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宁阁下……”酝酿了好几天勇气的雌虫紧张的走到正在用餐的青年身旁,想要装作自然的偶遇开启一场浪漫。
啊啊啊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我我我可以给他生好多蛋!我们要生很多孩子……
工作算什么,事业算什么,我要辞职不干了和小雄子双宿双飞啊嗷……
小雄子好像很喜静,我一定要挑个有趣又不失内涵的话题……
对了对了,吃饭一定要注意不吧唧嘴……
随着距离的接近,雌虫古铜色的面皮发红发烫,心理活动活跃得能脑补完一生。
心底微微叹气,随便的点了个头算作礼貌,悠宁端着餐盘绕开雌虫换到另一个靠窗的餐桌。
“……”……爷的青春没有了……
雌虫哀怨的端着食物回去自己原来的座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不理朋友们的哄笑和打趣。
用叉子拨了拨餐盘里在阳光下显得新鲜许多的水果,悠宁浅金色的眼睛望向窗外。第二军不苛待雄子,所以他这种戴罪之身也和普通雄子一样,每周拥有一天休息日。和脆弱的总是需要休息的雄子不同,身体强悍的雌虫即使可以每月休息一天,也几乎从不休息。窗外,那样恶劣的户外环境中,撤掉了防护罩的军雌们正在认真的训练。为了让身体习惯那样的环境,在机甲损坏或者发生其他意外的时候,也能够持续性的战斗,保护这片土地,保护这个帝国……保护,众星环绕中的那颗帝都星。
军雌,是守护。
视线转回,落到餐厅另一边打闹的那些虫身上。雌虫,一些亚雌,以及雄虫,坐在那里,快乐又温馨。都是些很可爱的虫。他虐杀军雌的原视频疯狂传遍星网,走到哪里都骂声一片的他,在这里居然没有遭遇太多的责难。
第二军团,和帝都星,是不一样的地方。
垂下眼睛,悠宁叉起一颗草莓。在这里,好像很容易,就可以活下去。雌虫、亚雌和雄虫,好像,从来就不存在矛盾。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伊利亚特会默认他接回季嘉宁,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把他送到边境星。剥开遮掩的假象,答案,就只有一个。
——掠夺。
雌性的虫族其实是攻击性很强,占有欲很强,领地意识很强,很容易暴虐偏执的生物。在远古时代,因为这样的特性而活下来的雌虫,在几百万年的进化演变中,依然如此。强悍的体格和强横的个性,都让他们充满了征伐的欲望。
掠夺,是一直以来的主旋律。那些被掩藏的历史里,全部,都是腥臭的腐肉。
季家的雄子,守护着所有的历史。那些美好他们记得,那些痛苦,也绝不遗忘。
季家、s级雄子,他们的存在,是为了守护。像是军雌守护帝国那样,守护脆弱如琉璃的雄子。以身为盾,以魂为信,守护那些温暖和柔软。
没有强悍的身体,就把精神力打磨成利刃,没有战斗的天赋,就用血肉堆积成隔绝的墙。
那是最黑暗的岁月,那是最末路的穷途。
代代相传的信仰,鲜血和尸骨交织成细密柔韧的网。
从第一代家主季长宁起始,一千五百年的漫长光阴,至他,一共二十四任家主。虫族寿命一百五十年,季家家主,活不到终点。
不算新鲜的草莓咬在嘴里有股奇怪的味道,但这已经是边境星能够得到的最好。
伊利亚特在给他看,给他看这些不一样的世界,把雄子的孱弱展现给他,把第二军团奇异的和平展现给他,把军雌的死亡展现给他,把普通雌虫忐忑的追逐展现给他,把年轻雄子渴求的梦想展现给他,把季嘉宁的选择展现给他,也把卡维斯的背弃展现给他。强制性的给他看他此刻孤立无援的处境,给他看他所处的崭新的世界。
伊利亚特,赫伯特,那些雌虫,隐晦又强硬的,告知他——这个世界,不需要那些历史。
——雌虫已经不再暴虐和疯狂,雄虫也必须要放下警惕和防备。
他们在告诉他,也告诉他身后的所有雄子——他是错的,季家是错的,他们,是错的。并且,对错也不重要,——雄子,如此弱小。弱小到,即使他身为季家家主,即使他是s级,即使他把精神力淬炼成刃,即使他将所有遗落的家族串连成线,他,季悠宁,也只能成为一件昂贵的礼物。
