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步入四月末,云亭的天热得越发难耐。
林桑和方倚霏躲在树荫下,身上沁出不少汗,有风吹过时,凉阴阴的。
过去的体育课都是跑两圈,做完准备活动后就让他们自由活动,打球的,躲在树荫下聊天玩游戏看书的都有。
总之,体育课对他们来说是个休闲的好机会。
可上周体育老师出了场小车祸,又是手擦破皮又是腿骨折的,现在还打着石膏躺医院,学校就调了带其他几个班的体育老师来带他们。
第一节课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八百米和一千米测试。
头顶一轮烈日,脚下是热气蒸腾的跑道,身后是体育老师魔鬼般的催促声,林桑觉得自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好不容易跑完了能舒服的歇会儿,林桑没注意那头男生也已经开始做准备。
林桑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后,仰头闭眼期盼着大榕树的枝干再多摇曳一些,再赏她一阵凉风。
凉风没等来,倒是脚边有个什么东西滚了过来。
林桑低头,一块黑色的机械表晃动几下,稳稳当当停在脚边。
“帮我拿一下。”
李宇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林桑默不作声地抬手把表往旁边一挪,随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方倚霏垂眼看着紧挨在腿边的机械表,心不在焉地说:“他应该……是让你帮忙拿。”
林桑装傻:“是吗,他也没提我名字,离谁最近就是让谁帮忙拿的。”
方倚霏:“……”
林桑转头冲她一笑:“拿着吧。”
方倚霏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潮红,不知是跑完步还没恢复过来,还是羞出来的。
林桑看着她拿起机械表,用放在腿上的校服外套小心翼翼地擦着上面压根不存在的灰,偷偷笑着别开眼。
她们坐在跑道边上,继李宇栖后,班上有几个男生也让她们帮忙看表和外套。
他们丢得随意,林桑和方倚霏把东西一一捡起来收好。
林桑低着头,下一瞬,眼前只剩一抹白。
校服外套内侧白色的纱网材质硬,戳得她鼻头痒。
一股淡淡的香味钻进鼻间,很好闻,林桑没忍住轻轻嗅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的莽撞,她一把扯下衣服,看着已经跑远的人,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衣服。
她有些不自在地问:“谁扔的啊?”
方倚霏:“沈听原。”
听到这个名字,腿上的衣服像是烫手山芋一般,林桑即刻撒手,浑身变得僵硬。
衣服袖子落了地,她又连忙提起来抖了抖,然后把衣服叠好,下意识递给坐在一旁的方倚霏。
方倚霏人往后仰,避之不及:“给我干嘛?”
林桑也为自己的举动感到莫名,结巴道:“他……他应该……应该是让你帮忙拿。”
方倚霏似是想到什么,狡黠一笑:“罩谁头上的就让谁拿。”
“再说了,我跟他可不熟。”
林桑小声反驳:“我也不熟……”
“你还不熟,他都找你问多少回题了。”
林桑:“……”
她哑口无言,只能收回手把衣服放到腿上。
自从上次月考一战成名后,每天都会有不少人找她讨论题目,其中就有沈听原。
林桑以为他会问听力提分技巧,没想到他每科都问一点,唯独不问听力。
