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发热在挂了一天点滴后痊愈得七七八八,不过两天,李诸回家时已经生龙活虎。
陈祁方还是不放心,让家庭医生连续三四天来家里打卡,李诸向来习惯他小题大做,陈祁方在他的事上总会有超乎寻常的执着,且这种执着根本不讲理。加上心里对陈祁方还多多少少抱有歉意,于是任由他折腾。
可除了陈祁方以外,还有一个人也一反常态。
尽管李诸从第一天起就再三强调自己已经痊愈,向彻依旧早晚各一次的电话,比家庭医生还要勤快。
只是一场着凉引起的小小发热,至于吗?
关于这个问题,向彻的回答是:“毕竟我不像你哥哥一样每天都能看到你。”
听到这句话,李诸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声溢出指缝。
首先,陈祁方每天都能看到,也没显得多放心。
其次,虽然他知道向彻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但是这句话听起来真的很像在暗戳戳地抱怨。
他的笑声没有逃过向彻的耳朵,听筒另一边传来的低沉男声也染上几分笑意:“怎么了,刚才那句话很搞笑吗?”
“不是,就是听起来很像…很像…”李诸斟酌着形容。
“绿茶发言?”
李诸大惊,这个聊天表情都只会用颜文字的人,怎么学会这种词了?
他脑补了一下向彻用他那副磁性嗓音掐出绿茶语气说话的样子,在床上笑得四仰八叉,半天没缓过来。
等他笑完,清清嗓子,语重心长道:“咳咳,这些话你最好别在利亚姐他们面前说,肯定会被笑话的。”
对方轻笑:“我只是想,这样可以和你有更多话题。”
什么啊…李诸红了脸,另一只手不停在头发里打着旋,不懂这些流行语又怎么了?满嘴俏皮话的人也不一定讨人喜欢吧,其实向彻用颜文字聊天挺可爱的,他从没有觉得无话可聊过。
“那,那…”李诸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支支吾吾半天,说出了和心里截然相反的话,“那你就学吧。”
说完,他听到听筒另一边传来的笑音,连忙挂断电话。
随后的十分钟里,李诸不停地懊悔,自己刚才明明能够更帅气地回复这句话,结果说得磕巴还气势虚弱,总觉得像是在哪里输了一样,如果时光倒流十分钟,他一定选择这样说…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扳回一城,有人推门而入。
“小诸。”
陈祁方不打招呼就开门,李诸被他吓得从床上坐直起身,正准备拿眼瞪他,想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一时心虚,只是默默转过身,嘟囔:“干嘛。”
陈祁方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走到床边,一把将他捞进怀里。李诸象征性挣扎了一下,可对方在力量和体型上占优势,根本挣扎不了一点。
陈祁方的嘴贴在他耳边,声音温柔宛如耳语:“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
看,总是说俏皮话的人在这儿。
可我们早上刚见过,你和家庭医生一起来的!李诸被他搂着,用这个姿势抬头看着陈祁方笑眯眯的模样,心里也在琢磨。
他哥虽然说平时确实也是一副不要脸的样子,但从没有这种一刻不见如隔三秋的时候。
就比如昨天,他在琴房戴着耳机专注写谱,一时没注意外面的动静,突然就从背后被箍进一个怀抱里。
几乎是整个人被从椅子上提溜起来的李诸一脸懵,他侧过头,发现陈祁方正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里,使劲往他身上贴,呼吸急促。
这是喝醉了吗?李诸向后拍拍他的脸,问他怎么了,只得到“看不见你我很担心”的回答。
刘婶不在,陈祁方在房间里找不到他,整栋别墅上上下下都跑个遍,看到李诸才安心。
李诸心里既无奈又好笑,老老实实牵着陈祁方的手走回房间,在床上乖乖躺好“养病”,让他满意。
这几天白天陈祁方大多时间在公司忙碌,一处理好事情就像这样马不停蹄地跑过来看李诸。
他当然知道陈祁方为什么要紧紧看着他,陈祁方虽然嘴上说没关系,其实心里提防着他跑出去,李诸思来想去,偷偷跑出去见向彻确实是他不占理,他也不好说什么。
可是,总不能这样一辈子盯着他吧?
“头发怎么这么乱?”陈祁方看见李诸满头的小揪揪,伸出手用手指给他梳顺了。
李诸一动不动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抚摸,心思因为他这句话又开始飘忽,陈祁方看他乖巧的样子,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低下头轻吻李诸的脸颊,柔软的触感让李诸反应过来,拿手去推他的脸,陈祁方开怀笑着,把他压在床上。
“不是你说我生病还没好吗?”李诸抵住他的肩膀,不满地问,“你不怕传染给你。”
陈祁方没脸没皮:“传染给我吧,我正好不想工作,天天和小诸一起躺着。”
陈祁方用侧脸蹭他的侧脸,又把头埋在李诸肩窝里,李诸不让他亲嘴,脖子就遭大罪,湿润又炙热的嘴唇在他脖颈处留连许久,直到李诸实在受不了他这样黏黏糊糊,锤了锤他的肩膀,陈祁方才勉强抬起头来。
李诸嫌弃他:“和狗啃骨头一样。”
陈祁方真像吃饱喝足一样,一双本就英气明亮的眼睛目光炯炯,看他这样开心,李诸就不想扫他的兴,只能在心里叹气。
“所以你最近一直在烦恼这个?”
