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小子们都大了，屋子里的丫头也便多了起来，可也大多待在屋子里，来人去客许能看见，大概率是不出自家院子的。能混上跟着主子在府里走动的，想是顶顶体面的了。也不外乎是姑娘的婢女跟姑娘的婢女要好，少爷的婢女跟少爷的女婢要好，姑娘和少爷之间像是守这什么规矩似的，便是婢女也少有往来。
了了这哦嘛卡西的晚膳，小子姑娘们还在堂上闲聊，等着守岁后见礼，做丫头的便在院子里的廊下唠嗑。半见跟藕荷找了一处透亮的廊柱下坐着，也好松快松快。
“你看他们盯着咱俩瞧那样儿。”藕荷挑眉示意半见看那边芙小姐身边的豆蔻和蓉小姐身边大一点的甜枣正斜眼看着她们，便把嵌着大珠的鞋面往前凑了凑。“要看就给她们看，还不就是看看这个，咱们是跟着少爷的丫头，是破了身子的，没她们这些清白姑娘高贵罢了。”
“哎！”半见扯了把藕荷，这姑娘就跟刺猬一样暴躁。
“切，好像是多高贵似的，不就是姑娘的丫头，便宜日后留给那姑爷，也得看看自家姑娘的福气，都当自己是报春呢？”藕荷便是扯也扯不住的，越说越还来气了，末了竟还大声了起来。
“咱们是比不得报春的命好，怎的到时候也是有名分才抬得的，总好过这稀里糊涂的就交出去了，还不一定能留得在这府里过活呢！清白的身子到没了，哎！冤不冤枉。”豆蔻跟芙小姐简直如出一辙，果是个干脆的，嘴巴利索得一点不输藕荷，还惯会找那最窝心的艮结，便见着藕荷扭头就要开骂，被半见一把捂住嘴巴，直等到甜枣和豆蔻走了，方才松开手。
“你干嘛堵我的嘴啊！”藕荷眼见得气得满脸通红，眼眶子生托着泪水，半见明白破了身子白白跟了值少爷，她也是委屈的，哪个姑娘不想着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正经的做个夫人，便是跟了少爷也连个名分都没有，有些话伤人，还不是说到了痛处。
“不拦着你咋办？难不成闹起来。”半见瞟了眼堂上，她也不想拦，可她不想背连累。“都在呢！你但凡一嗓子，就都听得见了，怎的姨奶奶她能放着芙小姐的豆蔻不管，来偏袒你？”
“我是三爷院里的，轮不到田姨奶奶来管。”藕荷嘴硬的道，却也知道若闹起来先不论对错，她和豆蔻都得挨板子。
“那你是觉得三奶奶能帮衬你个同房丫头？”半见这才说道：“值少爷可不是她生的，何况你不过是个婢女，还在除夕打了她的脸。”
“你……”藕荷愤愤得不平，当丫头连痛快的出口气也不行，人便低下头去。
“你越是平平静静的，日后也许能在值少爷身边做个姨娘，也让你家少爷少些个麻烦，何必挣这些个。”
“当姨娘当姨娘，若是当了姨娘也是最下贱的，比不得她们做了姑爷院里的姨娘。半见咱们怎么这么倒霉，那时候小，我只当哥儿是最好脾气的少爷了，还庆幸跟了他了，哎！”说起这个，藕荷颇有些懊恼。
“姑娘那边也不都好呀！女子嫁人本就是第二次投胎，若是姑爷连姑娘都不放在心里，姑娘再是个不容人的，还不一定多痛快。”
半见说的便是豆蔻，她手上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玛瑙镯子勒得那皮肉紧紧的，一个五岁孩子的童镯子直带了七八年了，女孩子都大了还不敢摘下来，半见想起那日芙小姐的摸样，想来豆蔻的日子也痛快不了多少。
“芙小姐可能是要配给大姑奶奶家的桓少爷呢！那个少爷也是个温和好脾气的，定不会亏待芙小姐。”藕荷嗫嚅着道，心里还是为自己不济的命运愤愤然。
“芙小姐要配给大姑奶奶家的桓少爷？你怎么知道？”
“三奶奶说得呀！大姑奶奶自然最中意的是英小姐了，可是英小姐的婚配怎么可能是桓少爷，大姑奶奶就打起来咱们府里姑娘的主意，二爷家根本就不合适，三奶奶没有闺女，说到底都是庶出小姐，你说大姑奶奶会选谁？”
半见仔细一想，倒也真是，大姑奶奶在夫家本就不稳当，若是桓少爷的婚事再寻个别家的姑娘，她怕是连最后的儿子，也要依仗不上了。
“那芙小姐可愿意？”半见遂问道。
