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华宫前,穿着一身榴红留仙裙的小红正对着那道看似单薄、实则牢不可破的殿门又打又骂。
她袖子挽的高高的,将门拍的震天响:“江疑!快开门!我知道青耕醒了,你赶紧开门!”
等了半晌,不见里面传来丝毫动静,小红冷哼一声,“你给老娘装死是吧,再不开门的话,信不信我把这门给砸烂!”
“你若是力气多的没处使,不妨试试。”
略带讥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红翻了个白眼,转过身看向来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看门狗!”
“红潆潆,看清楚这是哪儿?嘴巴放干净些!”
“哼,被说到痛处,恼羞成怒了吧!啧、啧、啧,瞧瞧”她抱着两臂,围着夕妍转了一圈,“就你这脾气竟在江疑身边待得住?他怎么没把你给气死?”
夕妍不再言语,咬紧银牙,手中青剑缓缓成形,发丝轻扬,无端生出几分肃杀的凌冽感。她踏着怒火,一步一步往前逼近。
红潆潆冷笑一声,不退反进。
碧玉秋光剑的剑气近乎实质性般袭来,几丈高的气浪似要将红潆潆掀翻。她迎着夕妍,盘腿坐下,玉虚琴在身前缓缓成形。
很难想象像小红这样火爆的脾气竟会使用这种法器。
她闭上眼睛,千百年来的爱恨情仇似乎又在眼前重现了一遍。红潆潆尽力压制住颤抖的双手,轻轻搭在了琴弦上。
“找死!”
悦耳的音符从指尖倾泻而出,华丽的奏章一旦开始就势必要用血或生魂来祭奠。
收起脸上的轻视,夕妍难得正视起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对手。手中碧玉秋光剑隐隐发出轻响,似是跃跃欲试想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入侵者一个教训。
两人刚对上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散漫的云海不知躲到了何处,伸展着腰肢的花草也识相的蜷缩起来,刚刚还在地上你追我赶的落叶此时也跑得不见踪影。
这片地界上端的是一副生死存亡的景象。
但一墙之内的洛华宫却丝毫不受影响。忽隐忽现的透明结界隔绝了所有风雨,静静守候安宁。
青色的剑气劈头盖脸的砸下,夕妍身形变幻,极快的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似乎有心想让小红难堪,是以在离她不足一丈远时就不再靠近,而是始终保持着距离,试图猫戏老鼠般看着小红在她手下做最后的挣扎。
红潆潆端坐如钟不避不闪,指尖轻动,玉虚琴空灵缥缈的声音凝成一道道夺命杀招,同样见缝插针的劈向夕妍。
其实夕妍与红潆潆不分仲伯。
早前,小红不知进取,成日就知道嬉戏打闹,将太液池折腾的乌烟瘴气。在仙途上看不到半点希望,压根就不是夕妍的对手。幸好她本人对此不甚在意,也就这般浑浑噩噩混了许多年。
可发生那场变故后她仿佛变了个人,一改往日作风,对修炼一事尤其上心,紧赶慢赶的修炼。虽说如今修为不算太高,可至少有了与夕妍一战之力。
荒废了这么些年,红潆潆到底不是夕妍的对手,在对方故意卖出一个破绽时,小红果然上钩。夕妍面无表情,碧玉秋光剑眼看就要将小红生生砍成两半,一道白色的神力突的袭来,轻描淡写的就把这一杀招给击散了。
“够了!夕妍。”
略带冰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夕妍恭顺的收了剑,垂首敛眉站好。
与之相比,被打倒在地的小红就显得很是狼狈。她因躲闪不及,身上的衣裳不再完整,七零八落的搭着,任由嘴角洇出的鲜血滴滴哒哒落到地上。体内多处也有暗伤,以至于现在浑身无力,只能趴在地上调息。小红勉强抬眼往那边看去,眼前似是罩着一层白纱,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不过光凭那道身影,她就能断定此人必是江疑。
在谁面前丢了面子也不能在江疑面前丢脸,小红压下喉间漫上来的血腥,撑着虚化的快要消失的玉虚琴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江疑在离小红半丈远的地方停下,虚虚一抬手,一道神力充沛的仙气就融入了小红的身体。
“抱歉,是我没教好夕妍。”嘴上虽然说着抱歉的话,可江疑脸上却一丝歉意也无,几乎都没拿正眼瞧她,只扫过冰冷又薄凉的眼锋。
小红有伤在身,那些断裂的血肉、筋骨遇上那团自外而入的神力,无不争先恐后的抢夺养分。尽管她很是厌恶江疑这颇含施舍性的馈赠,却也无法立即将那团神力剥离出来,遂只好面色难看的盯着他。
“江疑,我要见青耕。”忍着全身剧痛,小红靠坐着玉虚琴,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听到青耕的名字,江疑似乎才正眼打量了小红一眼,也仅仅是一眼,就又极快的挪开:“你觉得就凭你现在这样去见青耕,合适吗?”
