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坐在沈听原和柳靳于中间,视线左右飘忽,如芒在背。
她以为沈听原解决完那几道昨晚标记好的题就会离开的,没想到他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还从书包里翻出一本英语辅导书心无旁骛地做起了题。
柳靳于站在一旁,不爽地顶腮:“这是我的位置。”
沈听原笔尖一顿,看向林桑:“是吗?”
“那我马上收完东西走人,很快的,不会耽误你们。”
看他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摊开在柜台上的书,林桑有些不忍:“不用收,休息室还有凳子,我去找找。”
她说着,往休息室走,顺手揪着柳靳于的袖子把人带到了休息室。
林桑往外瞅了一眼,确认沈听原没往这边看,关上休息室门小声说:“柜台那么大,反正坐得下嘛,再搬个椅子就是了,别那么较真。”
柳靳于“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一次性给两个人补习。”
林桑示意他小点声,柳靳于朝着门边用更大的音量道:“你自己呢,不顾了?”
林桑急得在他手上使劲抓了一把:“小声点啊。”
“我当然是在不会影响到我自己的前提下来帮他的,你也一样啊,但凡我没精力,我谁也不帮。”
柳靳于盯着紧闭的门,眼神复杂,垂眼叹了口气,“知道了,出去吧,椅子我自己搬。”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番局面。
柳靳于和沈听原各自刷着手里的题,期间两人多次同时转过身准备问她题,对视一眼后,也不知道较什么劲,转头自己研究去了。
反常。
太过反常。
他们都安静做着题,静不下心的人只有她。
她得暂时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林桑深吸一口气,缓缓试探道:“你们……喝不喝奶茶?”
她话音一落,坐在门口的柳靳于腾地起身:“我去。”
他耷拉着眼皮,视线落在沈听原身上:“那谁,你喝什么?”
沈听原缓缓抬起眼,指着桌上的水杯说:“不麻烦,我喝水。”
柳靳于扯了下嘴角:“我也就随口意思一下,不喝拉倒。”
柳靳于走后,身侧的人说了什么,路边有摩托车经过,喇叭声太大,林桑没听清。
她扭头:“你刚才说了什么?”
沈听原低垂着眼:“没什么,就是你朋友好像不太喜欢我。”
林桑愣了一下,“他脾气就这样,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他跟我哥认识那么长时间,每次见面都还是这个样呢。”
沈听原“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他低头开始看题,林桑也没再说话。
……
没多久,柳靳于回来了,他出门前嘴上虽那么说,手里却拎了三杯奶茶。
给沈听原买了和自己一样的珍珠奶茶,给林桑买的则是抹茶奶盖。
柳靳于把奶茶戳开递给林桑,对上沈听原的视线,他眼珠一转,邀功似的说:“你是不知道,他家现在老喜欢用盐盖,还好我及时发现让他换了奶盖。”
林桑接过喝了一口:“我之前去的时候他跟我说换盐盖后没多少人喜欢不做了来着。”
柳靳于说:“我看他进了不少货,肯定是怕损失你这个老顾客骗你的。”
两人聊得很投入,林桑放下奶茶时没注意桌上的笔,手一松,奶茶底部一滑倒了下去。
好在只从边缘撒了一点出来,没碰到书。
她还没反应过来,沈听原已经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扯出一张纸将柜台擦拭干净。
一旁柳靳于注意到他手里的纸巾,不解道:“这纸糙得要死,除了你竟然还有受众。”
沈听原不紧不慢地把纸放回兜里:“也没那么难用,我第一次用就是她给的,后来跑了好多家店才买到。”
那个买纸巾的人,原来是他。
“嗡”地一声,有个想法在脑海里炸开。
林桑微微张着嘴,思维被那个异想天开的念头牵制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柳靳于冷哼了一声:“三无产品,你也就能在何老头店里买到,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纸用来擦擦水什么的就行,其他时候用了出问题可别赖我们头上。”
他用的是“我们”。
沈听原下意识看了眼林桑,微微眯了眯眼睛,周身气压降了不少,不容置喙地说:“不牢你费心。”
他说完,将东西收进包里拉上拉链,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看着林桑,语气也很轻:“我想起早上洗的衣服没晒,先走了。”
“下次碰上不会的题又过来。”
前后两幅面孔,仿佛只是她的错觉,林桑大脑迟缓地运转着,愣愣地点了下头。
等她缓过神,沈听原已经走到对面,他背对着她,背影宽阔修长,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他抬起右手挥了挥,随后消失在路口。
林桑咬着唇,看着空荡的路口出神。
“嘿!这题怎么做?”
林桑思绪被拉回,低头看桌上的习题:“哪题?”
