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坛上的血阵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那光如活物般蠕动,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如同浸泡在血海之中。岩壁上凝结的血珠被震得簌簌坠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细小的血洼,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死寂的洞窟中格外清晰。
归忱的磬音剑脱手而出,“铮”的一声钉入岩壁,剑身犹自震颤不休。杨观和顾弗庄新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后脑重重磕在石壁上,闷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樊榕川的白发在狂暴的灵流中狂舞,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线,却笑得癫狂,眼角细纹里都渗着疯意:“成了!终于成了!”
聚灵灯中的幽蓝火焰猛地炸开,化作万千萤火般的碎光,在半空中盘旋、凝聚,渐渐勾勒出一道修长的身影——那人一袭赤红长衫,衣袂无风自动,黑发如瀑垂落,发梢还沾着几点未散的蓝焰。
他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极漂亮的丹凤眼,眼尾如名家工笔细细勾勒,微微上挑,眸光流转间泄出一丝妖异的艳色。
——郑鸾笺。
——狂狼会百年来最惊才绝艳的天才,也是唯一一个摆脱了咒血反噬的叛徒。
他赤足踏在血阵中央,足尖轻点之处,暗红的血纹如避蛇蝎般退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腕,腕骨清瘦,能透过皮肤看见下面流动的幽蓝魂火。
“……真是狼狈。”他轻叹一声,嗓音低哑,还带着些许滞涩的杂音。
樊榕川死死盯着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似恨似嘲,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执念:“郑鸾笺,你终于回来了。”
那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裹着血沫。
郑鸾笺抬眸,目光淡淡扫过樊榕川,又落在石坛上奄奄一息的舒寻身上。少年胸前的衣襟已被血浸透,暗红的血渍在素色布料上晕开,像一朵凋零的梅。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我以为我是在江上晴那,成文周齐不可能让我的灵魂落入狂狼会手里。”
他大抵是认出了樊榕川:“呵,不出意外,不过你能活到咒血这个阶段,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我估计那糟老头子在九泉下也是欣慰了。”
“毕竟这么好的一个孙子,马上就要下去见他了。”
“您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最漂亮的脸说出最刀的话”樊榕川冷笑,并没有在意郑鸾笺嘲讽的话,“从江上晴那里偷过来的,还费了两条人命。”
郑鸾笺沉默片刻,忽而轻笑:“……那还真是,多谢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一道凌厉的魂力如刀锋般劈出!那力量无形无质,却将空气都撕裂,发出“嗤”的破空声。
樊榕川猝不及防,被这一击正中胸口,踉跄后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他不可置信地抬头:“你——!”
“大侄子,小叔送你的重逢礼。”郑鸾笺眸光冷冽,唇边却带着一丝讥诮的笑意,“喜欢吗?”
樊榕川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那血在苍白的面容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他眼神阴鸷如毒蛇:“郑鸾笺,你以为你是在规定的时间复活的?错了!差了一个时辰!”
“若不借这具身体,七天后,你必魂飞魄散!”
郑鸾笺垂眸看向舒寻。少年脸色惨白如纸,唇上却沾着鲜红的血,衬得他愈发脆弱。他的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漆黑的瞳孔里映出郑鸾笺的身影。
“……你是巫岚的……妹妹?”郑鸾笺忽然问。
舒寻:“在下是男性。”
郑鸾笺道:“哦,你穿女装挺漂亮的,满足了我对巫岚穿女装的幻想。”
舒寻:……
怪不得哥哥寄信偶尔会说“郑鸾笺那嘴贱得……让人想把他的嘴缝上!让他当个哑巴美人!!”
舒寻:“……郑师叔。”
郑鸾笺轻叹:“难怪眼熟,估计他还把你交给知意养了一段时间,气质有点像她,看上去乖巧实则是很犟的。”
他蹲下身,指尖虚虚拂过舒寻的伤口。那手指半透明,泛着幽蓝的微光,所过之处,翻卷的皮肉竟奇迹般止住了血。
舒寻怔住,感受到一股温和的力量在体内流转,如春风化雪,疼痛竟减轻了几分。
“……为什么?”舒寻哑声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郑鸾笺收回手,淡淡道:"我不想灵魂后面被巫岚搞成一幅我自己都认不出的鬼德性。"
舒寻道:“……巫族没神奇到这种地步。”
郑鸾笺道:“我知道,以防万一,不过你这孩子真想把你的身体给我呀?”