他找她问问题的频率其实不算高,屈指可数,每次交流都是他问,她讲,最后以他道谢结尾。
这好像……也算不上熟,要说陌生,也算不上。
……
操场边种了不少树,跑道一半藏在树荫下,一半则暴露在烈日下,没人想受烈日烘烤,跑到太阳下时就加速,到了树荫下又匀速慢跑。
林桑平时不太敢直白地看他,得之不易的机会,她的眼神贪婪地落在他身上。
看了一会儿,她倏然记起,这样的场景,很久以前也出现过。
林桑记得那是初二上学期时的一次体育课,他们班调了课,正好碰上和沈听原他们班一起。
当时还有林景他们班也在上体育课,操场有限,加上有个体育老师一次性得带两个班,就和另外一个老师商量了,把三个班的男女生合在一块,然后分成两组开始测跑。
当时也是女生结束后男生才开始,林桑和好友汪亿涵站在操场边,汪亿涵一看到林景过来就为他加油,她和沈听原认识,见沈听原来了就拉着林桑,让她跟着自己喊。
林桑那时候情窦初开,还没学会如何隐藏心绪,光是看到沈听原就紧张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哪还说得出话来。
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一遍一遍喊着加油。
跑了大概两圈,林景把手里的表扔给汪亿涵,说是太重了影响他摆臂。
他扔完,也有人跟着扔了一块表过来,那人没说话,扔完就开始冲刺。
汪亿涵捡起地上的表塞进林桑手里,笑着说:“拿着,一会儿你不敢还我去还就行。”
少年脚下不停,发丝轻扬,衣角飘荡,像第一场春风,只匆匆经过,却催发无数悸动。
林桑紧紧握着手里的表,似是这样就能抓住那飞扬的少年,留住那场春风。
……
男生跑完后离下课还有不到五分钟,集队报数完后体育老师就放他们下课。
一群人一哄而散,林桑抱着怀里的校服走到沈听原身边递给他。
沈听原接过:“抱歉,没想到会盖你头上。”
“没事。”林桑说。
喜欢一个人,但怕被察觉时,最先学会的就是面对对方时,冷静沉着,和面对其他人时无异。
事后却如战败的常胜将军,扶着剑缓缓倒下。
沈听原和游书涧一起离开后,林桑肩膀一塌,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她在舌尖上咬了一下,又狠狠地在大腿上掐了一把才恢复常态。
她转头时,方倚霏站在她身后,双手抱臂看着她。
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拖长腔调道:“林桑,小秘密被我发现喽。”
林桑无力反驳,嘴唇翕动,什么也没说。
方倚霏看着她呆愣的样子笑出声,上前一把勾着她的肩膀:“怕什么,我的你不也知道。”
她凑到林桑耳边,小声说:“互相保密嘛。”
林桑缩了缩脖子:“好。”
两人慢悠悠回到教室时,教室里已经不少人,不是守在饮水机面前灌水就是站在座位上拎着饮料猛灌。
林桑和方倚霏原本也打算去小卖部的,可小卖部里人爆满,在门口挤了半天都进不去只能作罢。
本想着回教室接水喝,这会儿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将最后一杯水接走。
林桑:“……”
方倚霏:“……早知道我在小卖部挤死也买一瓶水。”
距离上课越来越近,水房又有点距离,没人会在这个时间跑去水房搬水。
两人回了座位,都做好了渴一节课的准备。
不一会儿,有人放了个袋子在桌上。
换过座位后林桑坐里,而方倚霏则坐在外面,袋子是放在方倚霏桌面上的。
她抬头对上李宇栖的视线,一把将东西推到林桑桌面上。
林桑:“……?”