“……”
*
窗外渐渐有了此起彼伏的蝉鸣,没空调没风扇的教室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
下午的课本就难上,天气一热,学生一个个焉得如同烈日下的小秧苗,哪还有心思听课。老师一遍一遍说着“心静自然凉”,说了几次,估计自己也有些难以忍耐,放弃讲新课,让所有人都翻出上一次月考的试卷。
林桑的试卷都是放在文件袋里分好类的,一下就找到了。
老师已经讲起了试卷,旁边在抽屉里翻找的动静不停。
沈听原的试卷全都是折叠好了码在桌肚里,虽说不是随意放的,但他没分类,放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就容易找不到。
林桑往讲台上看了一眼,低声说:“要不你先跟我用一份吧。”
沈听原停下动作,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好,麻烦了。”
两人挨得很近,近到林桑能直观地感受他微微的喘息声,清晰地看到他右眼下睫毛中间有一颗细小的痣,因为藏在睫毛根部,是正常交际距离下无法发现的。
林桑没忍住偷偷看了两眼,猛然间和沈听原对上视线。
他轻笑,看了眼台上写板书的老师,意味深长道:“林同学,不能开小差啊。”
“我就在这又不会跑,下课再看呗。”
林桑石化一般愣住,一张脸慢慢涨得通红,窘迫到恨不能变成窗外枝头上叫唤不停的蝉,躲在浓密的树荫里,让人找寻不得。
沈听原手肘撑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尾音缱绻:“带坏同桌,可是会被班主任问责的哦。”
他姿态懒散,语调漫不经心,像个胜券在握的常胜将军。
林桑只觉后背沁出不少汗,黏腻,冰凉。
她往旁边移了一点,捂住耳朵不看他,手下的试卷也不要了,反正她错的不多,还提前做好了纠正,听不听都没事,
下课后,沈听原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悠悠晃出教室,走到走廊站定,和旁边的人勾肩搭背聊起了天。
徒留林桑一个人受心绪折磨。
……
晚上回寝室的路上,方倚霏说她现在彻底玩完,和李宇栖处成好哥们了,尤其还从他口中得知他坚定不移要考东大,有点气馁了。
林桑心里想着事,压根没听到方倚霏问了她什么。
肩膀被她轻轻撞了一下,她才缓过神问:“你刚刚问我什么?”
方倚霏仰头看天,叹了口气:“我说我有点撑不了了,但一想到之前夸海口说我想去看海所以要考东大,搞得人尽皆知的,最后没考上多尴尬啊。”
“该怎么办呢?”
林桑想了想说:“你们现在是朋友也算是件好事,很多人都是先做朋友后在一起的,还有机会啦。”
方倚霏不知想到什么,撇撇嘴说:“但愿吧。”
“我的完了,到你了。”方倚霏说,“看你今天下午跟丢了魂一样,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林桑说,“今天他没找到试卷,我们一起看的,没忍住偷偷看了他两眼,被他发现了。”
方倚霏:“那他怎么说的?”
林桑面红耳赤地把沈听原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方倚霏听完,摸着下巴分析:“凭借我饱览各色言情小说的经验,你信不信……”
她神神秘秘,林桑急得连忙追问:“什么?”
“就是吧……”方倚霏吸了一口气说,“你有没有想过,他对你的想法,和你对他,是一样的。”
林桑呼吸凝滞,舔了舔唇,眼神闪躲,语无伦次囔囔道:“他就是,不是,他怎么可能,不会的……”
“有个事我之前不太确定,怕你空欢喜一场,一直没跟你说。”方倚霏打断她。
换座位那天,李宇栖站在林桑旁边说话的时候,方倚霏紧张到不敢往旁边看,眼睛看着书,心思却放在他们的谈话上,得知新同桌是李宇栖的那一刻,说不开心是假的,开心完了,是紧张,忍不住开始审判自己身上的缺点。
看书箱里的书也开始不顺眼,总觉得没放整齐。
她偏着身子整理书的时候,沈听原从前门进来,眼睛直勾勾望着她身后,起初她也没多想,谁知李宇栖提出要帮忙的时候,走到一半的沈听原直接手撑在桌上跳了过来,他动作又轻又快,林桑没察觉。
方倚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张着嘴看着他,下意识想伸手拍林桑时,被他给拦住了。
青春期的女孩子很敏感,几乎是沈听原手抵在唇边的同时,她就猜到了。
她本来打算将这件事偷偷告诉林桑,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自己,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林桑一定会很高兴。
可从林桑口中得知成为同桌后他们都没怎么说过话,她又有点不太确定了。
难道沈听原只是如陈雪口中所说那般,在学习上帮不上忙,就在其他方面顺手帮一把。
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私下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沈听原每次去走廊的位置都是固定的,那个位置要是有人他还会跟人换位置。
每次站在那时,表面上跟人聊着天,却很懒散,只有一双眼睛看向教室里时,带了别样的温度。
后来她找到机会在那个位置站了一会儿,发现正好能看到林桑。
到这,勉强确认一半,觉得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又搜集了更多细节。
起初问林桑题的只有旁边的几个女生,后来开始有男生问她题,讲题的时候,距离再远也远不到哪去,那个时候,沈听原的神情像是要吃人。
那以后,他突然开始问林桑题不说,遇到了还会打招呼。
感情这种事,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每次看向林桑时,眼底的情绪再怎么隐藏,旁人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不禁想起网上那句话:
——“喜欢一个人时,眼神是藏不住的。”
至此,心里那个不确定的答案,彻底成了标准答案。
……
林桑盯着远处零零碎碎的光出神。
宿舍在六楼,风一阵阵拂过她发烫的脸,也不知是不是现在的夜风都自带温度,脸上的温度不降反增。
方倚霏也不指望她能接话,吞了吞口水又继续道:“如果这些,你觉得是我误解的话,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刻意记另一个人的喜好跟习惯,你好好想想。”
她一次性说了这么多,林桑有点消化不过来。
方倚霏不可能骗她,她深处其中,多多少少也能察觉到一点,但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东西她怎么都理不通顺。
说不清道不明,像一根细线一点点缠住她,令她更加无法思考。
*
因为失眠,林桑第二天上课的时候都有点不在状态,更别提按方倚霏说的去观察沈听原的举动,从一些细节之处找破绽。
早上的课上得昏昏沉沉,午休过后林桑又满血复活,从宿舍楼下来的时候,看到宿管室前的小黑板上写的6月3号,距离高考还有4天,猛然想起她差点忘了个事。
虽然生日是明天,但明天是周末,没广播。
这是她能偷偷送他的,为数不多的礼物之一,她不想错过。
上午下课后沈听原都没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