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凌空于无边浩瀚的宇宙之中,你我萧条在蜷缩有限的光轴之间。
对于罗清野来说,在学校里度过的时间,仿佛快得如一梭飞箭,又似乎慢到她几近崩溃。
无趣又孤独的时光里,每次出门都要撑着一把折叠黑伞,兀自遮挡那能够吞噬她生命的阳光。
被太阳厌恶的过街老鼠,已经在病床上被迫剥夺了原本拥有的生命和人权,是没有资格堂堂正正站在阳光底下的。
即便她不是什么过街老鼠,只不过是人体寿命散尽的普通人类而已。
距离考完月考已经过去了四天,今天是发放试卷和成绩的日子。
她的试题全都依靠牠的答案才勉强答完,除了语文的作文是她随笔写的,其他科目的上方只要飘着答案,她都毫不客气地全部照抄。
奈何每回填写高秋颜名字的时候,她都差点写上自己的名字。
心情忐忑地坐在座位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发试卷的课代表,歪坐在椅子上,撑着脸发呆。
现在的高秋颜也只是音乐课代表,不需要上去帮忙,她也就可以惬意地看着别人将卷子递到她的手边。
说起高秋颜的同桌,是两个短发和寸头都戴眼镜的男学生。
她所坐的位置,也正好是第三组第三排中间的那一个。
但也只能短暂地不受太阳的照射,一旦到了每隔一周的全组换座位,她就不得以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若不是她无视着牠的警告,当面给欲言又止的生物老师和全班同学——展示了高秋颜身上病症奇怪的特性。
不然这把三十块钱买的黑伞,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被生物老师没收了去。
高秋颜患有紫外线过敏这事儿,也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这所学校教室座位的分配,是三张独立的桌子并排在一起,三人成队地安排在同一位列上。
或许是因为一个教室里人多,这样分配能够减少更多的占地面积。
被两个男生左右夹击,但凡他们两个弓着背,出口又本就狭窄,想出去上厕所或是去饮水机装水的她,只能背过身跨过去,若不小心又会与后座的那三桌人对上视线,难免有些尴尬。
她也因此很少出教室。
因为无聊,没人与她聊天,她几乎每堂课闲时间都会趴在课桌上补觉。以免一到上课又犯困。
最先被发放下来的试卷,是高秋颜最擅长的数学,146分的赤字赫然撇在卷子上,与高秋颜生前考出的成绩,正好伪装得完美无瑕。
第二张卷子,是历史科目,写得满满当当的卷子上,潇洒地写着漂亮的95分。
英语105分,虽然算不上多好,但也比上上周发下来的卷子成绩要亮眼得多。
随后接连发下来的卷子,都有着不错的成绩。
语文这次不再是不及格,而是出奇的136分。
剩下的试卷,也就地理91分,生物79分。
其他三个科目的试卷,得等到老师上课时候才会发下来。
也不知道是牠有意无意将错的答案给她,她有些故意写错的答案的确被判了叉,唯独认真抄写的有几道题目,却错得一塌糊涂。
譬如依据文章内容填写英语单词的那一道题,不是单词拼写错误,就是用词不当。
不过好在,这些错的地方不多。
发放试卷就意味着今天的课程不会讲课,而是讲解手中的试卷。
听着耳边不停絮叨的提点以及对全班同学的训斥,四十五分钟的讲解宛如度日如年。
罗清野颓废地撑着半张脸,缩着肩膀,生怕让高秋颜的身体碰到那两个男生一丝一毫。
她这样窘迫局促地坐着,已经有一些时日了。
那两个看着老实巴交的男学生,似乎总在故意往她这边靠近,座位拥挤到不得已让她缩着臂膀,满身窘态。
也不知道是哪个老师安排的座位,高秋颜竟被分配到这样的位置上,属实憋屈得很。
她抬眸扫了眼前方那三个女生坐一起的方向,羨艳地抿了抿嘴。
“高秋颜同学,你这次语文考得不错,作文也第一次写满了字数,来,你站起来跟同学们念一念,你这次写的作文内容。”语文老师推了推眼镜,满脸欣慰地笑着道。
全班同学的目光凝聚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却浑然不觉,还放下了撑着脸的手,跟着他们的目光往身后看去。
见身后的人也在看向她,罗清野幡然醒悟,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举着卷子,端详着那赫然写着五十二分的作文。
这次的考题是半命题作文,前边的空格让学生们自己拟定:“___的意义”。