樊榕川怒极反笑,笑声在洞窟中回荡,震得岩壁上的血珠纷纷坠落:“郑鸾笺!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天之骄子?你现在不过是一缕残魂!没有肉身,你连这洞窟都走不出去!”
郑鸾笺抬眸,丹凤眼中寒光凛冽:“那又如何?”
“我当年离开狂狼会,就没想过再回来。”郑鸾笺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更没想过,要借一个无辜之人的身体苟活。”
樊榕川死死盯着他,忽而嗤笑:“装什么清高?你当年手上沾的血,可不比我少。”
郑鸾笺眸光微暗,却未反驳,只是笑了笑,道:“比不上令祖父厚颜无耻,跑到别人家的儿子还想要回来,儿子自己都改名换姓自动退出樊家族谱了,依旧死缠烂打,搞的跟只有这一个儿子似的。”
“你——”樊榕川想起了,哪怕父亲乖巧顺从,依旧被祖父视为蝼蚁,甚至公开说父亲比不上郑鸾笺的一根头发丝。
洞窟内一时寂静,只有血阵的红光幽幽闪烁,映得三人面容明灭不定。岩壁上的水珠滴落,在血洼中溅起细小的涟漪,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某种倒计时。
突然,上头传来一阵轰鸣声,如同雷击,舒寻闭眼:“潮涌终于来了。”
“铮——!”
那声音如凤唳九霄,清亮悠长,在狭窄的洞窟中回荡不绝。一道雪亮的剑光破空而来,如银河倾泻,直斩血阵核心!
樊榕川脸色骤变,仓促抬手格挡,却被这一剑震得踉跄后退,手臂上顿时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在石坛上溅开一片猩红。
“谁?!”
洞口烟尘散尽,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而入。
那人一袭灰袍,一头白发还有白胡须,眼角眉梢都刻着岁月的痕迹,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尘封多年的宝剑终于出鞘,锋芒毕露。
当他抬眸看向郑鸾笺时,那双沉寂多年的眼睛,却骤然亮了起来——
“……鸾笺?”
郑鸾笺身形一僵,缓缓回头。
四目相对。
钱鸿雁的指尖微微发抖,手中的长剑几乎握不稳。剑身上还沾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化作一声颤抖的呼唤:“……真的是你?”
郑鸾笺怔怔看着他,半晌,忽而轻笑:“……成文,你老了。”
钱鸿雁眼眶发红,却也跟着笑了:“……是啊,老了。”
话音未落,他周身灵力骤然流转,灰袍无风自动,银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皱纹平复,皮肤恢复光泽——不过瞬息,站在原地的,已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俊秀青年。
顺带,拽起了可怜兮兮等自己家孩子——昏迷的归忱,郑鸾笺歪头:“感觉有点眼熟,却又认不出来是谁。”
钱鸿雁道:“他是森屿生的。”
郑鸾笺道:“哦,知意生的啊……”
“什么?!她东方知意居然会生孩子?!”郑鸾笺当场呐喊。
钱鸿雁扶额:“这个事情很复杂,等我以后再跟你讲。”
樊榕川慢条斯理地擦去手臂的血,“你们叙旧归叙旧,但郑鸾笺只剩七天可活,若不用那少年的身体,七天后,他必魂飞魄散。”
钱鸿雁脸色骤变,猛地看向郑鸾笺:“他说的是真的?!可是上晴说过你这个时间段就应该……!”
郑鸾笺沉默片刻,点头:“只差了一个时辰。”
钱鸿雁手指收紧,嗓音发颤:“……用别人的身体,你能活?”
“能。”郑鸾笺淡淡道,“但我不需要,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的。”
“你——!”
