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祁方低头扯开李诸的睡袍,就着皮肤上的水渍揉搓那些痕迹,着了魔一般想要洗去它们,他当然没能够如愿以偿,只能执拗地重复动作,手指把皮肤磨出更深的红色,像是覆盖了那处痕迹。
在这几分钟里,浴室安静得出奇,水滴砸在地上的滴答声和呼吸声交织,有几滴水打在陈祁方脸上,他抬手拭去,却注意到李诸自刚才起就再没有动静。
这时,他才感到一阵慌乱的心悸。
他抬头,李诸也正垂眸看着他,湿透的黑发贴在额头上,脸上的水渍和泪痕混在一起,叫他分不清刚才落在脸上的,哪滴是眼泪,哪滴又是水珠。
目光相接,李诸含泪的双眸里即刻落下几滴豆大的泪珠。
这眼泪像是强效解酒剂,顿时冲醒陈祁方昏涨的头脑,惊慌之下,陈祁方松开钳制李诸的手。
“小诸,我…”
他的脸侧立马挨了一记耳光。
咚咚。
与此同时,卧室门响起重重两声。
“你们两个,出来。”冰冷的女声隔着门板传进房间。
陈祁方被李诸这一巴掌打得越发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立马扯过一旁的浴巾包裹住李诸,擦拭他身上的水。
李诸还在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偏过脸不愿意看他。陈祁方喉头一紧,想说话,催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李诸毫不犹豫地推开他,起身脱掉身上已经湿透的浴袍,在浴室的柜子里取出一件新的换上,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向浴室外走去。
陈祁方快步跟在他身后,先他一步打开卧室门。
门外走廊上,李诗睡裙外裹着一件外套,一脸严肃地站在卧室门口,一看就是打算休息,却被这边的动静惊扰。
她的视线在陈祁方脸上的红印处停留一秒,眼里浮现一丝讶异,视线飘向他身后的李诸。
睡前,姐弟俩还在客厅聊了一会儿天,那时的李诸已经沐浴完毕,但此时却低垂着头,发梢不住地往下滴水,眼尾泛红,一看就是刚哭过,濡湿的睫毛一颤一颤,看得李诗眉头越蹙越紧。
陈祁方脸上的痕迹只能是李诸打的,从小到大,李诗见惯了他们小打小闹,陈祁方喜欢逗人玩儿,确实欠打得很,但李诗没有一次见过李诸真的对他动手。
再看李诸此刻狼狈的模样,陈祁方究竟做了什么,让李诸忍不住动真格…
李诗脑中火花一闪,想起今早在家门口撞见的好事,陌生的男人,和一向把李诸视为所有物的陈祁方,她把事情串在一起,模模糊糊地猜到了六七分。
可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看到自家弟弟可怜兮兮的模样,李诗都很难和陈祁方平心静气地交流。
她实在气不过,扬起手,预备再给他一些教训。
陈祁方看着她,没有半分躲开的意思。
“姐!”李诸从陈祁方背后走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臂,轻轻摇头,声音里还带有鼻音,“不要。”
就算是这样还要护着他。李诗虽然生气,却也止不住地心软,放下手,狠狠瞪了陈祁方一眼。
对方并没有接收到她的怒意——陈祁方只是盯着李诸,见他替自己阻拦,伸出手想拉李诸的袖子:“小诸…”
李诸侧身躲开他的手,走到李诗身后。
走廊一时安静下来,三人陷入古怪的僵持。李诗替弟弟捋了捋头发,轻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水珠。面对李诸,她不再眉头紧锁,而是语气温柔道:
“其实今天早上,我看见有人送你回来。”
言下之意,也看到了他们亲昵的模样。
李诸先是一怔,接着轻咬下唇,低头沉默不语,李诗心中叹气,又看向陈祁方,对方的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李诗冷哼一声,嘴角噙笑。
她缓缓道:“小诸喜欢男人或者女人,都无所谓,我们永远会尊重并支持他。”
“只是我本来也纳闷,如果是男人…”
她加重语气:“为什么不是你?”
“现在看来…”
“姐…不要说了。”李诸扯住她的衣袖打断她。
李诗的确没再说下去,她想着要尽快把湿淋淋的李诸打理清爽,牵起李诸的手离开,留下神色怔愣的陈祁方站在走廊上。
“能和我说说那个人是谁吗?”
李诸刚从浴室出来,正在擦拭头发,听到李诗的询问,动作一顿。
或许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可事关李诸和陈祁方,李诗总得搞清楚。她背靠在沙发软垫中,抱臂端详弟弟的表情,状似漫不经心:“你不说我也可以自己去查。”
“但我觉得这不尊重你。所以还是你来告诉我,好吗?”
李诸放下毛巾,在心里叹气,他姐总是这样,能语气温柔地说出极具压迫感、不容拒绝的话。
他坐在李诗旁边,扯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脑袋搭在上面,轻声:“他是一个乐队的主唱…”
十分钟后,李诗心情复杂地听完两人的相遇过程,深刻的感觉到什么叫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
好在那个叫做向彻的男人听起来还算正经可靠,不是什么浪荡纨绔,也难得和李诸有共同话题。既然李诸喜欢,李诗并不想过多干预…既然算是半个知名人物,抽空去查查有没有什么黑料也很正常吧。
那么陈祁方呢?李诗觉得这边的问题更刻不容缓。
“你哥…”李诗实在没有开导感情的经验,何况她觉得该开导的并不是她弟,而是陈祁方,“我会去和他谈谈,你不要操心这件事。”
李诸没有回答,他默默地挪过来紧贴着李诗,把头搭在李诗肩膀上。
“姐,做家人的话不是也能永远在一起吗?”
听这语气,像是又要忍不住哭鼻子了,李诗在心里解释,不是的小诸,就算是血浓于水的家人,在你的人生中也免不了缺席的时刻,无话不谈的朋友、相伴一生的爱人也是这样,所以陈祁方才会想做唯一、做全部。
李诗一直腹诽陈祁方过于旺盛的独占欲,但从某种角度,她又能够理解陈祁方的心理,也对他看管李诸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在这之前,一些适当的约束对李诸来说利大于弊。
她当然不能把心里所想直接说出口,揉了揉李诸的脑袋:“嗯,当然可以。”
家人是一个很狡猾的位置,陈祁方应该懂得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