她此时的嗓音清冷却坚定:“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也看不清楚。”
“每天看着五光十色的彩霞,轻轻抚过满树的枝桠与绿叶;每次清晨听见那清脆悦耳的鸟啼声,宛如诉说生命的乐章;每回遇到的那些学生们身上,那难以再次拥有的焕发的青春气息,都让我置身于如梦如幻的恍惚之中。”
“生命的短暂,总会让我回忆起童年的悲欢喜乐。那些恍如隔世的记忆,却在命运的不公下支离破碎,肢解成难以修复的机械,不断侵蚀着我的理智和感情,让我感到麻木,让我悲痛欲绝。”
“鸟儿为什么会飞,是因为它天生就有翅膀;花儿为什么会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芳,是因为它天生就带有这种能让人愉悦的能力;可我呢?我又为什么会诞生在这个世界里?”
“当我眼下的生活被柴米油盐麻木了知觉,当贫苦的生活却又剥夺了我的生命,当再次睁开双眼甚至发现这里不再是我的世界……当感情在沉浸的溺水感中不断地被窒息和折磨时,我们才会去思考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可如果真成了这样,那一切都来不及了。
“直到我原有的身份被替换,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我如今变成为了别人时,可有谁来纪念我的过去呢?又有谁来质问我,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活着?”
话音刚落,全班爆发了如雷震耳般的掌声,惊吓得罗清野身子一颤。
她目光涣散地垂下手,浑然不知现在高秋颜的眼眶中已经淌着泪水。
垂眸将模糊的视线避开了老师惊诧的打量,眼泪却不停滴落在手中的纸卷上。
她吸了吸鼻涕,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姗姗落座。
“你……没事吧?”身旁的男同桌偏过头小心翼翼地询问。
另外一个男生,则是拿着一团从裤兜里掏出来的面巾纸,悄无声息地递到她的面前。
罗清野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满脸尴尬地撇撇嘴,没有接过对方的好意。
下课铃声响起,语文老师收拾着讲台上的东西:“这堂课就先这样,我们下课。”她顺便抬头让缓了缓情绪的“高秋颜”去一趟办公室,“秋颜,跟我来一趟。”
罗清野闻言,站起身抬起腿,正想着从那两个男生之一的位置借过,就看见他们二人默契地站起身,脸色慌张,匆忙让路。
随便选了个距离门口近的出口,她轻声道了句谢谢,便加快步子跟上前去。
“秋颜啊,你以前是不是真的对我的教学有质疑啊,还是说有意见,所以一直不肯考高分给老师?”语文老师温声细语地问道。
罗清野看着她热切的目光,背着手,轻轻晃了晃脑袋:“没有。”
她怎么可能说得出来,是因为有答案能够借抄,所以这次的“高秋颜”才会考了这么高的分数。
“那你这次怎么就考得这么好?”语文老师不解。
不知该如何解释,罗清野在唇边嚅动了会儿,姗姗回答:“心情好。”
语文老师顿时语塞,哑口无言。
“……行吧,下次考试再接再厉,你回去好好看看自己写错的地方,老师也不为难你了。去吧。”她笑着摆了摆手道。
跟语文老师挥手告别,罗清野如释重负地拐出办公室,还没走到高秋颜的班级,却与想从二班后门出来的贺志铭撞个正着。
贺志铭手里抱着一堆英语习题册,正要交给老师检查作业,却被她这么一磕,再一撞,脱手打翻在地。
并没有觉得哪里疼,罗清野慌忙蹲在地上帮忙收拾东西,就瞥见贺志铭脸色一怔。
“秋颜,你的额头……”
张着嘴欲言又止的贺志铭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示意被磕破的位置。
罗清野闻言,抬手一摸,顺势低头一看,就看见手心里有一滩红艳艳的鲜血,惊得她哆嗦了番,差点没吓得骂街。
或许是书本的尖尖角太过坚硬,又垒得厚,这才导致了高秋颜的额头有些擦破,甚至还破坏了真皮层。
“你……等会儿收拾,我去找老师要创可贴跟消炎药。”他急匆匆说完,连忙跑进了与二班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青涩的嗓音高声道,“老师!我刚才不小心撞到了刚出去的高秋颜,她现在额头上流血了,你们有没有消炎水跟创可贴?”
