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楚煊……他他他……”
一道震惊尖锐的男声呼啸而来。
三班生疑惑的转头看向最后,那位主角还没过来,位置上空空如也,书桌上摆着几本教科书,堆落繁杂。简煜正垂着头摆弄手机,今天罕见的没有穿校服,黑色的连帽薄卫衣,搭配了条宽松牛仔裤,呈现出温文尔雅的复古感。
听到声响后,简煜慢慢抬起头望向声源处,乌黑的头发随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阳光透过云层散落在脸上,黑色的镜框下是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浅浅的内双,眼尾弧度上扬。
“楚煊数学137!”
又是一道惊悚声音,依旧无人答应。
三班生像失魂一样盯着简煜,说惊恐也不为过,一个个愕然失色,难以置信的凝视着。
简煜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别扭的将脸转向另一侧。
“学神怎么没穿校服?”有人在懵逼中开口询问。
简煜一眼淡淡的去看他,见那人他丝毫不认识,他盯着那人的脸,静静的想了想,悠悠地解释:“洗了,没干。”
“刚才有人说楚煊数学多少分来着?”简煜偏头看向讲台上的众人,他一声不吭的关了手机,又吐了几个字,“能再说一遍吗?”
看成绩的男生闻言愣了愣,耳朵里像是有针扎一般,恍惚间,他看到简煜勾唇笑了下,弧度很小,在被朋友用手肘击他后,他忽的回过神,脑子不清晰的重复了一遍:“137分,年级前50啊……只有数学。”
简煜听完又将头低了下去,心说他物理应该会考的很好。
几分钟前,简煜突发奇想的将楚煊以前的成绩单给要了过来。
【2024年高一下学期期末考成绩】
考生:楚煊
语文:51
数学:87
英语:87
物理:92
化学:64.5
生物:77
……
像是察觉到过于炽热的目光,他懒懒的掀了下眼皮,楚煊没躲开,两人的视线毫不例外的碰上。
简煜慌乱的合上手机。
楚煊看他的眼神多了一层审视,思绪一片空白,他原地愣了三秒,烟雾又倏地炸开,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简煜穿便服,但这穿搭风格和每次台下的一样,慵懒复古,眼神又死死的追寻。
从下到上。
无疑不透露着一股熟悉感。
领口宽大,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更添几分性感。
“你怎么……”
简煜猜到他要问些什么,昨晚浴室情况惨烈,白色泡沫飞的哪哪都是,花洒像是烫手,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挂在柜门上的衣服不湿那就是玄学,罪魁祸首笑的贱兮兮的,从身后抱着他不撒手,嘴上说着要给他搓澡,结果就是伸手乱摸。
“校服不是你弄湿的,你表现的这么惊讶做什么?”他说的声音极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以听出来是有些生气了。
回话之际,楚煊慢吞吞地坐了回去,他想了想,开口问:“你身上的衣服是和祁御拼团买的吗?”
简煜一愣:“你惊讶这个?”
“跟情侣装一样,我能不惊讶吗?”楚煊向后一仰,空出大片位置,他伸手朝着另一面指了指,简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祁御和他穿的同款。
碰巧在这时,祁御转头和江宇讲话,再一抬眼,两人对上视线,祁御目光向下望去,脸上的笑立马僵住了,两人纷纷愣在原地,谁都没有做出反应。
祁御转眼,楚煊正面无表情的瞪着他,嘴角抽搐着像是问他怎么回事,他顶着一张被冤成木然的脸,眼皮发紧,他抬手捂着眼睛转过头,半晌,他不服输的回瞪了楚煊一眼。
他掏出手机打字。
[橘猫林林:我怎么会知道买到了同款,还偏偏都在今天穿啊!这样吧,咱俩换换衣裳?这总行吧。]
楚煊踌躇了会儿,回:[不换,你还是回寝室换件别的吧。]
[橘猫林林:……你还害怕?]