甚至于,他们为季家准备了季嘉宁。
但是,他从不是孤立无援,雄子,也从不弱小。只要他在,他就是最坚硬的盾,也是最锋利的剑。只要他在,历史的齿轮,就绝不会倒转。虫族的雄子,永远不会失去爪牙和武器。
季嘉宁……
眼眸下意识的望向天空,悠宁看着那片湛蓝。
雄父的眼睛……其实也是这样漂亮的蓝色。而不该是那样浓重得逼人的金。
季嘉宁,不会是他们希望的季嘉宁。
“怎么了?”欣长高挑的雄子有着一头蓬松的棕色短发,浅色的瞳仁清澈又温柔。他笑着询问驻足在走廊里的几位雄子,天然就带着一种让虫安心的魔力。
“克里斯阁下,日安。”嘉宁窘迫的笑了一下。被明言拒绝还迟迟不肯离开,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雄子之间也是有等级划分的,他们这样的a级雄子,其实并不能经常见到s级的几位。因为他是季家的雄子,悠宁的哥哥,所以,沾着这层关系,他们才勉强的被允许进入这层楼。非常的……无地自容,好像尊严都被踏在脚下一样。但是,他必须这样做。只有他,能接触到这里。厚脸皮也好,不自重也好,他们的提案,需要s级雄子的支持。
“听说你们搞了个什么提案,是想来找阿尔杰吗?进来喝杯茶吧。”看到青年手中的一摞纸张,克里斯体贴的发出邀请。关于这位悠宁的兄长他见得不多,只听说好像很热衷于解救那些被欺负得很惨的雌虫。嗯……悠宁都说了不能欺负他哥哥,一会如果吵起来了他拉着点儿子安就是了。
“谢、谢谢。”感激的看了克里斯一眼,嘉宁跟在对方身后走进屋子。
“真是太感谢克里斯阁下了。”
“谢谢谢谢。”
和嘉宁一起的几名雄子也同样感激的低声道谢。
“克里斯!你干什么?”正翘着脚倚在沙发上的红发青年见到好友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尾巴,好心情散了个干净。
“几杯茶而已,何必那么小气。悠宁的兄长才回到帝都星不久,我们该照顾一下的。”克里斯唇色偏浅,唇形很柔,即使没什么表情,也好像是好脾气的微笑。
“哦——那你们都叫季嘉宁吗?”狭长的凤眼挑着,眸底尽是冷意。
“你们先出去等我。”沉默了一下,嘉宁回头说道。
“这……”
“嘉宁……”
几名雄子为难的看着嘉宁,不太放心。子安阁下脾性暴躁,上次还打了嘉宁,这次再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啊。s级雄子打虫都不用负责的,悠宁阁下不止打,还杀了那么多,不也只是个轻飘飘的流放……嘉宁只是名义上的暂代家主,哪里能被这些大人物看在眼里……
虽然平日里大家都很平等,有时他们还会偷偷的酸上几句嘉宁,但隐隐的,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默认了嘉宁的首领位置。遇到困难也好,遇到烦恼也好,他们总会习惯性的看向这名金发碧眼的年轻雄子。哪怕得不到答案,对方宁静的气息也能让他们得到安慰。
“去喝点东西吧,我一会去找你们。”见状,心底有一股暖流涌上,嘉宁露出安抚的笑容。
“现在帝国国泰民安,雄子数量也已经稳步上升。我们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不从雌子角度讲,从雄子的长远利益来看,也是有利的。在一切的端倪显露之前作出有效的规避,才能让帝国更好的发展下去。”嘉宁认认真真的把手写的文件递给四位s级雄子。那是他和奇亚他们一起熬了很多个夜晚写出的提案,没有选择电子文件的方式而是誊抄在纸上,只为了体现出他们的诚意。s级雄子,是雄子协会会长埃德加之外,雄子中最具影响力的实权存在。他们身后的家族,帝国赋予的荣耀,以及强悍的s级精神力,都是他们骄傲的基石。这个会动摇到雄子利益的提案,必须要得到他们的认可。这样才能有机会进一步提交至议会,成为真正的改革初始。
“季嘉宁,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直接把文件摔到嘉宁脸上,子安愤怒的起身,一把拽住青年的领口,“今天我就替小悠清理门户好了!”