闻言,饶是脾气火爆的小红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她低头看了看狼狈的自己:衣不蔽体、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也是遍体鳞伤。虽然伤势不重,但以她现在的模样去见青耕委实不妥。
“卿卿刚醒,身体还未恢复,你戾气太重,贸然闯进怕是会伤了她。等她身子养好后,你自然有机会见她。”
说完这话,江疑转身欲走,素白的长衫清清泠泠,仿若他从不为凡尘俗世所累。
“若我非要见她呢?”
小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疑脚步一顿,“那你尽可以试试。”
话未说完,一道携带着怒火,化作实质性的琴音从后方直愣愣劈来。江疑头也没回,广袖一晃,还未等他再迈出一步,就听得身后有重物砸地的声音。
澄澈的天际下,小红怀抱已经虚化了的玉虚琴,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砸在地面上。还未彻底归位的五脏瞬间撕裂,疼的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甜腥味,小红侧过头,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
“我说过了,你尽可以试试。”
残风卷着未尽的春意,阳光从树梢露出,好似云销雨霁、彩彻区明的天空,给人送去温暖幸福。
“殿下?”
一道轻灵的声音从江疑那边传来,小红明显看见江疑身形一顿,脸上表情柔和下来,近乎有些手足无措的应了声:“嗯。”
“你在哪儿?”
“我快到家了。”
“那我在家等你。”
“好。”
小红一怔,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只是比起往昔更多了两分软糯。就像尚且不知身在狼群中的幼羊一样,白嫩中透着无畏的天真。
“青耕!”小红竭力大喊一声,没承想就在她怔愣的功夫,江疑早掐断了与青耕的联系。
这次他终是转过身来,目光在小红身上停留良久:“我给过你机会,若你不想信守承诺的话,我也不会再费心吊着一个将死之人的命了。”
那道目光寒冷刺骨,较之刚才,可以说是在看一个死物了。
可他说出话却更让小红胆寒。
未过,小红只能遥遥看着江疑走进那道看似轻巧,实则牢不可破的城墙。
夕妍在返回时轻轻瞥了小红一眼,眼神是如出一辙的冷漠,可她终究不是江疑,其中到底多了两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江疑推门进来时,青耕正坐在菩提树下砌起的花坛上,数着树干上一来一往的蚂蚁,像是在发呆。
细长柔白的手指杵在树干上动也不动,樱唇时而紧抿、时而轻咬,想必心里藏了事,一个人正瞎琢磨呢。
今日她换上了一身浅蓝云烟逶迤素雪绢云千水裙,柔顺的长发乖巧的披散在身后,耳垂上坠着的一对素净白玉耳坠更衬的那片肌肤白里透红。
散漫的余晖透过树隙,同样散漫的落在她身上,更显柔和。
江疑的心突然就软下来,无论刚刚发生过什么,只要看见青耕,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没那么重要。
他不忍扰了这美好的一面,遂就站在那儿静静看她。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青耕终于察觉出一丝异样,她转过身来刚好对上江疑含笑的目光,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傻愣愣的模样被人看了多少。青耕颇有些慌张的移开视线,磕磕巴巴的问:“殿下来了多久?”
“刚来一会儿。”丝毫不觉不妥的江疑终是上前来,手中托着一件素色斗篷,自然而然的披到青耕肩上,“你身体不好,别在外面玩太久。”
后背一热,那股浅淡的竹沥清香又似有若无的萦绕在周围,青耕红了脸,到底还是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从花坛上下来:“嗯,一时忘记了时间,下次不会了。”
江疑笑笑,拥着青耕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