[知鱼:不是,这件衣服是他给我挑的,我不想换。]
[橘猫林林:……]
[橘猫林林:巧了我也不想换。]
这次考试成绩出来的异常缓慢,全然是意料之外的结果,徐浩将成绩条依次发下去,简言意骇的说了几句出现的偏科问题,又着重表扬了江宇。
江宇在被点名之前正埋着头吃东西,突然的一声自己的名字,他手一抖,要偷偷传给云炫贤的大块面包掉落在地上,正巧落到书楠右脚旁边。
书楠单手拖着脸,小拇指和无名指长长伸着,在脸颊处点来点去,又偷偷摸摸的上升,遮住了半边脸,他无聊的左右崴脚,一个不小心,鞋面上黏了许多黏糊糊的东西。
他皱着眉低头去看,就见一块奶油面包静躺在他鞋旁边,奶油已经四分五裂了,是被压过的痕迹,他心中一惊,抓起卫生纸擦了一把鞋面,是黏糊糊的质感。
书楠正生气是谁扔过来的,结果听到江宇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亲爱的书楠同学,你的鞋子应该没事吧?”
书楠转头看着他,冲他莞尔一笑,下一秒,江宇脸上赫然出现了两道崭新的白奶油印,随之而来的还有书楠崩溃的声音:“我新买的鞋,你怎么吃个东西都吃不好?再不行,你让你同桌喂你吧,手干脆别要了。”
江宇又被书楠在脸上拍了两张干净的卫生纸,他为了表示歉意,一手摁着卫生纸,另一只手又给他递了一袋肉松面包。
书楠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宇递过来的面包,一种想要在糊他一下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着江宇怎么着也不会因为歉意给他刷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接过面包,又道:“多给我几袋。”
江宇愣愣的将他所剩无几的面包全部给了他,随后又听到徐浩喊他名让他站起来,他身体比脑子更先做出选择,在书楠转过头后,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脸上还粘着卫生纸,最上面的一角还不堪重负的弯了下去。
云炫贤伸手拉他却没能成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后知后觉感到丢脸。
徐浩定睛一看,左脸不知是贴了什么东西,模糊一看像是纱布,他关心的问道:“你的脸这是怎么了?是在哪里碰着了吗?严重不严重啊?”
班里笑声四起。
楚煊闻言眯着眼睛去看,伸手碰了碰简煜的手臂,幸灾乐祸地说:“老徐的眼镜是不是没度数啊?这卫生纸他怎么看成纱布的。”
他嬉笑着转眼对上简煜的视线,隔着眼镜镜片,他突然间就笑不出来了,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该死,他忘了简煜也是一位戴眼镜的主。
他倏地想到那句“没看清过正脸”,再加上自己记忆中的眼睛同样没有眼睛这类屏障包裹,一切就有说的开了。
livehouse里人群拥挤人声嘈杂,最主要的还有五彩斑斓的灯光乱射,就算是戴上眼镜也不一定看得清析,更何况简煜不加任何装饰,单单一个口罩就遮住他一半容颜,并且他丝毫没有要上前互动的表现,换做是谁都有些困难。
楚煊将身子往下缩了缩,偏头靠在简煜肩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眼镜的样式,目光向下,落到右耳上,有几个难以发现的孔洞,他盯着看了好久,一字一句的启唇:“什么时候开始近视的?”