“成文。”郑鸾笺抬眸看他,眸光平静,“你知道我的选择,一百七十二年前就该是如此了,不过就是再魂飞魄散一次。”
钱鸿雁死死盯着他,半晌,忽而笑了,笑得眼眶发红:“……好,好,郑鸾笺,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是自己决定一切,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
郑鸾笺轻叹:“……对不起。”
“谁要你的对不起!”钱鸿雁把归忱放在一旁,一剑劈向樊榕川,“——都是你!”
郑鸾笺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厮杀。
钱鸿雁的剑法凌厉如风,每一剑都带着滔天怒意,剑光所过之处,岩壁被斩出深深的沟壑,碎石飞溅。樊榕川节节败退,白发散乱,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却仍在狂笑:“钱鸿雁!你杀了我又如何?郑鸾笺还是要死!”
樊榕川的白发被自己的血染红了大半。
钱鸿雁的剑尖抵在他的咽喉上,一滴血顺着剑锋缓缓滑落,砸在石坛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你杀了我,他也活不成。”樊榕川咳出一口血,嘴角却还挂着笑,“七天……呵……你们只有七天了。”
钱鸿雁的手很稳,剑锋纹丝不动:“足够送你上路。”
樊榕川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嘶哑如破锣,震得洞顶的血珠簌簌坠落:“钱鸿雁……你装什么情深义重?当年要不是你……他怎么会死?”
剑尖猛地向前递了半寸,刺破皮肤。
“闭嘴。”
郑鸾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轻,却让钱鸿雁的剑微微一颤。
“成文。”
钱鸿雁没有回头,但剑势收了三分。
樊榕川趁机猛地后仰,袖中突然射出一道血箭
“小心!"”
郑鸾笺的身影如烟般掠过,半透明的衣袖一挥,那道血箭在空中炸成一蓬血雾。钱鸿雁的剑却已经刺穿了樊榕川的咽喉。
“你……”樊榕川瞪大眼睛,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你们……”
钱鸿雁手腕一拧,剑锋在血肉中转了半圈,干脆利落地切断了所有生机。
樊榕川的尸体轰然倒地,眼睛还睁着,映着洞顶渗下的月光。
郑鸾笺扶着舒寻靠坐在石壁旁,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沾着未干的血迹。钱鸿雁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药瓶,倒出一粒莹白的丹药。
“还好吗?身上还有药吗?”他低声问,指尖轻轻擦去舒寻唇角的血渍。
舒寻虚弱地摇头:“师尊......”
“别怕,师尊在,没事的。”钱鸿雁将丹药喂进他口中,掌心贴在他后背,温和的灵力缓缓渡入,助他化开药力。
郑鸾笺站在一旁,目光扫过昏迷的归忱和另外三名弟子,眉头微蹙:“知意的孩子,巫岚的弟弟......为什么你收了他们两个?按理说,他们该在明心书院修习才对。”
钱鸿雁动作一顿,没有抬头。
“而且这孩子......”郑鸾笺走到归忱身旁,指尖虚虚拂过他苍白的脸,“长得不太像南宫岁桉,要说外甥像舅,也不太像东方径泓。”
钱鸿雁的脊背微不可察地僵了僵,脑中飞快思索着该如何向郑鸾笺解释东方知意在他死后那一系列复杂的人生变故。
"老钱!你徒弟们没事吧?!"
一道洪亮的声音自洞口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郑鸾笺回头,只见一位紫袍老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满头银丝在奔跑中微微晃动。
“卧槽!郑鸾笺!你居然真的复活了?!”老人瞪大眼睛,满脸震惊。
郑鸾笺眯起眼,仔细打量着来人。老人见状,周身灵力流转,银发转黑,皱纹消退,转眼间便恢复成二十多岁的俊朗模样。
“哦,周齐啊。”郑鸾笺恍然,随即挑眉,“虽然也意识到你们年纪很大了,但连驻颜都不用吗?”
钱鸿雁轻咳一声:“他孙子都有了,还是一宗之主,驻颜有失威望。”
周齐顿时炸毛:“闭嘴钱鸿雁!老子还不是担心你因为郑鸾笺死了想不开,不仅陪你变老!还每个星期都去关照你的心理健康!”
“你那分明就是去蹭