“我才不要呢！那个杜雨桓唯唯诺诺的，姑母瞪一下眼睛都吓得没话说了，况且她打小就不喜欢我，我才不要嫁给姑母的儿子，什么表哥不表哥的，我从来就没跟他说过什么话，他眼里的表妹只有英妹妹，我不要。”芙小姐闹了脾气了，满屋子的乱转，帕子漫天的飞，气得直跺脚。
“你少起那个跟英姐儿攀比的心。”姨奶奶一句话戳中了芙小姐的艮节上，说得少女满脸的抹不开。
“都是庶出的姑娘，你姑母到底是嫡妻，那杜雨桓也是嫡出子，你还不要，杜家这样的门第又岂是庶出小姐能攀附的，若不是你爹爹军权在握，你姑母家又怎会同意他配个庶女。”
田姨娘边整理手上的活计边又道：“你姑母脾气是暴躁一些，可好歹是个耿直的性子，她在杜家过得舒不舒坦你还不知道？杜家老太爷还在呢！你嘴巴甜一点，勤快一点，喜欢你的人又何必非要是她谢开霞。桓哥儿脾气软得最好，男人脾气软一些，你日子才会过得舒坦些。”
“可是，可是……”芙小姐可是了半天，总算是可是出了一句：“可是他那个父亲也太花哨了，保不齐父亲和儿子是一个样的？你看看仁哥哥，就跟三叔一模一样。”
“你三叔哪里比得上你仁哥哥，若不是你三婶婶心狠，你仁哥哥指不定现在屋里头几个小崽子了，你还看那……那你伸大哥哥呢？学问也上进，人也稳妥，这跟父子不父子的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不乐意。”芙小姐气得揪着花瓶里的梅花，把那小小的花瓣捏在手里，揉成泥巴。
“乐不乐意也是郡主夫人和你父亲做主的，且轮不上你个闺阁姑娘说话。”
田姨奶奶抢过芙小姐手里的梅花，递给丁香接着：“芙儿，小娘年轻时也气盛，才养得你心高气傲的，可人的出身到底是不同的，便是你父亲，难道就比什么人差吗？那你若看那美貌，咱不论英姐儿，便是她身边的报春，你可比得上？难不成那英姐儿日后入宫做了娘娘，你也去做个婢女？和报春在房内伺候？”此言一出，但见那芙小姐也是一愣。
姨奶奶叹了口气又道：“咱们女子的日子，还是安稳的好。夫君温柔体贴，性子软些，家室再比你父亲低些门楣，那是再合适不过了，杜雨桓且还有些高了。”
芙小姐听了话，脸面上纠缠了起来，帕子捂上了嘴巴道：“我不愿意，凭什么我就要低人一等。”说罢一头扑在炕上，啜泣起来。
年初一给各院拜年，半见刚从账房回来，把分利和国公府上的年礼一并交给胡嬷嬷，就跟着少爷各院走动去了，先去的便是正院里。国公爷郡主夫妻一年到头也没在一个屋子里歇着，国公爷除夕居然也歇在田姨奶奶房里，丁香刚领着律少爷走到院里，正赶上这对母女二人在说话。
“哦，是律哥儿呀！”
“田姨娘安好，律儿来给大伯父拜年请安。”谢元律略显尴尬的道。
“公爷还没回来呢！一早先去宫里拜年，天没亮就走了，看时辰也该回来了才是。”
“哦，那麻烦田姨娘跟大伯说一声，我过会再来吧！”本该是等着的，但谢元律明显是刚听了不该听的话了，且有些尴尬的样子，田姨娘也便看出来了。
“律哥儿还是等一会儿就好，国公爷也快回来了。”田姨娘道，便听见屋里的啜泣更大声了，她笑得讪讪的。
“我还是先给大伯母见个礼再来，告辞了。”
这女人的安全感和底气果然是家族给的，见郡主如此从容淡定。她便是根本也不在意国公爷歇在哪里，也不会为了什么脸面，非要除夕留夫君在屋里，总之是没有必要，便是一分钟的假也装不得。
“律哥儿就留下一同用饭吧！就我和英儿两个吃饭，也是冷清了些。”郡主奶奶如实说，平和的眉眼眼皮都慵懒的垂着，嘴角自然的向上勾起，眼见那神色是舒坦满足的。
“大哥哥又出门了？”谢元律道。
“嗯……去城外驰马了。”郡主又道。
早餐也是满满的一桌子碟碟碗碗，半见自然是搭不上手的，便全看着报春和几个生脸的姐姐忙活。
英小姐一见是他们主仆，脸上噙满了甜甜的笑来，摘下头上的鎏金簪子，一颗通红的宝石嵌在那簪子上面，她的年纪带是显得厚重了，好在美貌衬得，随手别在半见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