咖啡厅的角落里,许雁放下咖啡杯,带着揶揄的笑意打量李诸。
原本就交待得磕磕巴巴的李诸,被她盯得更不好意思,他手下的甜品被他用叉子一下一下戳得面目全非。
“总而言之就是,”她一把夺下李诸的叉子,把蛋糕解救出来,让李诸认真听她说话,“你觉得自己喜欢向彻前辈,但是又觉得这样违背了和你哥的约定,舍不得你哥伤心。”
确实挺难办的,许雁在心里砸吧两下嘴,偶像剧里的女主角原来都是面临这种两难抉择吗?
她用叉子柄轻敲李诸面前的桌面,一脸坏笑:“诶,既然他们都喜欢你,你就不能两个都要吗?”
闻言,李诸停下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在说什么啊,怎么能这样。”他有点生气了。
许雁心里大喊罪过,和恋爱都没谈过的李诸开这种玩笑,简直是教坏小孩。
她开始说正经的:“我有两个思路。”
李诸连忙认真看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差没把双手在桌子上摆好,颇有好学生乖乖听课的样子。
许雁老师继续:“第一个思路,其实你完全用不着烦恼,因为你总归要跟你哥走的,而且谈恋爱这种事,一时上头很正常,你现在觉得和向彻前辈互有好感,没准过几个月感情就淡了,而不管以后你和他会怎么样,你哥总会陪在你身边。”
然后你终究还是你哥的童养媳。最后这半句话许雁没说,可她话里话外已经是这个意思。
李诸扁扁嘴,没有发表意见。
“第二个嘛,恰恰相反,我们别什么事都要求有个结果。如果一开始就想着结束怎么样,那恋爱了担心分手,结婚了担心离婚,整天把可不可以揣在心里,而不是考虑过程会不会开心,这样多累人啊。”
“你害怕你哥伤心,可是如果真能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这世界上还有人相信真爱吗。”
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一个是偏向理性的考虑,爱情这东西,有些佳话里说它直教人生死相许,可更多的例子却在证明它并不牢靠。
虽然很大程度上因人而异,但如果对方不一定是良配,为什么不选择确定的那个选项呢?
另一个选择则是——管他呢,不试试怎么知道?
古人误以为心脏是人思考的器官,所有思想和情感皆由心生。许雁则有些幼稚地认为,或许大脑代表理性,所谓的心就代表着感性,理性的选择是“应该”,可应该就一定正确吗?
这两个回答其实挺讨巧,没有对错之分,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
坐在对面的李诸默默听她说完,在她说到某处时,因为专注而睁得大大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他一开心,这张本就精致漂亮的脸蛋更加灵动鲜活。
两个坏男人,许雁想,李诸看起来什么都不懂,还会在乎你们伤不伤心,竟然要李诸因为你们而烦恼,一看孩子这几天觉就没睡好,眼下都有黑眼圈了。
她虽然自己的恋爱谈得不咋滴,但人只要不恋爱就不会恋爱脑,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以李诸的心思她清楚。
她了解李诸的个性,当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其实李诸一直纠结,无非是在逃避那个可能的结果,那个他选择向彻后,和陈祁方分开,最后关系破裂再也不复从前的结果。
一个是一起长大的哥哥,比许多亲人都要亲密,虽然李诸嘴上会和他们抱怨陈祁方保护欲太强,可心里肯定还是喜欢并且依赖陈祁方的。
如他所说,他也一度选择了与这个结果背道而驰的道路。
可是,为什么还在纠结呢?
许雁托腮,看着因为她一番话明显放松下来的李诸,不由感叹,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吧!
她接着喝咖啡,对面的李诸看了眼手机,拿起放在膝盖上的围巾,重新戴上就要起身离开:“那你慢慢吃,钱已经付过,我先走了。”
李诸从落座开始,就一直注意手机上的时间,看得出是和谁有约,许雁一时心情复杂,觉得自己像是他百忙之中抽空见一面的情感咨询师。
谁叫这事儿李诸除了她,谁也靠不住呢,还有点成就感是怎么回事?
等李诸急匆匆地离开,她慢条斯理享用完这顿免费的下午茶,走出店门,无意瞥见玻璃窗里自己的倒影,突然想起一件忘记提醒的事。
今天李诸穿的是一件圆领针织内搭,或许他没有出门前照镜子的习惯,有围巾遮盖时还好,不戴围巾的时候,脖子侧后方的一颗红印,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明显。
许雁当然认得出那是什么痕迹,由于不清楚那是男一还是男二的杰作,她第一时间没敢提醒。
不过,一般也没有人会在意这种小痕迹吧?
许雁把这个小插曲抛到脑后,反复回味自己刚才机智无比的开导,哼着歌走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