“子安子安子安,冷静冷静冷静!啊哈哈……嘉宁你不要介意哈,子安今天心情有点差。”见到雄子拳头上已经笼着一层薄红,克里斯连忙把人拉住。他体型偏瘦,没什么力气,为了成功阻止锻炼得宜的子安,毫无形象的整只虫都扒在了对方身上。呜呜呜他有错,他怎么就没料到子安可以冲动成这样呢……唉……好累,啊啊,手要酸了要酸了……
“……”用力解救出自己的衣领,嘉宁狼狈的咳了两声。拳头握紧又松开,最终他只是弯下腰,一张张的拾起四散的纸张。
“s级雄子,是帝国的珍宝。是我们这些雄子仰望追随的引导者,是雌子们毕生最珍贵的梦。子安阁下,克里斯阁下,阿尔杰阁下,以及,凡夏奇殿下。你们是s级雄子。高高在上的同时,能不能稍微的低头看一下,帝国的雌子们遭受的苦难?”青年的白皙的面庞被纸张的边缘划伤,眼角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仿若血泪。他拿着手中的提案,站在暖黄的灯光下,唇角紧绷得发白。
被尊称为‘殿下’的凡夏奇在阿尔杰的揶揄目光中尴尬的低头喝酒。
不知是谁关掉了原来舒缓的音乐,温暖舒适的房间里难言的静默,只有子安压抑的呼吸声。像是某种审判。
“年少时从军,然后在漫长的光阴中忍受着精神暴动的痛苦。青年时卑微的祈求某位雄子的怜悯,成为雌君只是少数的幸运儿。成为雌侍的大多数雌子们,赚取的薪资会直接打到雄主的账户,诞下的孩子连见面都要由雄主或者雌君允许。中年老去,没有太多价值的雌侍连法律规定的定期精神舒缓都无法拥有,就那样痛苦的走向死亡。这就是他们的一生。甚至于,嫁给贵族的很多雌子,因为雄主已经拥有足够的财富,对于工作、社交都不被允许的他们来说,生命的意义就只是等待终结。”
“最初的律法有此规定,是为了让稀少得只有百分之十的雄子得到有效的保护。为了避免族群的灭亡,所以才竭尽所能的偏袒,从根本上保护雄子。但是现如今,雄子数量每年稳步增多,我们为什么不能对雌子稍微好一点呢?守疆卫土的是他们,支撑帝国运转的也是他们。做了那么多贡献,却连自己的财富都不能拥有,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养育,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主宰,未免令虫寒心。”
嘉宁脊背挺直,双眸湛蓝如洗,眼底深处是不灭的火焰。
“一味的压迫,导致一种性别的低微至尘埃,和另一种性别的傲慢和狂妄,这样的社会,不扭曲吗?我们虫族是智慧的种族,智慧和文明,应该体现在平等和仁爱,而不是欺压和野蛮。”
“雄子已经不再是那样稀少的存在,雌子也已经不再是那样战意疯狂的施暴者,曾经为了保护雄子的数量和安全所设立的法案不再适合这个世界。雌子们已经将暴虐遗忘在过去,他们一直在卑微的求助!”
“——我,季嘉宁,奇亚·里尔,……,我们,请求你们考虑一下。请求你们可以同意提案,让它有去到议会的机会,让它有被落实的机会。”
“季嘉宁,你都不懂季家意味着什么,你怎么敢站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子安甩开克里斯拉着他的手,摔门而出。
“子安!我去看一下。”高挑的雄子不放心的立刻追了出去。
“这种……这种提案,我拒绝过数百份。知道为什么吗?嘉宁阁下,雌虫卑微渴求的,不是你们的垂怜,而是你们的精神力和血肉。”看到子安摔门而出,阿尔杰头疼的捏了捏眉心。那个性子……
“想要活下去,又有什么错吗?我只看到那本该用来保护雄子的律法被变相的当做施暴的保护伞来使用,我只看到帝都星的腐朽和压抑。我只知道,遇到问题不去解决,有能力去做而不去努力,是错的。”没有丝毫退缩或者怯意的,嘉宁直直的望进青年眼睛。那是一片深邃的棕色海洋,暗不见底,轻浅处,又流淌着奇妙的暖。仿佛很包容很温柔,又仿佛很寒冷很疏远。
“你看到的,就是正确的吗?你所期望的,是你内心真正期望的吗?嘉宁阁下——你的理想,是你的理想吗?”一直沉默的凡夏奇突然开口。他刚刚认真的翻阅了一遍手中的文件,意外的严谨。于是他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