“什么!伤得严不严重?”正热衷于聊天说八卦的几位老师,抬头闻言,脸色诧异。
刚才还聊得甚欢的一班语文老师,慌忙跑出办公室,去查看高秋颜的伤势。
人刚走到外边,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突然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不停地干呕和咳嗽,脸色苍白。
几位老师蜂拥而至,眼见情况不对,语文老师——姚老师率先上前,扶着她的肩膀仓皇询问:“秋颜?你怎么样?不是只磕到了额头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罗清野缓缓抬起头,木讷地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高秋颜是个什么状况,刚才还好好的,肺部像是火烧一样,突然咳嗽起来,症状就和她魂穿进来的第一天早上一样。
甚至肺部还会隐约感觉到剧烈的疼痛感,仿佛牵扯着跳动的心脏,脉搏不稳,撕心裂肺。
一想到这,罗清野心头一紧,她抬起手扶着语文老师的胳膊,神色担忧道:“老师,去医院。我要去医院。”
虽然不知道高秋颜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生过什么病,但至少提前去医院检查一下,比毫无证据的猜疑来得更准确。
“现在是哪里不舒服吗?”听到这话,姚老师的脸色也是一僵。
周围路过的几个学生,目光都投向因皮肤病不能晒太阳而出了名的高秋颜,窃窃私语。
“看肺。”罗清野强撑着身体不禁痉挛而难受的痛感,盯着她的双眼正色道。
几位老师正要扶着高秋颜起身,扶着的人却双腿一软,双眼微闭,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原本应该在高三那栋教学楼里上下课,却被年级主任意外叫到高二部帮忙搬东西的郭贤李,正好看见一群女老师围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学生,似乎要搀扶着乏力虚脱的她行动。
“老师,要不要帮忙?”郭贤李上前道。
但那个女生的侧脸也只是看着眼熟,他没仔细看,没认出来那是高秋颜。
“没事……这位同学,你去一楼的医务室里看看有没有担架,等会儿我让男老师来抬着秋颜去医院。”抬头见来人,被肩上的重量不断往下压的晋老师,神色慌张道。
听到名字,认识她的郭贤李闻声一顿,点了点头,立即转身往楼下跑去。
很快,他就扛着担架跑回了二楼,匆匆赶赶地放在地上,目送着额头已经开始浸汗的高秋颜,眉头紧皱地躺在担架上。
默不作声的贺志铭一直护在高秋颜的身旁,见她安然躺下,却仍缩着身子,他立刻出声提议:“贤李哥,帮个忙,搭把手,咱俩先抬了去。”
“先叫男老师来吧,你们回去上课。”五班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拒绝道。
办公室里暂时只有女老师,一些只有等到上课之前才会从其他地方姗姗赶来的男老师,正还在别的办公室里和同事喝茶聊天。
“没事的老师,我们男生力气大,而且等下去也不太好。”郭贤李附和着贺志铭的话道。
“是啊老师,先打电话叫救护车吧,我们两个抬下去就行。”贺志铭点头。
见老师听闻后不假思索地点头同意,他们二人正打算一前一后地抬起担架上的高秋颜,抬腿就走,却被一班的姚老师出声制止。
“等一下,先等我们几个老师拿了伞在说。秋颜晒不了一点太阳,就连大阴天也不能站在阳光底下,等我们几个拿了雨伞一块撑着走。”
只听过这荒谬的传闻——高秋颜只要稍微晒一下阳光,脸上就会以肉眼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