“道长说笑了,三哥乃是圣上钦点,于礼于情,周回不敢越俎代庖。”
宸王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无妨!若是出了什么事,三哥替你担着,父皇哪里我也会替你说情。”
她逞强地仰起脑袋,身后出了不少虚汗,姜易水想要离这个道士更远些。
可浑身腿脚如被下了定心咒一般,走也走不动。她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好奇怪宸王此番像是发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要去邪祟。
何珠见她脸色苍白不由地劝道:“易水你怎么了?要不要让小角扶你回去休息?”
姜易水摇了摇头,这会儿宸王还在难为嘉王,哪里敢离开。
何珠看出她的倔强,已经相处了怎么久,已经十分了解她的口是心非,她又接着道:“你放心,这里有我和你哥哥,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嘉王脱困,你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勉强,先回去吧!”
嘉王见推脱不成,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他一步步走向祭坛,大典前的晴天明媚,现在变得非常阴暗,场上刮起大风,无数飞沙走石在天上飞扬。
道士见此情景,立刻从袖口中拿出几张黄符,将它放在空中,其他的道士拿起手中的铃铛摇得更加迅速。
姜易水看了看四周,这阵势恐怕她会魂飞魄散吧!
姜易水道:“嫂嫂……我看我还是先走吧!”
何珠道:“嗯,好好休息。”
何珠话音刚落,周围的道士把铃铛系在一串红绳上,又在五帝钱撒在空中。
嘉王余光向角落里的张桉递去一道眼神,张桉立刻会意,趁着所有人被沙石迷住眼睛,向不远处吹了一道口哨。
咻的一声,一支冷箭插在了道长的心口。
空中的黄符瞬间化成灰烬,红绳上的铃铛突然断裂。
道士吐了一口鲜血,似乎仍不罢休用尽全部力气地把袖袋中的几枚五帝钱向姜易水扔去,口中念了几句咒语,随后又一支冷箭穿过他的喉间,他睁着大大的双眼,咽了气。
姜易水瞳孔慢慢从小变大,眼怔怔地看着那一枚五帝钱落在了她的额头,这枚铜钱慢慢从小变成一大块,最后她进入一片黑暗。
她仿佛置身于三界之外,听不到周围神神叨叨的嘈杂声,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顿时,云开见日,大臣们身上被吹得厚厚地一层灰土,等到睁开眼时,祭坛上然得满满一片鲜血,道士们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
大臣们都被吓了一跳,场面瞬间乱作一团,大喊道:“来人啊!杀人了!保护殿下!”
宸王一直在紧紧盯着姜易水,见她倒下率先冲下来大喊道:“快!请太医,顺便送姜氏回去。”
祭祀还没有结束,他还不能离开这里,只能将她扶到宫中,再另行定夺。
宸王扬唇一笑心情大好,终于把这个冒牌货赶走了。
嘉王站在一旁看着出神的宸王,询问这个罪魁祸首道:“你对易水做了什么?”周围都是朝中重臣,他声音极轻,但咬字很重,一双清冷的双眸恶狠狠地盯着他。
宸王故作高深的样子,对他笑道:“天机不可泄漏啊!”他笑得嚣张,随后甩袖离去。
嘉王也不和他废话,直奔姜易水所在的寝殿,刚没走几步就被侍卫拦了起来,为首的侍从行了礼道:“嘉王殿下,三皇子有令您不得出入。”
嘉王道:“今天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十分难看,你们最好识相些。”说着张桉便从人群里赶了过来,看到这么多侍从,连忙将主子护在身后。
*
宸王一路抱着姜易水在怀里,现在他恨不得马上打道回府,但祭祀还未结束,城外堵得水泻不通,现在出去会直接冲撞了百姓。
他思索了片刻,立即转身将她抱进一座无人的宫殿里。
他将自己的外袍脱掉,把她放在哪里,双手捧着她冰凉的手放在心口暖暖,又抚摸她脉搏查询是否跳动,一边又祈祷着他的易水能够快些回来。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外面几乎乱作一团。
他心里苦,从前意气风发到现在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避如蛇蝎,他失去了太多太多,若是此番易水能回来,破镜重圆,父皇降罪他也毫不在乎。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嗤一声,什么帝王的宠爱,来得快,去得也快!
想想曾经他们有八子,他只看到了太子,只因为那个人是太子!
白日里十二个时辰,除了朝政,那个人几乎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那个废物太子身上!
即使是个废物,在大殿上失禁出丑,也会因他身份尊贵,替他找其他的理由掩盖,甚至要连着贬低各个兄弟也要抬高太子!
身为他的父亲,他的血亲,竟然不惜用自己的儿子的鲜血为太子铺路。
瞧瞧,太子才是他真正的儿子,我们连个草根也不是!
此时他绝望地闭上了眼,手再次紧紧握着姜易水,似是要把她当成一块浮木。
他额头出了虚汗,外面脚步声一直不断停歇,已经过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未醒来?
不是法事已成?半个时辰便能恢复?
他明明瞧见,那道长将五帝钱撒在她的身上,这怎么可能?
宸王喊道:“易水?易水你醒醒,我是琮生啊!”
姜易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道:“琮生?”
宸王大喜道:“你回来了?”
姜易水没有看清人脸,意识也还未清醒,下意识道:“嘉王,发生什么事了?你刚刚有没有伤到?”
宸王扬起的嘴角瞬间慢慢消失,掐着他的下巴道:“好好看清楚,本王是谁?”
痛意瞬间让她清醒,姜易水想起来却被他按在榻上道:“说!你用了什么法子?真正的姜易水去了哪里?”
姜易水这才明白,使劲掰着他的手道:“我……不知道……”
宸王气极道:“你不知道?”又道:“你既然不知道,为何要阻止哪些道士?”
姜易水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那些道士难道不是嘉王在其中掺和?
宸王见她不言,以为她是在隐瞒什么,从袖口拿出一把匕首道:“你说还是不说?”
姜易水深吸一口气道:“她死了。”
宸王眼中闪过几分惊诧,姜易水继续解释道:“是在大婚当天,她自戕而死,只留下一封书信。”
宸王几乎崩溃,他还是一口否定道:“不可能!我了解她的脾性,若是没有人相逼,她绝对不可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一定是你!”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姜易水也全然不顾了,哭得撕心裂肺道:“你凭什么不相信?难道这些年我承受这一切都是假的吗?要不是她,我难道会来到这里?我一个人孤独又无助、被你们骗得团团转?差点丢了性命,你难过,谁来替我难过?!你自以为地好,你有问我过快乐吗,那一点是我想要的?你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是为我还是为自己?你只不过借个人宣泄罢了,就算是为了这个身体,难道爱一个人不是默默守护着她?你就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罢了!”
姜易水一口气全部说完,只觉得身心都顺畅了,这些年身心俱疲,那天不想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