瞥见她的动作,李宇栖笑:“给你们买的,就当是帮我看表的谢礼。”
方倚霏“啊”了一声,小声嘀咕:“这样啊。”
李宇栖点了下头,往前走回了座位。
林桑把袋子里的苏打水拿出来拧松瓶盖递给她,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喝一口降降温吧,你脸都红了。”
方倚霏双手捂脸轻叹道:“啊,丢死人了……”
……
晚饭过后,方倚霏和鲁琳去上厕所了,林桑和适珈蓝拿着碗回教室。
一进教室,林桑就发现她和方倚霏的桌面上都放了一瓶李子园。
想到进教室前在走廊看到的人。
她下意识往窗边看去,沈听原像是有感应一般,转过身斜倚在栏杆上,举起手里喝了一半的李子园晃了晃。
林桑看到他用口型说:“谢谢。”
她一愣,小幅度摇了摇头,低头把李子园收进桌肚里。
再看过去时,目光所及只有沈听原挺阔修长的背影。
落日熔金下,他的发丝飘扬在空中,整个人渡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只要她一直如他一般坦荡,她心底的秘密,他或许就不会发现。
她就能从稀松平常的生活里,获得像今天一般的,小小的满足。
*
又一轮月考结束,五一小长假也如期而至。
放假那天林桑到家把东西放好后就接到了林景的电话,让她晚上出来吃饭。
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八点,林桑洗了个澡把换下的衣服都洗好后才出门。
林景定的地方是一家特色石锅鱼,开在一条巷子尽头,下了公交后还得走几分钟。
原本林景说要来接她的,但临时被奶奶支去买东西,等过来估计比她还要晚几分钟,两人就约好了在店里会合。
林桑下了公交后往巷子里走,走到一半,不知道路灯什么时候坏了,巷子里越来越黑。
林桑摸出手机解锁,打开手电筒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不远处传来一道凄厉的猫叫声,听得林桑头皮发麻。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明明天热到穿短袖短裤还是难耐,这会儿却让她觉得有些冷,尤其是后背,一阵发凉。
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林桑不敢再继续走了,扭头打算原路返回,去路口等林景。
谁知,她一转身,身后光亮处站了几个混混。
为首的混混顶着一头干枯黄发,乱糟糟的,像鸡窝一样,嘴里叼着一支烟,眼睛半睁半闭地打量着林桑,他笑着说了什么,林桑没怎么听清,但从其余人听完后顿时开始不怀好意地哄笑来看,不会是什么好话。
黄毛抬脚朝林桑走来,越靠越近,他身上浓重的酒气熏得林桑直犯恶心。
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四面不是高墙就是紧闭的大门,这会儿打电话叫人也来不及,林桑唯一的选择就是转身跑到尽头躲到店里。
黄毛眼神赤裸直白,让人将他内心那些龌龊的想法一览无余,他冲林桑吹了个流氓哨:“美女,穿这么少出门,去见男朋友啊。”
见林桑往后退,他又道:“妹妹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哥哥我是怕你冷,在关心你啊。”
“哥哥有法子让你马上暖和。”
“这样,你陪哥几个玩玩,哥哥就告诉你,怎么样?”
他说着,步伐迈得更快了,伸手就要抓林桑。
黄毛脸上带着的笑令林桑一阵恶寒,她退了几步,瞥见侧边门口竖了几根半人高的棍子,她谨慎地往旁边挪,伸出腿勾起一根棍子拎在手里。
黄毛见状大笑起来:“屁大点东西,你是准备给我挠痒痒?”
林桑紧握着手里的棍子,虽害怕紧张到浑身发颤,还是吞了吞口水镇定道:“你大可以过来试试。”
黄毛缓缓吐了口烟,恶狠狠地说:“小丫头片子,还给脸不要脸了,看我不……”
狠话放到一半,黄毛闷哼一声,捂着后脑勺扭头大骂:“哪个憨杂种敢打你爹!”
林桑也下意识跟着看过去,沈听原站在不远处,一手插兜,一手抛玩着一个鹌鹑蛋那么大的石子。
沈听原微扬下巴,视线轻飘飘落在黄毛身上,扯出一个冷笑道:“咯咯咯的,我当是有老母鸡下蛋想要吓吓来着。”
他顿了顿,语气轻狂傲慢,夹了几分讽意:“谁知道是只臭水沟里的老鼠和猪杂交出来的丑东西。”
变相骂人,赤裸裸的挑衅。
黄毛勃然大怒,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今晚不送你见阎王老子跟你姓!”
沈听原轻哼道:“跟我姓?你想得挺美。”
黄毛说着就冲了过去,其他几人也很快加入,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林桑慌了神,六神无主时,眼前的画面忽地被扑面而来的东西挡住,因为带有一股略微熟悉的清香,哪怕没看清那是什么,林桑还是下意识抬手接了下来。
沈听原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别看,交给我,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