“先天性遗传。”
简煜对这个问题感到意外,但想想这是个很平常的问题,所以他答的轻轻松松,语气没有多少起伏,仿佛是在讲述着别人病情的医生,痛苦与他毫不相干。
楚煊想问他为什么去音乐节时不戴眼镜,但话到嘴边又难以开口,他直起身侧盯着那与他位置相似的耳洞,轻手抚了上去,最先落在耳轮的位置,他记得自己当时是在这里试验的。
“为什么要打耳洞?”他哑声询问。
几年前的一天,他有在个人微博里分享过第一次打耳洞的经历,这与简煜耳洞的位置一模一样。
酸涩感像一杯杯柠檬水,毫无防备的在心中炸开,风吹散思绪,一束月光落在心中的凹槽,霎时补缺了残漏的心脏,他伸手抓住久违的心酸与沉默,雪花晃过梦境,忧郁、酸涩、沉沦、爱意与不甘,统统在此刻晕开。
斑驳的铁链困住过往,心疼的洪流涌过伤口,骄阳的背后藏着破碎的梦想,颓废病情早已病入膏肓,意外来的毫无征兆,结束时又干脆果段,死于遥远的死亡。
如今,极力伪装的枯木再逢春光。
“很明显吗?”简煜感到诧异,抬手从上到下抚过整个右耳,最后在耳垂的位置顿住了,楚煊手指略有粗糙,正停留在耳垂那里。
简煜收回手,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楚煊同样收回手,双手摊开在他面前,左手是因退团后每日每夜弹琴麻痹自我导致的手指弯曲,右手手心是陈年旧伤。
一切总是那么可笑。
记忆让人又爱又恨。
在他看来,恨似乎要大过爱。
接触音乐本意就是为了更好的治疗,本以为可以深陷其中,结果半路杀出来几个眼红怪,不要逼脸的硬要砍断这条救生索,痛与恨交织,一张大网笼盖世界,将他短暂的隔离。
没了音乐这剂良药,苦涩的药片仿佛要切割喉咙,他狼狈,他不堪,打火机砂轮发出轻擦声,一切化为废墟,火光中,他微微侧头去点燃香烟,脸部轮廓在昏芒中硬朗分明,薄薄一层皮肉包裹他不堪重辱的过去,漫不经心扬起的嘴角,他自己都忘了是真实还是虚幻。
“其实和你右耳后的纹身差不多,只不过不是为了告别,是纪念。”简煜无心讲给他听,但眼中的情绪抵挡不住,无刻不在出卖他的真实感受,“最后因为要考高中,为了标准的等级,只好摘下。”
楚煊微微抿了下唇,闷不做声的点了点头。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剧烈的疼痛使他内心不停地滴血。
简煜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他好像什么都懂了。
人的记忆不用永恒的,那些刻在内心深处却久久用不到的,终将会被时间抹去,它们会被消磨,在某个空间留下永恒的断片。
在记忆中,爱将永存。他的爱赋予他生命和记忆。
不枉他处心积虑的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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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闹的环境犹如一次无形的枪机现场。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高潮中翻腾碰撞,炸/弹似的,震耳欲隆。
喋喋复喋喋,滔滔复滔滔。
苏诺塞着耳机趴在桌子上睡觉,两臂交叉,头斜枕在上面,侧着脸,微眯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像蝶翅一般覆盖在眼脸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握着书角。
兴许是周遭环境太吵闹,他烦躁的抓了抓短发,将脸偏向另一边。
此刻烦躁的心情,就像用十除以三得出的结果一样,无穷无尽。
楚煊踱步经过走廊,来到苏诺班级门口。
他随手拦住一个刚迈出班级的女生,语调轻微的问:“同学,请问你一下,苏诺是这个班里的吗?”
高一新生也只在贴吧里听说过那位荡然肆志的校霸,嵌着耳钉,染着一头银灰色的头发,成绩年年倒一,但长很帅。
楚煊的突然出现,让走廊上的同学都很好奇,纷纷朝那边望去。
女生抬头看向他的脸,有几秒的愣神,只见那人五官如雕刻般分明,一头茂密的头发下,眉毛叛逆似的上扬,眼神微微地弯起,薄唇紧抿,右耳耳轮耳骨处闪着两枚钻石耳钉,给他的帅气加上一丝不羁。
女生看得入迷,脸庞在不知不觉间泛起一片红晕,盯着楚煊的脸犯花痴。
楚煊见女生一直没回话,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语气里带有一丝疑惑:“同学,你怎么了?”
女生这才回过神来,但并没有回答楚煊问她的问题,反而开始介绍自己,说话的语气中稍带着台湾腔:“你好,我叫邱婉莹,今年16岁……”
楚煊对她的回答有一点迷茫,明明是普通话,却被她讲得奇奇怪怪,好在他能听懂个大概。楚煊目光定在她脸上,眉毛微蹙起,出言打断了她:“我好像没有问这个吧?”
可邱婉莹像是没听见他说的似的,依旧自顾自的说着,楚煊多少有些不耐烦,在她还想开口时绕开了她,抬手叫住了一个正打算出门的男生:“同学,请问苏诺是你们班的吗?”
男生停下了步子,点了点头,回:“他是。”
楚煊:“你能帮我把他叫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